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久后, 姜迎灯在他家安逸地捧着牛油果酸奶喝,慢吞吞地回想刚才那一番称不上惊心动魄的对峙。梁净词还是能控住局面,尽管他眉目里已经有了鲜明的愠色, 但最终只好整以暇跟庄婷说了声:“我们没有时间。”
而后看向姜迎灯,问她:“结束了吗?”
他稍稍松开手臂, 看她面色, 她点一点头。
梁净词眉头紧锁着,在此刻好像全身的气力都被抽净, 他垂着眼, 少顷,倦色说:“走吧。”
姜迎灯的学生卡因刚才那一个踉跄又滑落在地,没被察觉。
此刻再度出现在庄婷手中, 她笑吟吟,有理由跟了两步过来:“梁——”
梁净词睨一眼她手里的东西,用手指夹过去, 再一次的皱住眉头。
“还有事?”
“我大老远跑来送学生卡,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你不必用这种眼神看着阿姨吧?”
梁净词握住姜迎灯的手, 往前走, 只丢下两个沉沉的字:“自重。”
梁净词今天本来不上班,下午被召回去开了个临时会议, 所以才穿得正式。公车都没来得及还,开的红旗来接人,被误以为是校领导的车,门口的闸都没放下, 于是他一路油门, 踩得挺重。
本来是打算绕路再回单位一趟,但被这事一搅, 他没了心情,心底压着重重的情绪。
回到家里,躺在软乎的**,等人慢条斯理地喝了杯奶茶,窝进他怀里,要问的话留到了此刻。
他问来龙去脉,怎么接触上的?
她一五一十地答,就是那天在路边上碰见了,她的店在附近,请她去喝茶。
“喝茶?”
梁净词看着她,眉心就没松开过jsg。
姜迎灯摇头说:“放心啦,我没有喝,你让我多留几个心眼的。”
她不知道这事算不算严重,但是梁净词的脸色不太好看,姜迎灯有点无措,低头勾了勾他束紧腰身的西裤皮带,又去玩那一直没学会怎么掰开的皮带扣。
梁净词没管她的玩兴,用指腹轻轻揉了揉眉心,随后低声说:“她再来找你的话,和我联系。”
“应该不会吧,可能就是客气一下。她又不会真的对我怎么样?”
姜迎灯伏在他身前,不以为然地说了句。
梁净词说:“知不知道她想要什么?”
姜迎灯想了想,大概这就是……权利的斗争?
提权利可能严重了些,但大差不差,图什么呢?从前的玉,后来是钱。古往今来,这一类故事的走向不会新鲜。
她没接茬,手还在玩皮带扣,不知道触到什么机关,“咔”一声,居然真给她解开了。
两人都为这声动静低头看一眼。
眼见她的手指慌乱下探,要将其按回去,梁净词握住她的腕,制止道:“反正也是要脱的。”
“……”
日落时分,黄昏的光铺陈在房间里,将满屋染色成暖调,室内冷气充足,极度舒适。夕阳无限好,怎么能为这种事影响心情?
松开的腰带也为他松了松心弦,仿佛在提醒道这是绝佳的二人时间,不容错过。
姜迎灯躺在他臂弯,听见梁净词低沉的声音——“亲我。”
她一侧身,趴在他胸口,在他唇上浅浅一吻。
梁净词:“不够。”
姜迎灯又亲一口,又轻轻地啃噬起来,亲他的下颌,脖颈。
他还是说:“不够。”
白色衬衫的正襟被她颤着指尖掀开,解到哪里亲到哪里。他的胸膛火热,染烫了她的嘴唇。最后一颗扣子被挑开,她听见梁净词喑哑含笑的一声:“你还挺色。”
姜迎灯不服气,昂着首:“你亲我的时候我都没有说你色!”
梁净词笑意更盛,手指插入她柔软的发间,轻抚着:“没不让你说。”
“……”姜迎灯满面羞臊,从他身上闪开。
他问:“怎么停了?”
她躺倒,望天花板。嘟哝说:“该停的时候就停了。”
梁净词说:“没有该停一说。”
“……”
他问:“还能不能继续?”
姜迎灯缩着肩,脑袋瞬间晃得像拨浪鼓。
她没敢看他,梁净词跟着默了默,没说什么,而后她便听见一声搭扣被阖紧的声音。咔哒一声,伴随着他的疑惑:“喝茶那天,她跟你说什么了?”
姜迎灯心术不正地瞥一眼他的腰带,回想了好一番,如实告知:“说你家的族谱好厚啊。”
他也有些诧异。
“族谱?”
