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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C37(1 / 1)

第二天, 姜迎灯醒来的时候,便看见梁净词坐在晨光里,他很慵懒, 在被雨水打湿的光里,周身被镀上一层淡淡绒边, 手里拿着一页纸在看, 像一部法国文艺电影的慢镜头,画面里只有外面香樟的树影在动, 时间在风里流淌。

姜迎灯没带换洗衣服, 就披了件质地薄软的男士衬衣,是她睁眼时就看见被叠在枕前的,浅浅的木质香入侵她的鼻息, 带一点雪松的凛冽。她不记仇,有什么不开心,隔jsg夜就没了。

“我昨天咬了你。”

她光着脚丫踩在地毯上, 衬衣的下摆虚虚地遮着半截腿。冷不丁说了这么一句,面上也没什么愧色, 平平淡淡地回忆昨晚那异常凶猛的獠牙。

见梁净词放下手里的信纸, 姜迎灯靠过去,拿起他的手问:“疼不疼?”

“疼死了。”梁净词唇角微扬, 笑意缱绻,说,“给我揉揉。”

姜迎灯低下头,吻在他已经消除了肿胀痕迹的洁白手腕:“我给你亲亲。”

青紫色的脉搏微热, 姜迎灯亲一口左边, 又亲一下右边,好像真在追悔莫及地给他止痛一般。最终, 又用指腹碰一碰他唇角的伤口,她问:“我是不是太凶了啊?”

梁净词摇着头,淡淡笑说:“再凶点儿才好。”

姜迎灯费解地看着他。

“脾气太收着,不就容易让人欺负?”

她压下眼一刹,又被他托起下颌。

“你是受虐狂吧,咬你还说咬得好,没有见过你这样的人。”

他说:“我不是受虐狂,我只希望你能真的解气。”

梁净词说着,眼又往下挪,看向她微敞的领口,借着这浑浊的日光看得更清晰,他眸色与声音都晦暗下来,问:“是不是大了些?”

跟男人待久了,姜迎灯也有了点秒懂的潜质,一下听明白他说什么,侧过身继续扣扣子,说:“我长胖了。”

“没胖,”他将手掌轻按在她的腰窝,再慢腾腾往上挪,用手指丈量,笃定地说,“就是大了。”

过好半天,她才嗯了一声:“听说……好像是会的。”

梁净词莞尔一笑:“我的功劳?”

“……”

她的衣服已经穿好,嘀咕着,反驳一句:“你的罪过才是。”

姜迎灯没再搭理梁净词,闪了下腰,躲开他在她身上缭绕的指尖,穿好衣服后,无意瞄到他搁在一旁的信封,刚才他举在手里那张薄薄的信纸就被垫在信封底下。

“你在看什么?”

姜迎灯指着那纸问。

梁净词也看过去,说:“去年你爸爸给我写的信,还记不记得。”

“……哦。”

她收回眼,没太大兴趣的样子,梁净词问:“不想知道写了什么?”

姜迎灯摇着头:“这是你和他的事。”

他闻言,过好一会儿,说道:“我和岳父的事,能绕开你吗?”

这话让姜迎灯头皮一麻,她抿了抿唇,很小声:“什么岳父,没结婚不算的。”

“是吗?”梁净词打量她,眼神里几分不怀好意,“我要是非要说算呢。”

姜迎灯说:“那你就叫他一声岳父,看看他会不会理你啊。跟我说有什么用?”

梁净词着看她走出卧室的身影,懒散地笑着:“我不敢,怕被打断腿。”

姜迎灯头也不回地说:“那你别怕,我会让他下手轻一点。”

他笑出了声。

她出去觅食,那抹倩影很快消失在眼中。

梁净词衔了一根烟,到外面半露天的阳台去抽。外边雨打风吹,树影摇晃,给南方城市的酷暑带来珍贵的清凉。

除了第一次收信时看过一遍,梁净词后来便将信件搁置一旁,没再翻阅了。

姜兆林在信里写:

“迎灯天性柔弱含蓄,不擅长跟人打交道。看着冷清,但心肠很好。小的时候爱哭鼻子,这一些年好多了。做父亲的,不求她大富大贵,成龙成凤,只希望她能平安健康,远离纷争,还有一片纯净的读书之地,做她自己爱做的事。”

他把她比作纸片——

“脆弱得像纸片,单纯得也像纸片。让人怜惜,让人不舍。在她最需要指引的年纪,我不在她的身边,不能看她长大,是我为人父的过失,实在对不住她,实在痛心疾首。她在燕城无亲无故,还希望你在必要的时候能给她一点帮助。”

在信的末尾,他说:“希望你们不要走散,也希望还能有人牵挂住她。”

这个阴雨的早晨,再将这些字迹翻出来看一看,心境别有不同,梁净词不免有点慌乱和心虚。

姜兆林的本意,是指望他能为他的女儿保留一片“纯净的读书之地”,但眼下许多的意外正在发生,统统都与他的交代背道而驰。

梁净词揉了揉眉心,走去客厅。

姜迎灯在喝牛奶,电视里放新闻。

“想吃你煮的冬瓜排骨汤。”听见梁净词过来,她昂起脑袋,说着有那么几分无理取闹的话,用这楚楚可怜的眼神又轻易博了人原谅。

“现在?”梁净词将掌心覆在她头顶,用指端替她轻轻顺了两下发梢,“我上哪儿给你做排骨汤去。”

