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家人对于后世人对赵构的评价倒是显得很平静,既没有对他的狠辣心机表示诧异错愕,却也没有因此对他再不满嘲弄上几句:
他们只是不相信赵构那小兔崽子能有什么大义为国的好心肠而已,在知晓始末之后,对于他的算计却没什么好评论的。
当皇帝的心都脏——哪怕是赵祯这样在老赵家中脾气算最好的人,他在真正面对自己底线被冒犯的时候也绝不会流露出多余的容忍。
赵构为自己的前途未来而算计,这对于他们来说,实在是一些无伤大雅的小事——但是正如后世人所说,对方在不管不顾失了智一般将忠心名将冤杀的那刻起,在他们眼中已经不是个正常人了。
就算显摆了几下他的手腕,老赵家所有当事人都表示敬谢不敏无法改观。
就连对阴谋诡计包容度最高的赵光义都翻了好几个白眼,拒绝这个后辈碰瓷自己:
他可没怂到对敌人打都不敢打,甚至手底下人打下来的地还迫不及待给还回去的。
—
后世人继续侃侃而谈。
【赵桓和赵构的出身就不在同一条水平线上。
他是正儿八经的嫡长子,生母是赵佶的第一任皇后。尽管生母在他八岁时候早逝,并不能再给他更多的助力,在他十一岁的时候,赵桓还是成功成为了皇太子。
当然也要有人说了:赵桓虽然是太子,但是他不受宠啊!
赵佶最喜欢的儿子可是他的老三赵楷,一个和他爹某种意义上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神人,甚至曾经偷摸着去参加科举考试险些拿了状元的存在啊?
——但那能轻易动摇赵桓的地位吗?】
赵祯:……
因为自己对亲生血脉的渴求,所以反反复复把未来的英宗皇帝召进宫又送出宫,成功把对方折磨地神经衰弱真情实感不想当皇帝的某人眼神游离。
也,也不是没有可能是吧?
虽然他能这么干是因为他一直倔强地不肯认真册封对方为太子,并且对方和他也没有真的直系血缘关系。这堆破事大臣没办法认真管只能哄着劝着……
但听后世人的意思,未来那几任皇帝手上的权力是在一步步壮大的——说不准就能不顾朝堂众臣的意见,强行让老三上位呢?
—
赵顼也是麻爪。
老赵家虽然有着“兄友弟恭”“父慈子孝”的阴间地狱笑话,但是论其皇位传承来——除开烛影斧声——其实是算比较平稳的。
因为大家伙血脉繁衍都挺困难,最后基本上只能挑长子继位,甚至不管对方是不是嫡出。毕竟能够活着成为老赵家挑选继承人时候的长子,本身就是一种命硬的本事。
像赵佶那样儿子多到奢侈,甚至可以随便挑选的存在,是真的没有先例。
可——“就算是能够被动摇的,作为太子位置上那个更名正言顺登基的存在,难道不更应该展现自己超出于其他兄弟的能
力吗?”
赵顼摇头,他大概明白了后世人这番话的意思:
在其位者谋其政。
赵佶是仓促登基缺乏教育,赵构是为人忽视全靠发挥——他们没能在在位期间将自己的劣势补足固然可耻。
但是自小被任命为皇太子,比起前两者,受到了更好的“正统的”
皇帝教育,更早意识到自己早晚需要背负起一个国家的责任和未来的赵桓,却是更加难辞其咎。
【结果这位仁兄在位期间干了什么呢?】
赵匡胤突然眉心一跳,一种不好的预感笼罩住他的全身。
耳边的乐声,倏忽间从低浅的背景音升调,一步步高亢,最后接近杜鹃啼血般含着血泪的凄切,盖过了所有声息,让听众满脑都只余这悲鸣回转。
—
赵煦皱紧了眉:他已经将耳朵捂得很紧,前面后世人的言论都听不清晰,然而此刻这悲鸣之声却仿若直印入他们的灵魂之中,极具穿透力地将他的手掌视若无睹,深入进他的耳中。
他感到整个脑腔都在随着这足够震撼的音调共鸣,直到最后它的消失,依旧有幻听声阵阵回荡在他的耳畔。嗡鸣扰乱思绪。
一种强烈的不安出现在他的心中。
“章卿,章卿?后世人说了什么?!”