迎灯点着头,问:“你是净字辈的吗?”
想了好半天,梁净词才说:“不是净,是京。”
她挺稀奇地撑起身子,看他:“哪个jīng?”
他握着她的腕,用指端在她掌心勾了几下。姜迎灯又一脸求知欲望向他:“那怎么没用这个字?”
“我爸给我改的。”梁净词闭眼沉思,衣服也没穿回去,保留着被她“玩弄”过的痕迹,许久才漫声道,“他说净的寓意好。”
“……”
姜迎灯隐隐察觉出这一些话题是他的雷区,她保留了一点困惑。
梁净词问:“还说了什么?”
她继续说:“还给我看了她的玉坠子,说是你爸爸送她的,一块什么……羊脂玉。”
闻言,他低笑一声,一眼能看穿这行为的用意:“挑拨离间。”
转而瞥她,问:“上当了?”
迎灯摇头:“怎么可能呢。”
他说:“你和她不同,我和我爸不同,羊脂玉和祖母绿也不同。没有放在一起类比的必要,上当就傻了。”
一个人诚不诚心是能从眼睛看出来的,姜迎灯能领会出这是他的心底话,虽然说的弯弯绕绕,也谈不上什么承诺,但这样的态度诚然令她有所动容。她说:“对,我们是正正经经地谈恋爱,和我说那些有什么用。”
梁净词轻抚着她的发顶:“想得通就好。”
姜迎灯又歪着脑袋,天真地问了句:“你爷爷的爷爷真是皇帝身边的红人吗?”
“朝廷都亡了一百年了,还皇帝呢。”梁净词哂笑着,也挺纳闷地说,“你说成天谈论这些的,都是些什么人?”
姜迎灯飞快点头:“我当时也这么说的。”
梁净词看向她,笑意浅浅,带点宠溺。
姜迎灯忽的在这会儿瞥见他身上的一些斑痕,猛地惊呼道:“完了,有印子。”
而后紧急地把他衬衣拢紧,愁眉苦脸问,“怎么办,要不要紧?”
梁净词不疾不徐:“要什么紧?”
“万一上新闻怎么办?会不会被人家说作风不端?”她委实是有点儿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
他说:“上新闻怎么,又不是不穿衣服。”
“……”姜迎灯没话说,她俯首,挨个帮他把扣子扣回去。
“法制新闻?”
看她一脸窘迫,他乐得眼弯。
姜迎灯红着脸,这叫什么呀?道貌岸然!
看他的消沉情绪已然一扫而空,这时候倒是净顾着戏弄她了,她鼓起嘴巴蜷膝坐一旁,用背影告诉他不悦。
梁净词将手掌轻覆在她腰窝,问情况。
问半天,她才憋出来一句:“我室友也交男朋友了,比我晚一点点。”
——嗯,就这事。让她闷闷不乐?
他问:“找了什么样的?”
她说:“也是大一的,体育生,蛮阳光的。”
梁净词听出她话里有话,没接着问,就看着迎灯,直到她憋不动,很快便主动交代了心事:“我经常看到他们一起吃饭,一起去图书馆,一起逛操场,以前我和她一起走的,现在都没有人陪,干什么都是一个人。”
说着,她仰天长叹:“搞得我好像一只单身狗啊。”
原来是为这。
梁净词听懂,颔了颔首。
姜迎灯接着奚落:“我呢,谈个恋爱找人都好费劲,电话打不通,还有时差,三天两头出差,跑到地球另一边。我的天,我怎么忍下来的?不可思议。”
这是在掰着指头数他的罪状了。
梁净词惭愧地笑,承认道:“是我亏欠了你。”
姜迎灯用力点头:“还说呢,你找我的时候就那么霸道,说要我改签就改签,凭什么啊!”
他笑着看她,温声问:“改个签这么不开心?”
她说:“是有点,不过说出来就好些了。”
梁净词沉吟片刻,说:“帮你实现一个愿望好不好?”
“作为补偿?”
“嗯。”
未必补偿得到,但她说:“我想一想。”
这一想,就是一宿。
就是三天。
临行那天,姜迎灯仍没给他答复,梁净词估计都快把这事儿给忘了,那日在午餐时分,他说起别的事,忽而问她:“顾影怎么样?”
姜迎灯说:“蛮好的啊,她很客气。”
他想了想,颔首认可说:“客气就是最好的距离。”
她抬起眸,观察他此刻的神情,小声地问:“那……你跟她呢?”