姜迎灯不语,低头喝牛奶。

梁净词靠上沙发,说:“欠着吧。”

她腹诽,又欠,欠一堆债,都不还的。

姜迎灯闻到他身上有烟草和薄荷的混合气味,她知道他的习惯,一般抽完烟就会吃两颗薄荷糖,用近乎辛辣的甜中和掉口中那点苦涩。

梁净词坐在电视前,百无聊赖地看了会儿,忽的说了句:“怎么这么爱看新闻,总不能是为了看我吧?”

姜迎灯一紧张,绷紧神经,莫名有点情绪高昂地扬起了声音:“你怎么这么自恋?看你干什么,谁会那么傻?”

也不知道她忽然激动什么,梁净词没在意也没计较,看着迎灯的眼,想起一些旧事,给她解释说:“我只是突然想到我爷爷奶奶,之前说在电视上看过我,养成了习惯,听见外交相关的新闻,就凑过去看两眼。”

他说着,嘴角带点戏谑的笑意:“我说,我又不是领导人,天天上电视呢。您这跟守株待兔有什么区别。”

姜迎灯盯着杯子里**漾的波纹,淡淡说:“是啊,什么人才会守株待兔?”

只有想见你却见不到的人。

她说:“笨得不得了。”

梁净词看了眼她沉默的背影,没听清她说了句什么话,他手机响了,接了之后听对方讲了漫长的一段话,最终只是凉凉地应了一声:“知道了。”

姜迎灯问他怎么回事。

梁净词挂掉电话,说:“我爸回来了。”

“回来?”她不禁问,“从哪里回来?”

这个问题,梁净词也有点难答,他低垂着眉目,撑着下颌想了半天,最终只是自嘲般扯着唇角,笑了笑说,“好问题。”

有的人没有家,终其一生在期待,寻找。而有的人眼里,家也不过是他经过的一站,偶尔回来看一看,能够供他短暂地停泊。

……

趁着这一天还有闲暇,两人去怡园逛了一圈。

迎灯带他雨中游园,湿漉漉的青砖古槐,别有情调。

凉亭里,有小摊贩在檐下卖风车,还剩最后两个,一个是七彩的色,另一个是单调的红,姜迎灯心血**想买一个玩玩,手将要把彩色那一只取出来,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小男孩的嚷嚷——“妈妈,还有一个彩虹的!”

她下意识缩回手,回眸看向看起来更需要玩具的小朋友和他的母亲。

往后的退去的腰却被人的手臂截住,梁净词冲着彩色风车扬了扬下巴,问:“喜欢这个?”

姜迎灯没说话,默默地看他一眼,又看向旁边已经跑过来的母亲,再看回来,用“让给他吧”的视线给他示意。

但梁净词没有对接上她的视线,只是注视着那个气势汹汹的孩子妈妈。

“哎呀,小孩想要就让给小孩吧。就一个了,”孩子妈妈冲着自家儿子说,“来,小凯,说谢谢哥哥。”

见她眼疾手快就要把风车取走,梁净词手臂轻抬,用手背将那只已经悬到风车前的手挡了回去,“买东西讲个先来后到。”

他声音淡淡的,却那么掷地有声:“我们家的小孩,也是小孩。”

梁净词说着,给老板递上纸钞,随后对姜迎灯说:“拿走吧。”

那只风车就这样归了她,一个快二十岁的“小孩”,已经不会想难不难堪,姜迎灯只觉得感动,郑重地和他说了一句:“谢谢。”

梁净词没把这小插曲当回事。

但是她低着头,意味深长地轻喃一句:“除了爸爸,不会有人比你更疼我了。 ”

他望着她沾了雨水湿气的眉眼,有好一会儿。

隔着绵延弯折的长廊,尽头是水榭高台处,有戏子在唱《牡丹亭》,很动人的一出戏,古典版人鬼情未了。歌声遥遥远远传过来,姜迎灯跟着哼了两句:“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她的声线轻细,虽然没有那么专业,但歌声也韵味悠长。

梁净词湿了裤脚,他想擦一擦,但忘了带纸巾,便没再管。

也没再往前去。

他凭栏而立,看向雨珠圈圈点jsg点的水面,视线又转向正拿着风车往前跑的女孩,她穿一袭杏色棉麻质地的长裙,脚步那么轻盈跳脱,好像快要跑出他的视线,但梁净词知道这长廊的尽头也是栏杆,于是深谙她跑不出。

也就放下了去追逐的想法。

梁净词认为自己很少有什么叵测的居心,对女孩也不动歪心思。直到眼下,才意识到原来他也有没被激发出来的私欲。

一草一木,雨水潇潇。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谁会不贪恋这样迷人的尘世呢?

