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陆绪章出国公干,孟砚青自己也忙,倒是没多想,如今他回来了,她心里自然是惊喜得很,加上红莲首饰的生意如此红火,本就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如今夫妻团聚,大有小别胜新婚的意思,竟是黏缠在一起,分都分不开。
如今到了年尾底下,陆绪章暂时清闲两天,连今年的团拜会都打算逃了,难得的好光阴,自然想着多陪陪孟砚青。
这天一大早,他便陪着孟砚青一起将家里略收拾过,又烧了洗澡水,按照往日旧习俗,二十七洗疚疾,二十八洗邋遢,可以去除一年的晦气,也算是迎新春的意思,而二十六这是洗福禄。
虽说大家现在天天洗澡,但这个洗澡自然不同。
一切准备就绪,他还特意给浴缸里洒了一些花瓣,而孟砚青也拿出往年收藏的黑胶唱片机,这样两个人可以一边听着美好的音乐,一边在花瓣热汤中沐浴,岂不是浪漫得很?
当然了,外面若是能飘几片雪花,那就更美了。
孟砚青看看外面晴朗的天:“今天竟然不下雪!”
这时候,陆绪章打开唱片机,美妙的钢琴曲已经回响在房间中,他笑着道:“这样也很好,会很暖和。”
孟砚青微扬眉,笑道:“不如我们先跳一个舞吧?”
陆绪章赞同:“好。”
谁知道这话刚落,就听到外面敲门声,伴随着一个声音:“我来了。”
孟砚青和陆绪章相视一眼,顿时都微微拧眉。
这大儿子,怎么早不来晚不来,非这个时候来?
孟砚青过去给儿子开门,陆绪章关了音乐,打开了电视,同时关上了浴室的门。
这时候陆亭笈已经兴冲冲地进屋了,看到电视,他意外:“原来你们看电视呢!马上要过年了,电视台天天都是迎新春,也挺没意思的。”
陆绪章淡淡地看了眼儿子:“你怎么突然来了?”
陆亭笈坐在孟砚青身边,从茶几上水果盒子里抓了一颗板栗,利索地磕开了:“本来今天祖父要抓我去拜访客人,不过临时有事不用去了,我就趁机跑过来了。”
他笑得眉飞色舞:“母亲,昨天你们黄金卖得好吧?我看到电视上有你们的广告了,我还和祖父说呢,说这是你做的广告。”
这时候,陆绪章也过来了,就坐在孟砚青身边,紧挨着孟砚青,然后拿起栗子来,剥了给孟砚青吃。
洗澡水可以再换,没关系,这儿子不可能一直赖在这里。
本来陆亭笈坐在那里还坐得挺自在,突然陆绪章这么坐下后,那沙发便有些紧促。
三个人挨得太近了。
这沙发怎么可以这样,设计不合理!
陆亭笈拧眉:“父亲,你干嘛不坐那边的沙发?”
陆绪章淡声道:“哦,我随便坐的。”
大冬天的,本来都穿着毛衣棉袄的,孟砚青坐在他们父子中间实在觉得被挤得慌,她便起身:“你们两个坐吧!”
她直接坐一旁单人沙发了。
陆绪章谴责地扫了陆亭笈一眼,陆亭笈有些委屈:“都怪你,干嘛非和我们挤。”
陆绪章用难以言喻的眼神看了他一眼,简直不想搭理他。
孟砚青以眼神安抚,算了算了,亲儿子。
这时候,新闻联播上正在播放改革开放的举措等等,孟砚青倒是看得津津有味,于是干脆和陆亭笈说起如今的种种经济改革,以及后面可能的原因。
陆亭笈自然觉得很好,他喜欢听母亲给他讲!
这时候,新闻联播结束了,陆绪章起身,亲自为这母子两个各自倒了一杯水。
陆亭笈忙起身:“父亲,我来吧。”
陆绪章随手递给儿子,之后很随意地坐在了孟砚青身边,那沙发坐一个人宽松,坐两个人非常勉强,不过他就这么坐了。
至于儿子,想再挪过来?休想。
孟砚青只觉得陆绪章好笑至极,不过也懒得说什么,她拿了柚子剥开,然后掰下来一瓣给陆亭笈:“亭笈尝尝柚子,新鲜的,才送到的。”
陆亭笈笑道:“嗯。”
陆绪章见此,也拿了一瓣柚子,把上面的丝络都给剥干净了,才递给孟砚青。
孟砚青抿唇笑了:“谢谢。”
陆绪章:“不用客气。”
陆亭笈正吃着柚子,他看看自己吃着的柚子,上面尚且残留着白色经络,而母亲的那个却是干干净净……
他耸眉,还是继续吃了。
这时候陆绪章已经又拿起另一瓣来,慢条斯理地剥着,剥着的时候,他突然对儿子道:“亭笈,过年期间你有什么打算?”