他大声呼唤起不远处臣子的神志,可是宦海沉浮多年的臣子,此刻竟然没有第一时间给予回应。
从他半偏着头的角度,只能够看见章惇的神情:他肃穆着,两眼专注地对着天幕的方向,脸上竟然溢出了一抹阴郁之色,并没有回应赵煦的问话。
那份不安在胸腔中回荡,扩散,伴随着章惇的沉默更加蔓延,使得赵煦只感觉自己坐立难安。
……发生了什么?后世人在说些什么?
章惇为什么,为什么不回他的话呢?为什么好像全身心投入进天幕新给出的话题,甚至没能意识到方才他的皇帝正试图和他达成交流沟通呢?!
“噗通”“噗通”……
心跳如擂鼓响,催促着他做出下一步的举动,去安抚自己焦虑、缺乏安全感的内心。
——于是赵煦转头。
他捂着耳朵的手还是不肯松开,仿佛那是阻隔他和未来的最坚实的屏障,只要后世人那带着感染力、鼓动性的言语不曾流入他的耳中,不过是单纯的视觉画面,那痛苦与悲愤自然会减轻不少。
于是他看见:
猩红,猩红,还是猩红。
天幕此刻好像完全融化在片红色——不、血色的海洋之中,失去了它原本的轮廓。那向来明亮、纯粹,不论何时何地,都仿佛孤悬夜空的明月一样皎洁的白光,竟也染上了朦胧的红。
它一如往常挥洒,将满屏血光平等地泼洒向外,让每一个被它笼罩住的物体,都染上一层薄薄的血纱。
就好像那画面当中,靖康之难之际的开封城一般:
赵煦眼见着每一块砖石、每一颗尘埃、每一粒月光,都染着血红色
的痕迹。
他的呼吸停滞了。
他看着满朝人心惶惶,突然被迫登基的皇太子,疯了一般地想要逃脱大臣的控制——他忍受不了停留的危险,他要跑,他要逃跑,他必须逃跑。
他的父皇跑了,他的皇后跑了,他的宰相也不肯出站想要逃跑……凭什么他作为皇帝不够逃,凭什么他那么尊贵的性命,竟然需要被定在前线冒着向死危机!
他看着新帝匆匆忙忙地遣使求和,不假思索地答应下所有耻辱的条件——他是皇帝!只要他想活下去,别人的苦难死亡与他何干!
国库不够就去搜刮,从最贫苦最弱小的阶层开始,将他们的骨肉榨取出最后的油水,继而将他们包括□□在内的全部作为薪禾一同献上。
他看着逃过一劫的皇帝,翻脸便是无情,雷霆风雨霎时间降临在为他保家卫国试图捍卫东京的大臣身上——那大臣的名字叫什么?赵煦努力去看那已然被斑斑血迹沾染,不甚明晰的字幕。哦,李纲。
纲常纲纪的纲。哈,那皇帝果真混账到不在乎这个。
他看着满朝堂竟然只剩下一群蠢货,一个最后能够当上兵部尚书的官员,竟然仅凭一句诗句便访寻到一个妖道,对他满嘴胡言的只需7777人即可破敌的六甲法深信不疑。
他看着那蠢货皇帝——蠢货,是真的蠢货,蠢到赵煦都怀疑他到底是不是自己的侄子!一次次地前往金营,以皇帝之尊的身份,向金国人百般逢迎俯首称臣,直到最后金人奸计得逞,他终于被扣留。
活该,这是纯纯的活该!谁家皇帝自己亲自跑去敌国军营请求议和的!这不是白白给对方送人质还能是哪种行为!
求饶、谄媚、讨好……到了最后换来的还不是同样的结局吗?
明月皎皎高挂夜空。
但今夜,它的明亮却无法遍洒人间。
火光燎原,映红了整座城池。
鲜血在泼洒,尸首在倒地,无人在悲鸣。
“天潢贵胄们”
“⒈[]⒈『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的空城。
他们将用一个朝代积攒至今的财富与文明,挥霍出自己的辉煌。
—
赵煦低头,吐出了一口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