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绪章要出国,临走前他自是不舍得,恨不得就这么和她连在一起不分开一般。
不过最后也没法,只能出去,毕竟这次的行程实在是要紧,不是能随便缺席的。
临走前,他提起来,说是这次在美国,如果有机会的话,会再设法找找她哥哥,现在有些线索了,找到了她哥哥的一位朋友。
孟砚青自然是盼着,希望能见到哥哥。
陆绪章又帮孟砚青整理了一摞的政治资料,孟砚青自己找了一家政治培训抱佛脚的三天培训班,到时候自己和儿子一起上。
陆亭笈不太爱政治,他觉得都是背的,没意思,不过孟砚青自然不允许他偏科,反正按着牛喝水,硬是让他陪自己一起上课。
最近首都饭店的珠宝柜台生意还算兴隆,孟砚青躺着也能财源滚滚,两个人学习上也进步很大。
这天,她抽空也过去拜访了宁鸿钊院长,对方很欢迎,表示只要过了线,一定录取。
至于陆绪章,出差后,人在美国,但是他特意找电信局给她的座机开通了国际长途,这样他就能给他打电话了。
他是不怕电话费的,经常会在他那边早上七八点给她打电话,一打就是半小时。
其实有时候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就是闲着说说一些生活琐事,彼此都觉得很喜欢。
这种日子,让孟砚青越发觉得他们重新回到年轻时候,回到了他们最热烈的时光。
陆绪章也提起来孟砚青哥哥,现在已经和孟砚青哥哥的朋友取得联系,孟砚青哥哥好像和一群吉普塞人四处流浪,之后去了一个什么部落,总之行踪不定。
他只能通过那位朋友给孟砚青哥哥留了口信,如果孟砚青哥哥看到,自然会联系这边。
孟砚青听着,自是期待不已,她太想念哥哥了,希望有机会见到哥哥。
*
这天,陆亭笈过去他祖父那边了,孟砚青早早起来学习。
如今天气热得厉害,日头从窗棂洒进来,就这么落在书页上。
旁边窗台上的金边瑞香这几天长得正好,还开了花,那叶子金翠金翠的,花也漂亮,关键是香气馥郁,倒有些昔日法国香水的味。
她在金边海棠的香气中看着书页,自是惬意,一直到了中午时候,便打算过去首都饭店。
最近她和谢敦彦打了电话,他又送来一批货,今天估计要上柜台,她想看看情况。
她便盘算着,正好过去首都饭店,先吃个饭,之后过去柜台清点货物。
谁知道出门时候,却看到宁助理。
自打陆亭笈住在她这里,宁助理便成了常客,不是送个这个就是送个那个的,彼此也算是熟了。
宁助理看到孟砚青,便笑着说:“孟同志出门?”
孟砚青颔首:“怎么这会过来了?”
宁助理笑道:“我们单位前一段开着吉普车过去内蒙,去那边打鹿,这不今年去了,打了好几车,单位就给大家伙分了,陆同志自然也分了,不过他说老先生那边不爱吃这一口,早吃腻了,他一个人也吃不了,就让我送过来您这边,您先放着,等回头看看怎么炖了。”
这“看看怎么炖了”是委婉的说法,其实宁助理心知肚明,指望这位大小姐下厨那是不可能的,而陆亭笈那位小爷的厨艺也没练出来,所以说来说去,最后还是陆同志过来给他们母子俩做饭。
宁助理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不过他也心知肚明,陆亭笈直接把孟砚青叫妈了,这可不是随便叫的,关键是陆同志现在也认可。
所以别管过去是什么纠葛,以后陆同志和孟砚青走到哪一步,反正他得先敬着,备不住这就是未来的陆夫人了。
当下宁助理帮着孟砚青把鹿肉放进地窖,那地窖是从储藏间挖出来的,正好放些肉类和红薯白菜类。
放好后,宁助理也就顺路陪着孟砚青过去首都饭店,路上随口说着话。
陆绪章这次出国任务重,本来这次宁助理应该跟着过去,不过因为另外配了一位翻译和一位秘书,他便没跟着过去。
他笑道:“这样也能节省差旅成本。”
孟砚青颔首,两个人走在胡同,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宁助理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对了,孟同志,有个事,我记得你认识那位陈晓阳吧?”
陈晓阳?
孟砚青疑惑:“他怎么了?”
宁助理摇头,叹道:“被抓了。”
孟砚青:“?”
宁助理看了看四周没人,这才道:“这件事其实有一段了,一直在那里耽搁着,最近有了上面的令,才算是彻底判下来,消息才往外放,死刑没跑了。”
孟砚青蹙眉:“死刑?”
宁助理颔首:“听着那意思,糟蹋了不少姑娘吧,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了。”
孟砚青默了好一会,才道:“这样啊……”
告别了宁助理后,她过去食堂吃饭,这么吃着的时候,便想着这件事。
其实她在那本小说中也看到过关于严打的,说是跳舞什么的会抓人,但是没想到这么严厉。
当然了,这陈晓阳如果“糟蹋了不少姑娘”,那他就是活该了,一点不冤。
一时却是想起陆绪章那天说的话来,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吃过饭后,她也顾不上别的,便匆忙先回家了。
前一段家里改造过,已经安装了太阳能热水器和电话等家用设施。
她拿着电话,直接拨通了陆绪章在国外的电话。
陆绪章电话却是一个女同志接的,对方说陆绪章在开会,让她留个信儿,她会转告。
孟砚青便道:“麻烦说下,姓孟。”
女同志给接下来后,孟砚青便挂了电话。
大概半小时后,陆绪章打回来了。
他声音略有些沙哑:“刚才给我打电话了?”