陆亭笈疑惑:“过年打算?”
陆绪章:“我想着,今年我估计没什么时间,我得多陪着你母亲,你母亲这生意你也知道的,离不开人,我也想多为她尽一份心,我既然要为你母亲做事,家里你就多承担,陪着你祖父四处走走吧。”
陆家到底是交往广,过年时候该走动的都得走动,他因为单位的种种,自然挪不开身,都是晚辈走动。
老爷子辈分虽然高,大多都是来拜访他的,但是总也有几位德高望重辈分高年纪大的,老爷子自己需要过去探探的,这个时候总该有几个晚辈跟着,陆亭笈就很适合充那个人头。
孟砚青听着,赞同:“对,亭笈,你长大了,确实应该多承担了。”
陆亭笈便有些委屈:“我以为我过年时候和你们一起过呢!”
陆绪章:“过年那天,我们一家三口过,但是过年后的拜年,你就不用跟着我们了。”
陆亭笈眉毛打结,他看了陆绪章好半晌,最后看向孟砚青。
他终于恍悟了:“母亲,我觉得父亲说了这么多,他就是想把我赶出去吧,你们想享受你们的二人世界。”
话既然说到这里了,陆绪章也直接挑明了:“对,我最近很忙,现在好不容易回来了,大过年的我们可以聚在一起,你听说过一句话吧,叫做小别胜新婚。”
孟砚青:“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我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反正自己亲儿子嘛。”
陆绪章:“不过你一个半大小伙子,整天夹在我们中间,这算什么?你不觉得自己很碍眼吗?我们需要二人世界。”
陆亭笈一时无言以对,他回想起他之前听到的钢琴声,敢情这两位本来要在家里搞浪漫,结果被他撞破了。
他深吸口气:“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我走,你们慢慢来,你们可以继续!”
说完起身就走!走得特别快!
待到儿子出去,孟砚青再也忍不住,直接笑得肚子疼。
她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最后趴在陆绪章肩头:“有你这样的吗,你就这么欺负人,人家还是个孩子!”
陆绪章修长的手轻抚着她的背,为她顺着气:“他活该。”
孟砚青在他怀里笑得想打滚:“我儿子太可怜了!”
陆绪章搂着她,啄吻她的额,温声笑道:“我觉得你的丈夫更可怜。”
*
这文化庙会期间,红莲商场的客流量就没断过,三十万门票下去,三十张活广告,孟砚青的大巴车就这么在文化庙会拉客,一波波地往自己百货大楼拉。
这里面当然不乏一些人是做个捎车顺便回家的,或者就是想过去看看喝口茶凑个热闹的,但是不求大家都是来买的,只要有一部分出手买货,那就足够了。
况且也有一部分客人,是挤不上大巴车,自己坐着电车跑过来红莲买货的。
其实到了腊月二十八那天,红莲黄金的名声已经不胫而走,大家都在热议,加上北京电视台的广告更是如火如荼,他们的大巴车都已经人满为患了,不少人的行程打算就是先去逛文化庙会,后去红莲商场逛逛街买黄金。
罗战松到了这个时候,总算反应过来,紧急找大巴车,奈何大过年的,实在不好找,最后总算找到一辆,摆在那里,也想拉客人。
谁知道孟砚青早就料到这一招了,她派了一个老大爷在那里举着牌子喊:“红莲黄金大巴车在这里,大家认准红莲黄金,千万别上错车,贼船不要上!”
这句话一出,罗战松那边的人气得够呛:“你们说谁贼船呢?”
老大爷一脸懵,背着手:“我也没说你们哪,怎么,你不服气?”
一时差点打起来,大家赶紧劝架,人群中就有人说罗战松他们是“乱拉人”,谁知道那边怎么样呢,反正还是上红莲的大巴车。
那人捏着手中的门票:“九五折呢,门票上都印了!”
罗战松看着这情景,脸都是黑的!
什么见识呢,九五折就给你哄住了,八十年代的人果然就是没脑子!
孟砚青其实早就提防着这罗战松抢客人,自然是防范着的,反正他出什么招,她就拆,总归是要把他打死的!
