该死!金到底在搞什么?
“咳,听我解释,我是去......”
瑞文立刻摸索起了出门时采摘的那一束晨昏花。
它们全都蔫了,花瓣无力地挨在他的手指上,微微啜泣。卡梅隆叉着双腿,脸上的笑意更盛。
“去?”
瑞文无奈地把手从衣袋里抽了出来,搓了一下被花汁打湿的指尖。
“我去了趟红日市区。”他改口道:
“作为即将转型的侦探事务所,我们需要多了解些市面上的行情。现在的我们就像两只井底之蛙,没有足够的人际圈子,发展不起什么脉络。”
“因此,我想拓宽一下我们的用户群体。我在红日市区物色了两块当眼处的布告板,收费很便宜,300烈洋挂一星期,和那些平均收费两三千的全日制侦探广告挂在一起。那样一来,一些不那么紧急不那么危险的委托就会自然而然地往我们这边流。”
他平静地现编着自己的营销策略。
“在委托费用方面,我们可以稍微提一些底价,超过最低的那几个一些,好显得我们的档次稍高一些,然后再打个折,最终折算比最低价还要低一些。一方面,这能贴合市区人的心理,另一方面,计算过程本身也会加深他们对那张广告的印象,一举两得。”
在梦境世界里,有一种销售场所经常使用这种打折策略,美其名曰限时酬宾,这种地方被称作超市。
另外一种比较受欢迎的自我推销策略是登报纸。《火球报》和《南部都市报》都有供侦探刊登小广告的版面。广告登报在梦境世界里相当常见,但是在奥贝伦完全是另一回事。奥贝伦的报纸售价非常高,主要是纸张昂贵,耐热处理工序让成本降不下来。
长期订报的人大多来自中产或中上层社会。他们的眼光比较高,暂时不是自己的受众。
“总而言之,我只是去办正事了。压根没想碰危险的东西,完全没想过!”
瑞文强调道。
卡梅隆耸了耸肩。
“事实上,被你一提醒,我才想到你有可能又跑去干傻事了。”
在瑞文来得及反驳之前,他伸手指向了屋子内部,厨房内正传出金的惨叫和哗啦啦的水声。
“你最好去看一看,麦金托什先生好像和水产品闹得有点不愉快。”
“嘶,果然行不通啊。”瑞文皱起眉头,进了屋内。
金正手忙脚乱地和泡了一整天的扇贝“搏斗”,水溅得到处都是。
“怎么了,金?”瑞文在厨房门前停住了脚步。
“它们咬人好痛!”
红发老实人满脸大汗,十指紧绷,正忙不迭地把那些顺着指甲缝钻进肉里的小东西给扯出来。他的十指指甲崩裂,满是鲜血,看起来狼狈不堪。
“我,我想我应付不了它们。”小伙子难堪地低下了脑袋,把揪下来的扇贝甩回了水里。
“......把它们给煮了吧,至少这个晨昏我们还能加餐。”
瑞文有些看不下去了,他承认一开始他就不该想这馊主意。
“往身体里乱塞东西不是长久之计。别再纠结于那些水产了。喏。”
他在伸手前仔细想了想,然后从信封里抽出整整2000烈洋,塞进了金的手里。
“瑞文先生!这......”金顿时瞪大了眼睛。
“‘血雾连环杀手’我卖掉了。这是一开始说好的分成,这个月的房费我就不要了。”
瑞文伸出手,拍了拍小伙子的肩膀。
“好好利用,尽快找到属于你自己的力量。”
这是他仁尽义至的嘱咐。在这鬼地方,穷人要变强大实在太困难,金钱是世间一切的敲门砖。
趁着金说不出话的时候,他沉默地走回了房间,把门关好。
在地点还没着落之前,他想先把神秘仪式的其他细节先行确定下来,以防到时手忙脚乱,出些什么岔子。
首先,时间方面,他打算掐着晨昏三点,准时入梦,因为他想要尽可能多的逗留时间。
其次,作为通道的标记已经排除了一个。剩下的三个标记里,他最偏向于风。原因非常简单,因为代表风的标记“”和其他两个标记相比少一笔画。
如果这个符号将要伴随终身,它或许会在其他地方派上用场。倘若将来遇到紧急情况,简单一点的标记更加好画,节省时间,甚至可能在日后救自己一命。
最让人犹豫不决的是梦境世界中的媒介。宝琪女士说过,越重要的东西越好。
瑞文首先想到的是妹妹,但又很快摈弃了这个念头。他不敢冒险拿这么重要的事物当作媒介。
不那么在乎的事物又可能导致仪式失败,两者之间很难做出平衡。
最后,他想起了一样印象深刻的事物,那个放置在医院窗台上的绿色花瓶,里面插着一朵小小的白色晨昏花。
那是他在医院中最熟悉的一样东西,也是最美的一样东西。
“瑞文先生,汤好了。”金敲了敲门。
“走开。”瑞文不耐烦道。他讨厌水产,更讨厌思绪被人打断。
咕嘟咕嘟。
厨房里的锅子和他自己的胃袋同时叫嚷了起来,扇贝汤的鲜味从门缝里飘了进来。
好香。他不由自主地咽下一大口唾液。
小小餐桌上,瑞文眼馋地看着一大锅奶白油色的清汤。他对水鲜没有什么好感,但这锅扇贝汤却无比勾人食欲!