梁净词一贯坦**:“也是客气,许多年了。”
姜迎灯应了声,在揣摩这句话,面上却没说什么。
他像是看穿她的心绪,又道:“只是想保持着分寸的关系,跟你也不同。”
迎灯莞尔:“怎么不同?”
他说:“跟你是想发生些什么。感情上的,也有身体上的。”
“……”她脸一热,低敛着眸,数着碗里的米粒,喃喃地问道,“什么时候开始的啊?”
梁净词笑了笑:“这不好说。”
姜迎灯把脸压得更低,急急地扒了两口饭。
过会儿,她又提了句不相干的:“对了,我送你一本诗集好不好?”
梁净词问:“什么诗集?”
“是我自己写的诗,我打算装订起来。是我们诗社的老师答应给我们做的小礼物。”
他意外地问:“你还会写诗?”
姜迎灯难为情地埋头:“一点点。”
生怕他要她在这餐桌上就即兴作一首,迎灯赶忙回归正题:“你那天说要实现愿望,我把愿望藏在诗里了,你会看到的。”
梁净词稍稍思忖,点头应:“好。”
下午五点的飞机,她饭后就开始整理行头,外加收拾自己。姜迎灯化好妆,就看见梁净词在餐椅上捻起一根长发,而后他用纸巾裹住头发,团成团,丢进了垃圾桶。
姜迎灯挺难堪地说:“对不起啊,我这几天掉头发有点厉害。”
他回眸看到她:“是我不好。”
梁净词声线温温淡淡的:“心理障碍,从小就这样。不是你的问题。”
他居然把洁癖称之为心理障碍。
每一回收紧的心口都为因为他的只言片语jsg而解禁,他还会伸过手来替她揉一揉那颗紧皱的心。
姜迎灯百感交集地笑了下。
见她打点好,梁净词也换好衣服准备出门,拉杆箱在他手中,书包也在他手中。
姜迎灯今天穿件学院风的百褶裙,小领结挺别致。梁净词不懂,经科普得知,这日系美少女的风格叫JK。浅口玛丽珍鞋被清洗得很干净,姜迎灯配的是黑色中筒袜。
到门口,手腕忽而被姜迎灯握住,她欲言又止地看着他。半天,才慢吞吞说:“那个……今天结束了。”
梁净词问:“什么结束了?”
又过半天,他才领会到她的意图,说:“穿得这么漂漂亮亮,妆也化了半天,被我弄乱多不值当?”
姜迎灯脸色一滞,“你……”
梁净词问:“现在想要?”
她忙急促地摇头:“没,没特别。我是,就觉得应该通知你一下?”
梁净词笑着,打趣道:“没姜迎灯帮我破戒,到现在也没还俗呢。”
想捏她脸,又是真怕弄花她的妆,于是只轻轻碰了碰她的头顶,他说:“两个月还是能忍,死不了人。”
随后,他将书包放在箱杆上,腾出一只手牵着她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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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迎灯说想去日本,关于他之前说的年假旅行。梁净词自然依她,八月初她就兴高采烈去送材料办签证。闲暇夜里,姜迎灯自适地躺在家中凉席上,做着旅行攻略,看什么花,哪里有烟花大会,她在备忘录一一地记。
这时接到一通来电。
是周暮辞打来的。
这人不是会扭扭捏捏说废话的性子,开门见山道:“我们这边有个拍摄项目,要不要一起来玩玩?”
姜迎灯惊喜地坐起来:“好啊,在哪里?”
“在申城,离你家应该很近。”
她跟周暮辞的关系不算多么亲近,毕竟学院都不挨着,仅有的一些联络是从姜迎灯这里发出,问转专业,第二学历,交换生名额,等等。周暮辞简直是个全能的信息库,完美替她补全所有的信息差。
还记得那时,梁净词叫她去通知周暮辞自己有男友这件事,但既然人家没表现过丝毫暧昧倾向,姜迎灯又怎么好意思说出“捷足先登”这样的词呢?
最起码目前来看,周暮辞是一个很不错且懂分寸的友人。
他知道姜迎灯有学新传的意向,时不时也给她发来一些有价值的学习材料。比如这一回,在电话里,又听他洋洋洒洒讲了一堆拍广告事宜。
说他正好在申城这边实习,公司要他们做一条创意短片,从备案到策划,到人员统筹,事无巨细,他讲得井井有条。最后,周暮辞说:“你来的话,我教你拍片子。”
姜迎灯感激不尽地点着头,问他:“什么时候啊?”
