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芳神色暗淡,皇陵耗死了多少老臣,现在已数不清了,多自己一个或者少自己一个,又算得了什么呢。
神隐皇帝心烦意乱,转身离开暖阁。
吕芳硬撑着起身,却因跪得太久打了个趔趄。
一旁的秉笔太监冯宝宝眼疾手快,当下搀扶住,“干爹,您……”
“无事,不过年迈体衰,我去了皇陵后,宫里陛下还要你们多加照顾。”吕芳叮嘱道。
修皇陵可是大工程,没有十年八年绝不可能完成。
神隐皇帝没说什么让他回来,意思便是再也不用回来了。
吕芳自幼入宫,原名李庭芳,父母怕他活不长,便取了个女孩儿名字,甚至把姓都给改了。
他家中原有弟妹八人,遇到灾年全都饿死了,父母也在那年将他卖于宫人。
从此入宫当了太监,吕芳谨小慎微,做事从不出纰漏,深得神隐皇帝赏识。
魏贤忠倒台后,常伴神隐皇帝左右。
这些年不说有功,但也没什么大错。
只是这一次触及神隐皇帝底线,被贬黜至监修皇陵,令人唏嘘不已。
“干爹,修建皇陵终究是工部的事儿,你去转转就能回来。”冯宝宝宽心道。
他在神隐皇帝身旁也有十多年了,自然明白陛下说的是什么意思。
“干爹放心,您不在的这段时间,儿子与冯宝宝自会照看好陛下。”随堂太监邓伦安慰道,不过他的话可没有冯宝宝那么贴心。
吕芳早知道邓伦满心思想着上位,现在可是大好机会,他自然不会错过。
冯宝宝什么都好,只是心思过于纯良,不善手腕,连柳阁老都说过,冯宝宝蠢笨,不堪大用。
但就是这样的人,吕芳才放心他留在神隐皇帝身边。
至于一心上位的邓伦,有点小聪明,不过以他现在的手腕出任掌印太监,被别人玩儿死都不知道怎么没的。
“你们几个多费心,干爹老了,以后便是你们伺候陛下。”吕芳叹息道。
两位干儿子慌忙跪地,“儿子不敢。”
嘴上说着不敢,但心中有几分真诚,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
翠玉宫,暖香殿。
林灵素乔装打扮正准备出门,忽然接到司礼监传旨。
“怎么今个司礼监的冯耀祖没来?换了个新人。”傲雪看着眼前陌生的太监诧异道。
“奴才不知。”传旨太监回话。
林灵素换回女装,让傲雪出宫报喜,自己转身去了观天殿。
林灵素抵达观天殿暖阁时,柳潜龙正跪在地上。
惠三省与李国泰默不作声,站在不远处。
咦?掌印太监吕芳呢?平日都是他侍奉左右,怎么今日换成邓伦了。
“儿臣参见父皇。”林灵素恭敬行礼。
“嗯,站在一旁。”神隐皇帝低声道。
林灵素愣了一下,往日父皇从不会这么说,难道今天有什么变故?
林灵素盯着跪在地上的柳潜龙,难道是柳阁老出事儿了?
“都来齐了,朕就说说吧。”神隐皇帝清了清嗓子。
柳潜龙把持吏部,这些年安插幕僚,隐隐有把持朝堂之势,他早有意敲打。
现在好了,自己还没出手,柳潜龙自己卖了个破绽。
林灵素几人躬身听训。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乃是千古帝王之制。”
“尔等皆读圣贤书,心思机敏,但却总有人忤逆朕!”神隐皇帝声音忽然高八度,吓了林灵素一跳。
几位老臣见怪不怪,对神隐皇帝忽然发怒习以为常。
“司礼监掌印太监吕芳,自以为是,擅自揣度圣意,私自下旨任商贾贱籍为官。”神隐皇帝神色冷漠。
林灵素闻言心中大惊,这是在说朱退之。
“父皇,儿臣有本启奏。”林灵素慌忙站出队列。
神隐皇帝瞥了自己女儿一眼却并未应声,一旁的邓伦细声细语道,“殿下,陛下不喜欢被打扰。”
林灵素脸色当即通红,她指着邓伦骂道,“你这狗奴才,本宫与父皇奏禀,你竟敢置喙?!”
邓伦被林灵素指着鼻子骂,老脸当即不知往哪里放,他刚要开口。
“放肆!”
神隐皇帝勃然大怒,旋即冷声质问道,“承平,你眼中可有朕在?”
“父皇……”林灵素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威严的父皇,当即不知该如何是好。
“嗯?”神隐皇帝冷眼直视,林灵素低头不语。
“吕芳情知自己铸成大错,因而自愿去监修皇陵,司礼监掌印太监之位由邓伦暂代。”神隐皇帝话音刚落。
惠三省与李国泰心中震颤,吕芳竟被贬黜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灵素知道内情,将吕芳贬黜至皇陵看来父皇真的动怒了。
跪在地上的柳潜龙心里嘀咕,陛下这次怕是轻饶不了自己。
“还有朕引以为肱骨之臣的柳阁老,竟也罔顾朝廷法度,为吕芳大开方便之门,实在可恶。”神隐皇帝愤怒道。
柳潜龙跪在地上,将头埋得更低了。
“柳潜龙,你可知罪?”神隐皇帝冷声道。
柳阁老当即磕头认错,“老臣糊涂。”
神隐皇帝闻言面色缓和,“糊涂?好一个糊涂,若是朕也能如你们一般糊涂,那就好了!”
林灵素听到这里,那里还不明白这些话都是说给她听的,只不过她贵为监国,神隐皇帝不敢轻易惩处她。
监国之职乃陛下亲自下令,监国有罪,便是神隐皇帝用人失察。
“父皇,此事皆因儿臣所起,柳阁老与吕公公皆是代儿臣受过。”林灵素挽起裙摆,跪在地上。
神隐皇帝沉默不语,许久之后才开口道,“你是朕的女儿,皇子犯错,便是教导之人的罪过。”
“吏部尚书柳潜龙无视法度,罚俸半年,日后再有犯错,革职处理。”神隐皇帝幽幽道。
柳潜龙磕头谢恩,“谢陛下恩典,老臣将功补过。”
林灵素沉默不语,罚俸半年?
呵呵,高高扬起,轻轻落下,都是做给自己看呢。
什么无视法度,欺君罔上,分明是警告自己事事都要禀报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