这样一直到了年,罗战松那边是彻底没心劲儿了,她也就放心了。
红莲商场的客流量一直持续到大年初五,客流量才逐渐回落,这个时候一算账,红莲百货商场的销售量创下了北京百货类商品销售的奇迹,至于孟砚青的黄金首饰,那更是销售额惊人,前后一共八十万本钱的黄金,就这么前后十几天全都卖光了。
这利润粗略一算,大概有十几万了。
这个销售奇迹实在是太过惊人,以至于上级部门都关注到,各大报纸争相报道,《北京日报》甚至在“换脑筋”专栏的头版头条进行报道,引起了“文化搭台、经贸唱戏”的发展新思路。
面对这种大获全胜,孟砚青自然心花怒放。
其实首都饭店的柜台,这只是小试牛刀,那个柜台再挣钱,也只是借着首都饭店的流量,也是把鸿运珠宝的牌子打响了,等于平台不是自己的,口碑不是自己的,牌子更不是自己的。
但是现在,她把红莲商场给抬起来了,把红莲和黄金挂钩了,且她已经注册了红莲的商标,这用一个比较新潮的西方市场学观念来说,她已经把这个牌子做出来,等于拥有了无形资产。
在改革开放的初期,当大部分人还处于懵懂之中,对市场对品牌并没有足够清晰概念的时候,红莲黄金已经在北京城这块区域深入人心,这就算是成功了一半。
至于罗战松,在黄金这块领域,他至少是输了头一场。
事业上顺风顺水,生活中也是美满滋润,这几天陆绪章不用上班,悠闲得很,给她当司机,每天接送,两个人逍遥自在。
过年那两天,他带着孟砚青过去一趟陆家,算是正式露面,并宣布了婚讯。
回去陆家那天,陆家大小众人都在,陆家往日熟悉孟砚青的,见到孟砚青自然震惊不已,不过一时也说不得什么。
像是真的像,但要说是一个人,又不太可能。
但是陆老爷子都认了孟砚青,陆绪章和孟砚青更是蜜里调油,他们是亲眼看着陆绪章对孟砚青呵护有加,看得大眼瞪小眼。
于是这个时候,谁还敢说什么,再有惊异,也只能压下了。
况且,看那陆亭笈,人家可是对这未来继母好得很,就跟一条摇着尾巴的小狗一样围着未来继母转,生怕他家未来继母受半分委屈的样子。
有人家这父子护着,谁敢说什么呢。
*
这天初六,陆绪章一大早就去上班了,孟砚青忙了这么一个年,忙得晕头转向的,如今总算是可以睡一个懒觉,自然是不想起床。
一直到外面太阳温煦地照在窗户上,把屋子里照得暖洋洋的,她才爬起来。
过去厨房,锅里有陆绪章准备好的早餐,焦圈儿和牛奶,中西结合,孟砚青随意吃了点。
吃过后,也没什么事,便想着随意看看书什么的。
最近红莲商场的事告一段落了,那边有秦楷庭帮衬着看,她也不用花太多心思,大学里现在还没开学,她正是舒舒服服在家里窝着的时候。
反正大冷天的,犯不着出门。
这时候,胡金凤打来电话,她说王招娣她们攒了一点钱,也想买个金首饰。
“现在咱们的金戒指那不是卖得好啊,一个三克多的,通共不到二百块,她们攒的那些钱正好买一个,说是问问我,能不能给留一个,不过那个太热销了,一时也没货,我正犯愁呢,想着等下一批给她们预留?”
孟砚青听了,问起来:“她们想买金戒指的目的是什么?”
胡金凤一听就愣了:“这不是看到大家说能买,就想着买个,也没想别的。”
孟砚青便明白了,当即道:“回头她们有功夫,大家坐下来一起喝茶,正好我和她们聊聊金戒指的问题,我们现在货确实紧俏,不过她们想要,当然可以给她们,前提是她们想清楚了。”
胡金凤听着忙道:“好,你和她们聊吧。”
挂上电话,孟砚青略打扫了房内,顺便把院子的枯叶打扫了,用簸箕装着垃圾,便要出去倒。
谁知道出去时,便听得那边一只寒鸦“嗖”的一声飞过,而在旁边的枯枝下,赫然站着一个人。
竟然是宁碧梧。
她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滑雪服,戴着帽子,眼圈红红的,就那么有气无力地靠在青砖老墙上。
孟砚青也是没想到,当下忙道:“碧梧,你怎么在这里?这多冷啊,怎么不进来?”