“大概八月下旬。”
此言一出,她愣了下,而后眼皮耷拉下来,略显沮丧地说:“好吧,那可能不行了。”
他问:“有事?”
“嗯,我要出去旅游。”
周暮辞表现得很大方,笑说:“遗憾遗憾,那下次吧。机会多的是。”
姜迎灯应了一声,将要挂断。
周暮辞又叫住她:“对了,我还想跟你说个事。想问问你有没有创业的打算?”
姜迎灯一怔:“创业?”
“严格来说可能不算,我是准备毕业之后开个工作室,你要是有想法的话可以跟我说,我早点拉你进我们团队。”
迎灯惊呼:“这么厉害?”
周暮辞笑:“只是有这个想法,实施起来可能未必顺畅。如果你愿意的话,欢迎你来找我交流,人多力量大嘛。”
每次跟周暮辞聊一聊,就感觉自己也跟着成了热血少年。姜迎灯连连点头应着会考虑考虑。
结束后再看手机,发现梁净词几通电话没打进来,在屏幕显示一片红。
姜迎灯看一眼在厨房里收拾碗筷的裴纹,鬼鬼祟祟窜到阳台,才回拨过去。外面刮着妖风,姜迎灯见黑云压过来,急忙把窗户关上。
男人接得挺快,开口便戏谑问她:“和谁打电话?说那么久。”
“就一个同学。”
“男同学。”
姜迎灯一愣:“……嗯。”
“峰会那个。”
她在心底直呼救命,怀疑这人是不是在她家装了监控:“你怎么知道啊?!”
梁净词:“猜中了。”
她红着脸狡辩:“没有,不是他!”
他笑着说:“再吼大点声我就信。”
“……”
与此同时,燕城同样黑云密布,梁净词手里拎着一本书,是方才在工作单位签收的,从江都寄来的“诗集”。
他看着封面青灰的底图,檐廊之下,水珠串线,滴在湖面打成圈,梨花雨落,漫天飞扬,一片片白花和雨水交相辉映,有种江南独有的古老而哀愁的韵味。
封面上印着三个烫金字,诗集的名:《流俗雨》。
他转而看路,走进好久不来的梁家公馆。
“流俗雨是什么意思?”梁净词对着电话问。
姜迎灯呼吸一滞,惊喜问:“你收到了?”
他翻来覆去看几眼:“很别致,自己设计的?”
姜迎灯说:“对,不过我们诗社的社长帮我参考了一下封面的选图,好不好看?”
梁净词笑着,这会儿还有心惊叹于她的才气,再往前走两步,看见一辆陌生的黑车停在院中。
他笑意滞住,看向窗中人。独栋别墅的上空,是山雨欲来的夜。
梁净词压着声音,对手机说道:“家里来人,一会儿说。”
等她应了一句“好”,他仓促地收回电话。
陌生的车,脸熟的人开,又多熟?也不见得。是一张让他寡欢的脸。
梁净词立在原地,想了会儿他的名字,因为庄婷总是“老大、老二”这么称呼自家孩子,他脑袋里也只剩下和这张脸对应上的“老大”二字。
慢吞吞想了起来,是叫梁京河。
不知道把族谱挂嘴边的是什么人,他只知道,杨翎以死相逼没拦下的一个梁姓,还是回到了这个满眼凌厉的男孩身上。以死相逼,也没拦住他的名字在那页纸上,会出现得正大光明。
庄婷的筹码太诱人,能换得梁家二老的退让和盛情。
她这个大儿子,喝茶知道坐在中央,见到兄长进门知道不起身,如此才能捏足势头,演起戏中的主人公,把其余角色都衬到失色。
这回演的是出什么戏?
原来是这梁京河拿到了国外学校的offer,临行前来家里道别。
陪坐的是梁净词的爷爷奶奶。
见到门口长身鹤立的男人,三人谈笑风生的话语声戛然而止。
梁京河笑着,喊了声哥。
梁净词没理会,抬眸瞥见二楼走廊,如鬼魅一样矗立在那里的女人。
他意识到什么,旋即大步流星跨上楼梯,攥紧杨翎的手臂,将人托着往房间走去,杨翎厉声尖叫:“你爷爷奶奶跟他说什么?!!”
梁净词力大,这两三步路走得不费劲,轻而易举就将人甩进门里。
卧室门被他关上,锁紧。
紧接着,里面传来砰砰砸门的声音。
“梁净词!!你放我出去!”
他没回头,拧好被扯松的袖口,往楼下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