“金,里面加了些什么?”他贪婪地嗅闻着汤面上方的香味,闻到了一丝胡椒的辛辣。
“胡椒粉和一些柠檬汁,它们能去除贝类的水腥味。”金的手上套着一双厚重的烹饪手套。
“昨天晨昏,我去向隔壁的多罗莉丝太太要了些佐料和她花园里种植的香草。她借了我这口煮锅和这双手套。”
瑞文没有听清后半句。一勺热汤入口,胡椒的辛香差点没让他流下眼泪。扇贝肉的口感软弹鲜嫩,和汤水的味道完美中和。
“金,这几乎能赶上市区餐厅的水准了!”
“真,真的吗?”金手拿汤勺,露出了受宠若惊的表情。
“当然!水蛇灯塔的扇贝汤都未必有你做的好。你是第一次料理这种扇贝吗?”
“嗯。我从来没碰过水鲜,小时候住的地方离码头很远。”
这小伙子真是个天生的好厨子啊!瑞文心中隐约萌生了把对方留在身边做饭的念头。
用完扇贝汤,他美美地回到卧室,往床上一倒,沾枕就睡。明天他得起个大早,再背着卡梅隆出去一趟,浅探一下火松林的边缘地带。
第二天。天空刚变为明黄色,瑞文换上了旧衬衫,摸出一条厚实的长裤,拉开放着子弹的抽屉,给五响左轮上好五颗弹药,把空弹槽转到了最后面。
“金,看好家。这次别跟卡梅隆说任何话,什么都别说!”
嘱咐完毕后,他抖擞精神,出门转向了艳阳街的南边。一个个行人和他交错而过,拖着长长的影子往相反方向走。他们当中至少有一半是和金一样的底层劳工,雇佣合同论月签,没有任何违约条款,因为没人能够保证那些人的身体下个月还会不会像这个月一样完整。
大部分情况下,没人愿意为这些用完即弃的劳工购买劳工保险,除非他们别有用心。
火松林的针叶是火红色的,底部带着一点幽幽的蓝色,远看就像一大片树林在烈日下噼啪燃烧。这些树木是风魔鸟筑巢的首选之一,它们的巢穴到处都是,呈蜂窝状,与树干的内部相衔接。正午降临时,它们会钻进树干内部避暑,把蛋下在里面,用草叶和其他动物的皮毛或骨骼铺陈鸟窝。
摇曳的树影也带着火焰的颜色,它们来自寄生于针叶下方的一些红色蜱虫。这些恼人的小生物会发光,不会袭击人类,但是有部分人对它们严重过敏,一旦触碰,身上会瞬间爬满火烧般的疹子。
瑞文尽量避开闪烁“火光”的影子,在林间行走。“偏执的天国”在他的后颈处安安分分,没有任何躁动的感觉,这说明附近没什么能危及他性命的东西。
话虽如此,万一它在自己独处的时候突然作祟,没人拉自己可就遭了。
想到这里,瑞文摸出了五响左轮,用食指扶上扳机,开始在心中默念起了自己的掌心。
倘若发生什么意外,他可以在彻底失控之前扣动扳机,一枪把自己给打醒。
他在树林边上走了一会,没发现任何房屋的迹象。一些细小的生物从他脚边窜过,他边走边留意着偶尔的一丝心跳加速,这说明上一秒从他脚下窜过的东西可能有剧毒,不过咬不穿他的鞋底。
“嗯?”