宁碧梧嘴唇蠕动了下,没吭声。
孟砚青多少猜到了。
其实之前去深圳,她也想着这件事是不是提前了,只不过从深圳回来后,事情一茬接着一茬的,她让陆亭笈试探着问问,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一时就没顾上。
如今宁碧梧过来,那十有八九是事情已经暴出来了。
她当即握住宁碧梧的手要把她拉进屋里,入手时,只觉那手冰冷,显然她是在这里站了很久。
一时进了屋,孟砚青便有些懊恼:“你傻了啊!平时看着挺机灵的,怎么现在倒是让自己受受罪!”
宁碧梧听到这个,眨了眨眼睛,眼泪便落下来。
她嘴唇颤抖着,低声说:“小姨,我,我,我……”
她抽噎了声,才带着哭腔说:“我没有家了,我什么都没有了……我什么都不是……”
孟砚青叹了声,把她抱住,安抚道:“到底怎么了?”
宁碧梧却趴在她肩头,呜呜呜大哭起来,哭得委屈而绝望。
孟砚青便没说话,抱着她任凭她哭。
等她哭了半晌,终于停了下来,孟砚青便让她坐在沙发上,给她拿了一个热水袋,里面灌满了热水,让她暖着手。
她又给她冲了一杯奶茶,递到她手上,让她喝着。
宁碧梧坐在沙发上,两腿并拢着,咬着唇,喝一小口奶茶,抽噎一下下,抽得一颤一颤的。
孟砚青:“还想吃点什么吗?”
宁碧梧抬起眼,委屈巴巴地看了眼孟砚青,之后慢腾腾摇头。
孟砚青:“那要不我们看会电视吧?最近春节晚会的节目还会回放,还挺有意思的,你看了吗,有个蒋大为,唱了首《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现在可流行了,商场服务员全都会哼几句了。”
宁碧梧听着,眨眨眼睛,却是问:“小姨,你还要站柜台的吗,我也想当服务员。”
孟砚青:“为什么?你明年不是就要中考了吗?”
宁碧梧垂下眼睛,抿了抿唇,终于道:“我不是宁家的孩子,我不是亲生的,他们现在把亲孩子找回来了,我是个多余的,我也没有爹妈了……”
孟砚青:“哦。”
宁碧梧看到孟砚青反应竟然那么稀松平常,她看着孟砚青:“小姨,我不是我爹妈亲生的,我不是宁家的孩子。”
她这么强调了一遍。
孟砚青:“那奇怪了,你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吗?”
宁碧梧听着,诧异,她摇头:“我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我有亲爹妈,不过——”
孟砚青:“不过怎么了?”
宁碧梧听到这话,神情顿了顿,之后,眸底浮现出一股莫大的悲哀和绝望。
她有些茫然地道:“我亲爹早就死了,我亲妈,她,她——”
她不知道该怎么描述。
孟砚青:“她怎么了?”
宁碧梧喃喃地说:“其实我之前就知道了,我偷偷听我父母说的,我只是一直假装不知道,现在,是装也装不下去了。”
孟砚青:“你和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宁碧梧这才说起来,原来在年前的时候,宁碧梧无意中听到自己宁妈提起,说当年孩子可能抱错了。
孟砚青:“所以他们一直在找对方?”
宁碧梧点头:“他们私底下在找,但是我不敢说,我就假装我不知道。”
孟砚青便明白了,显然宁碧梧知道了这一切,这对她来说是天大的打击,她心中充满了不安定感,但是也不敢和人提起,所以一边努力学习,一边想办法存钱。
她应该是害怕别人知道,也担心宁家找到他们的亲生孩子后就把她抛弃,所以这层窗户纸她也不敢戳破,只能假装没事粉饰太平。
孟砚青:“所以现在呢,现在找到了?你见到对方了?”
宁碧梧犹豫了下,还是道:“嗯,我偷偷听到的,我父母——”
她咬唇,小声纠正说:“我养父母,他们找到了对方。”
她低声和孟砚青提起来,原来她假装不知道,依然在养父母那里一派天真,不过暗地里其实偷偷去见了他们的那位“亲生女儿”,这才知道事情真相。
她的亲生父亲原本是大学教授,亲生母亲叫谭新惠,在那个特殊时期,她和宁家的亲生女儿一起出生的,被弄混了,之后她留在宁家,但是宁家的亲生女儿宁夏跟着谭新惠回去乡下。
在乡下,谭新惠和宁夏依靠着谭新惠在乡下的哥哥过活,日子过得并不富裕,但也说得过去。
在宁夏大概五岁的时候,运动结束了,谭新惠成为当地农村的民办教师,她一边上班一边用心培养宁夏,把宁夏培养得非常优秀。
说到这里,宁碧梧低声说:“反正她学习特别特别好……”
孟砚青看着宁碧梧,清楚看到了她眼中的黯淡。
她温声道:“然后呢?”