-

姜迎灯升大二,这年秋天来得很早,换季时节,宿舍里一阵阵咳嗽声,许曦文第一个倒下,烧到38度去医院挂水,姜迎灯负责陪同。

在林好的劝和之下,许曦文跟宋知鸿又牵扯了一段时间,迎灯私以为,这一段感情进行到这里,已经不能称之为恋爱,而是藕断丝连的纠缠了。两人争执仍然很多,在出租车上也始终压着声音在吵。

许曦文很疲倦,但吵架的兴致又很足,非要把这个理讲清楚:“我下午说我喉咙很不舒服你隔了多久才回?以前还知道说句多喝热水,现在装都懒得装了是吗?——可以,我理解你没能第一时间看到手机,那你回个表情包是什么意思,你不是不会关心人,你就是不关心!”

筋疲力尽地数落完一通,许曦文把电话掐了。

“气死我了,”她偏过头,发现姜迎灯在看窗外。“你跟你男朋友吵架吗?”

“不吵。”迎灯看向她,摇着头,说,“他还挺包容我的。”

“羡慕死了。”许曦文长吁短叹,“有的男人就不配找老婆,跟电脑游戏过日子去得了呗,谈什么恋爱啊,损人不利己。还是找个年纪大的好,不是特别老也行,成熟点,情绪稳定一点,情商高一点,别天天给我气受。”

姜迎灯微微笑着,点头说是。

在医院,在陪许曦文挂水时,姜迎灯倒是先困了,靠着椅子闭了会儿眼。直到旁人拍拍她,将她唤醒:“哎,那不是杨格么。”

姜迎灯头一抬,许曦文已经挥着手热情地打起招呼来了:“杨老师!”

杨格是从电梯上下来的,好像是在这门诊大楼转悠找不到出口了。见这两人,脚步一顿,转而看过来。

许曦文问:“您生病了吗?”

“没,来探病。”杨格问,“你们知道住院部哪儿走吗?”

许曦文熟悉医院地形,给他大概指了一下。杨格应了声,随后又看向姜迎灯,“哎,你也在啊。”

姜迎灯浅浅地笑:“杨老师好。”

杨格没应这句,问了声稀奇的:“来看过没?”

她怔了下:“看什么?”

杨格也一顿:“就那事儿。”

姜迎灯站起来,随他到角落。杨格抬手就比划了一个割腕的姿势。

她看在眼里,心头一惊。

他没说是谁,但她过了会儿,自己悟明白了。

杨格这个人没什么心眼,就是个纯粹的搞学术的中年大叔,跟梁净词的家庭氛围挺格格不入的,他以为姜迎灯跟梁净词谈个恋爱谈到课堂,已经是十分你侬我侬的地步了,这么严重的事情她总能知道点。

但见她一脸惊愕,脸色都发白,杨格忙道:“哎哟,我是不是多嘴了?”他赶快扯开话题,问:“你们在这儿是……?”

姜迎灯说:“感冒挂水。”

他应了声,想了想,又拍拍她肩:“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看?”

姜迎灯看着杨格,思考了很久,她摇头说:“没有必要。”

她没有身份。

又转念想说:帮我问个好吧,但在一年前,她和梁净词还没发展成这样的关系,那时能说,现在,连问好也可以免了。

最后,姜迎灯只是苍白地说了句:“祝她早日康复。”

“行,”杨格又对她交代说,“那你们一会儿早点回去,别在外面待太晚。”

姜迎灯点头说好。

回程的路上,她坐在车里,发了很久的呆。

许曦文好像和她说了什么话,但是迎灯应得漫不经心,话题便就聊不下去了。

她挺想问问梁净词前因后果的,却不知道用什么样的开场白。

他不说这事,可能算不上刻意隐瞒,大概只是认为无需通知她,或者不能吓着她。无论哪种,都好理解。

梁净词的想法不难猜,这属于他的家事,他说过会“妥善处理”,那就一定妥善,过程不重要,他只会丢给她一个解决好的,稳定下来的结果。让她安心,让她看到的都是风平浪静。

姜迎灯隐隐预感到,她或许已经无声无息地站到了这场风暴的边缘处。只要他坚定地守住她,为她挡着面前的风雨,就能保她毫发无损。

她没有理由不信他的承诺。

因为他是梁净词。

“今天回家吗?”

几天后,姜迎灯接到梁净词的电话,这话被他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说出,这平静而温和的声线让她觉得无限温馨,不知不觉间,从“去我那儿”,水到渠成地变成了“回家”。

她说:“回。”

梁净词:“几点下课,我去接。”

姜迎灯告诉他一个时间,但最后却少上了一堂课,她没再通知梁净词,自己乘了地铁回了檀桥。他在做饭,一屋子烟火气,看到迎灯,说句“正好”,把人接进门,从玄关搂到厨房,舀了口汤送到她的嘴边,“尝尝看。”

味道鲜得她飘飘然。

姜迎灯笑着,回眸看贴在她身后的人,她踮起脚吻住他:“给你也尝尝。”

梁净词放下汤勺,认真地低头回吻。暖融融的落日余晖里,难舍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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