忽然,他注意到了林子较深处的一圈淡绿色轮廓,仿佛有一团绿色火光在红色的树影跃动。
那轮廓方方正正的,并不像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反而像是一间人造的小屋!
瑞文低下头,仔细地确认着周围的落叶和泥土。这一带最近应该没什么人造访,也没什么能够把人一口吞下的野兽。
终于,他下定了决心,离开安全的树林边缘,朝那栋小屋子快步走去。
它很快就在他眼前完全现形。这是一栋四方形的小石屋,边缘规整,通体雪白,没有窗户,就像是一块巨大的方糖。门口突出了三级石阶。
这不是城里常见的平顶房或斜顶房,也不像城郊或郊区常见的仓库建筑,也许它属于昔日的“猎人”,或者看守这一带的守林人。
“唔,最好不是属于‘猎人’的房子。”瑞文心中暗忖。
奥贝伦的“猎人”不是狩猎野兽的猎人,而是一群又快又狠的疯子,甚至只能算半个疯子。他们的身体只有一部分是人,而另外一部分是完全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小屋的外围泛着一圈幽幽的绿光,看起来有些诡异。瑞文大着胆子走近了门口,端详着这黯淡的光芒。它不像阳光般炙热,却隐隐透露着别样的危险气息。
忽然,他的脑海中泛起了一丝涟漪,居然辨认出了这圈奇异绿光的名字!
“卡之印”
这种神秘的阵法能够防范非人生物。想要通过“卡之印”构筑的阵法必须得拥有一个完整的灵魂。它既能防范野兽,也能抵御怪物,就连灵魂不完整的半人生物也会被阻挡,甚至直接消灭!
好东西啊!瑞文感叹道。这岂不是替自己把所有潜藏在森林中的危险都给隔绝了吗?
这座小屋到底是什么人留下来的呢?他一时没有头绪,但也不想管这么多。小心地,他朝着小屋的门口踏前一步,用手指触向绿光的边缘。
滋!
“啊!”他突然像触电一般弹了回来。烈焰灼烧般的剧烈痛感正从指尖向全身蔓延!
痛......说好的不防人呢?
瑞文甩了几下手,又把手指伸进嘴里含了一下,过了一会,疼痛逐渐消失了。
唔,它似乎没对自己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如果这道“卡之印”判定自己是一名入侵者,这道绿光理应迅速盘绕至全身烧死自己。
所以,这种疼痛应该不是在拒绝自己的灵魂。烈日之下的东西多少沾染点诅咒,或许这阵法是在帮自己“杀毒”也说不定。
想到这里,瑞文深吸了一口气,忍着痛,用肩膀再次撞向那道绿光。
这次,伴随着剧痛,他的身体直接穿了过去,跌进了半掩的房门,直接栽倒在了地上,不停地抽搐起来。
痛!痛......
但是他进来了。
瑞文忽然一个激灵,他感觉到有目光在注视着他,很多!但他却看不见任何眼睛!
他慢慢地喘着气,爬了起来,环顾四周。这间屋子里有一张很窄的石头床,一张不知用什么做的小方桌,桌上有少许墨水和血的痕迹,混合在一起。
床底下有什么东西,看起来像是一个很小的箱子。
瑞文皱起眉头,稍稍犹豫了一下,小心地把手伸向了床底,够到了小箱子温热的提手,慢慢地把它给拖了出来。
这时,他的双目突然对上了一张人脸!
一对鼻孔,一张脱臼般的嘴,两个空无的眼窝。
一张面目无比狰狞的人脸正从床沿上死瞪着他!
人脸,人脸,到处都是人脸!
小屋内,有上百张人脸正冷冷地注视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