宁碧梧这才道:“就在去年,她们按照政策回城了,现在一个在长桥小学当老师,一个在厂桥中学读高二,她跨级上的,特别优秀……”
说到这里,宁碧梧声音中几乎带着哭腔。
孟砚青:“你见到她们了?”
宁碧梧犹豫了下,点头:“我悄悄跟着我养母,看到我养母见她,就是那个宁夏,她亲女儿,她们见面了,还一起吃饭说话,我养母看上去很喜欢她,抱着她,说她吃苦了,说要补偿她,让她回到宁家,还说如果宁夏愿意,就让我继续留在宁家,如果她心里实在不舒服,就让我回去我亲生妈妈那里。”
孟砚青没说话,她安静地听着。
显然,比起那本书里,这次的剧情好像开展得更早一些,而且也并没有那么激烈曲折的故事,至少这次宁夏没有和罗战松掺和在一起——她一个十五岁孩子,也不至于现在和罗战松有什么瓜葛。
因为没有罗战松的参与,所以两个小姑娘之间也就没有了那么大的矛盾冲突,更多的是当年的抱错造成的亲情错位问题。
宁家现在发现了自己的亲生女儿,且亲生女儿又那么优秀,他们抱着对亲生女儿的弥补心理,自然一切以亲生女儿为先。
在宁家,宁碧梧成为了那个被放弃的人,次要的人。
宁碧梧:“其实我也想见见她……就是那个……”
她犹豫着不知道怎么说。
孟砚青:“你想见见你亲生母亲?想看看她是什么态度?”
宁碧梧轻轻点头:“所以我偷偷过去,在厂桥小学的宿舍旁边等着,想看看———”
孟砚青便明白了:“你今天过去了,见到了?”
然后受到打击了。
宁碧梧耷拉着脑袋,低声道:“我等了很久,才看到她们回来,她们有说有笑的,好像很亲密,她——”
她显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对方:“她手里提着一只鸡,说要给宁夏补补身体。”
她回忆着当时的情景,清亮的眸中浮现出受伤来:“然后她们看到了我,我,我……她看着我的眼神,我接受不了。”
那种陌生的审视,皱着眉头的打量和评判,仿佛是在评判她够不够格当她的女儿。
够格了,也许就接受了,不够格的话,那就不会承认。
于是那一刻,她怕了,怕得要命,转身就跑了。
她并不愿意去看到结果,无论是被接受还是不被接受。
宁碧梧的眼泪落下来:“我不配,我觉得我不配,我不如宁夏优秀,她不想要我这样的女儿,她们都觉得宁夏乖巧懂事,我刁蛮任性,我学习也不好,我各方面都不如人家!她们都要宁夏,她们都不想要我!”
孟砚青回忆着书中的种种。
其实眼前这一切比那本书中说写的要好太多了,至少孩子都还很小,不涉及什么情情爱爱的纠葛,宁碧梧也没有像书中那样疯狂地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来。
虽然宁碧梧学习并不如宁夏好,但因为陆亭笈考上大学的影响,她也在努力学习,进步很大,所以应该不至于让那位大学教授妻子看成“耻辱”。
只是显然,这一切对于十五岁的宁碧梧来说,是一个非常棘手的问题。
她明明知道了,却一直假装不知道,甚至不告诉任何人,其实就是一种鸵鸟心态,欲盖弥彰,假装自己还是原来的样子,假装生活不会改变。
而养母的话彻底打破了她的幻想,让她明白,自己在养母那里是随时被抛弃的人,她把希望寄托于亲生母亲,但是亲生母亲评判审视的目光让她受伤了。
她没有勇气去接受那个结果。
她望着宁碧梧,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看,我最近正好一个人住,你陆叔叔正忙着,亭笈也跟在他祖父身边忙,正需要有人陪着我,你先住我这里吧。”
宁碧梧有些意外,她懵懵地看着她:“住你这里?”
孟砚青颔首:“对,如果她们都不要你,也没什么大不了,你可以住在我这里,包吃包住,可以供你读书,如果我以后能挣很多钱的话,可以送你一套房子。”
她神情很平静,不过话却是认真的:“所以你并不是没有后路,我说到做到,她们不要你,我要你。”
宁碧梧听着,愣了下,之后低声说:“你不要骗我。”
孟砚青便笑了:“骗你做什么?过来,让我抱抱。”
宁碧梧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还是凑过去,抱住了孟砚青。
于是她便被孟砚青抱在怀中。
很是香香软软的感觉,让人舒服。
放开时,孟砚青安抚地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你我虽然并无血缘关系,但是因为我自己的一些原因,我觉得和你很有缘分。”
她想起曾经,宁碧梧的名字是她取的,也想起那本书中,宁碧梧这个女配和自己儿子那个男配共同凄惨的命运。
她笑着说:“所以,不要问缘由,如果你真走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你来我这里,需要什么,直接告诉我就是了,你宁碧梧并不是没有倚靠的人。”
宁碧梧脸都红了,她轻轻点头:“嗯……”
孟砚青:“至于你养母和亲生母亲,我并不能帮你什么,最后还是要你自己去面对,只是现在先不用着急,你现在没做好心理准备,那就先住我这里,我会给你养父母家打一个电话,让他们知道你一切平安,等我们过一段,想好了,再去面对。”
宁碧梧:“好。”
她现在确实没勇气再去见她们了,完全不知道说什么。
孟砚青笑了:“最近我反正也没什么事,就在家看看书,你不是马上要中考吗,回头我带你买几本中考复习书,你赶紧复习,有什么不懂的,回头让陆亭笈过来,你们一起探讨,这不是挺好吗?”
宁碧梧听着,忙点头:“好好好!”
*
孟砚青和陆绪章提了这件事,她很直接地道:“看在我当年帮她取名的份上,如果真走到那个地步,我会帮她。”
陆绪章略沉吟了下,道:“虽然我不太明白你的想法,不过我支持你。”
孟砚青笑了:“那就好。”
之后,她也和他解释了下:“其实我觉得现在情况还没到最差的那一步,宁家肯定是想要自己的亲生孩子,这个没得说,也能理解,但是她亲生母亲那里,过一段想明白了,也许会有些变化吧,这也是人之常情。”
陆绪章:“所以你的想法?”
孟砚青:“我觉得小姑娘心里还是盼着的,盼着她亲生母亲接纳她,所以对于这件事,我们静观其变吧,如果她母亲能想明白,她们能彼此接受,我们当然是盼着她们能母女相认,但是如果那边还端着,看不太上这个女儿,那就随碧梧的意思好了。”
陆绪章赞同:“对,那我和她们提一声吧,就说孩子有些情绪,需要冷静,暂且住在我们这里。”
孟砚青:“行。”
不过让陆绪章和孟砚青没想到的是,陆绪章和宁家那边提了后,宁家的意思是,打算接亲生女儿回家,所以想让宁碧梧过去她亲生母亲那里。
宁家言语中很是无奈,没办法,不过显然,他们家里暂时容纳不下宁碧梧了。
这些话,孟砚青自然没和宁碧梧说,但宁碧梧是个精明的,显然她很快就明白了,明白了后,她便仿佛很不在乎地说:“我早知道,我也没想着继续留在他们家啊!”
孟砚青便没再说什么,让她安心住下来。
宁碧梧却有些打算:“小姨,我已经想过了,我现在得叨扰你半年,这半年我努力学习,考上一个好高中,等我考上了,我就住校。我的学费生活费,我觉得他们两边总要有一个会出吧。”
孟砚青正待要说,宁碧梧却道:“小姨,我知道你对我好,你也不缺这个钱,所以你会帮我出,不过我不甘心,我还没成年,他们凭什么两边都不管我?我就要让他们出抚养费,反正他们至少有一边得管我!管我三年,让我读完高中,等我读完高中后,上了大学,我就自立了,大学也有补贴,我能养活我自己。”
孟砚青静默地看着宁碧梧,她看到宁碧梧清澈眸子中的倔强。
这才一年多的时间,她好像变了很多,再不是往日精灵古怪却又不通人情世故的模样了。
她看着她,温声说:“你好像一下子长大了。”
宁碧梧抿了抿唇,笑中带着几分涩:“我觉得,是我越来越聪明了吧。”
孟砚青便也笑了:“对,亭笈比起你来,差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