孟砚青:“怎么了,刚才在忙?忙的话不着急,回头闲了再说。”
陆绪章便温声笑了:“没什么,刚开了两个小时的会,嗓子都疼了,正喝水,突然找我有事?”
今天开会间隙,一位下属突然递了纸条来,他一看便猜到了。
孟砚青:“那个陈晓阳怎么回事?”
她这么一问,电话那头略沉默了下,之后便笑了:“看来这件事很快就要传开了。”
孟砚青:“到底怎么回事?”
陆绪章却是云淡风轻:“没什么,法律重拳出击,应得的报应。”
孟砚青倒吸了凉气:“你做了什么?”
陆绪章:“我能做什么?自作孽不可活,公安部门采取的行动,能和我有什么关系?”
然而,他越是这么说,孟砚青越是确认了,他必然是从中推波助澜了。
当时他就曾放下话来,会给陈晓阳来一个大的。
她当时听着,明白他早晚会做什么,但是万没想到,所谓大的,竟然是直接让他吃枪子了!
她微吸口气,无奈地道:“陈家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你别引火上身。”
两家子虽然未必关系多好,但都是这么巴掌大一个圈子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如果万一抓住什么把柄,那从此后两家成仇了。
陆绪章却温声安抚道:“砚青,你不用担心这些,我既然出手,那自然能做到滴水不漏。”
孟砚青听着,默了会,便明白了。
从去年陆绪章决定出手对付这陈晓阳,到如今陈晓阳东窗事发,这自然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这其中,以陆绪章的能力,自然是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
在这方面,他肯定能做得妥妥体贴。
孟砚青:“那就好。”
她只是一时有些受了冲击,以为那陈晓阳就是小打小闹,谁知道竟然到了这个地步,直接要吃枪子了。
电话那头,陆绪章轻描淡写地道:“这小子胡作非为,可是祸害了不少年轻姑娘,他还敢惦记你,这不是找死吗?”
当下他安抚了她几句,让她不用多想,不过后面好像有属下过来,他应该很忙,她也就挂了。
挂上电话后,她想起那本书中自己儿子的结局,突然有些后怕。
幸好自己重生了,介入其中,多少在改变着儿子的命运。
不然的话,儿子那桀骜不驯的性子,现在还只是打架斗殴,再大一些,对男女感情问题感兴趣了,说不定就成为陈晓阳那样的人,或者再胡作非为一些,就算没有罗战松,也保不齐落一个陈晓阳的下场。
现在儿子认真学习,一心想着高考,这性子比起之前收敛了许多,倒是让人放心,反正怎么着也不会走上书中的路子了。
她这么想了一番,才算安心。
不过让她没想到是,不过两三天的功夫,陈晓阳的事就宣布了,而且很快传开了,消息闹得还挺大的。
孟砚青特意问了陆亭笈的想法,陆亭笈对此很漠然:“他胡作非为,就该抓他。”
不过他到底认识陈晓阳,还打过交道,想到这么一个大活人要枪毙,他皱眉说:“还挺奇怪的,真是没想到。”
孟砚青便趁机熏陶:“所以无论自己是什么身份什么地位,都得谨守本分,不然万一把事情闹大了,家里再有能量也救不了小命。”
陆亭笈从他那一大沓的资料中抬起头来,纳闷地看了一眼孟砚青:“怎么说得好像我违法犯罪了。”
孟砚青:“我只是给你敲一个警钟。”
陆亭笈:“知道啦……”
孟砚青见此,越发放心,自己儿子还是好孩子的。
不过孟砚青没想到的是,她竟然被扯进了陈晓阳的流言蜚语中。
这天她过去首都饭店柜台,想着看看那批货的情况,谁知道路过服务台就感觉氛围不对,好几个姑娘都用异样的目光看她,等她离开后,大家才低声讨论起来。
听那意思,她们就是在讨论陈晓阳。
如今陈晓阳的案子已经审判了,听说最近《民主和法制》刊载的文章已经开始全面剖析陈晓阳,并详述了案情。
说是陈晓阳利用自己的身份背景,肆无忌惮享乐,毫无顾忌,会把喜欢的女性诱骗到家中,在行事后,还会和对方聊天,进行摄影,并写到自己的日记中。
他自己竟然有一本日记叫做《“采花”大纪实》,被人吹捧着竟然打算出版!
他还准备了微型摄像机拍照,在事后进行分享,并把那些照片拿出来贴在笔记本中,以供欣赏,甚至去要挟受害者等。
而现在各路传闻提起来,说在他的日记中,竟然还特意提到了一位“孟姓”服务员。
孟姓服务员?
虽然没具体提这服务员和他到底如何,但是首都饭店的服务员看到这个,自然都疑心起来,大家纷纷猜测那个“孟姓”服务员就是孟砚青。
那会儿陈晓阳过来闹事,孟砚青还是服务员领班,接待过陈晓阳。
这天孟砚青正和胡爱华讨论柜台进的新货,赵树静匆忙赶来,欲言又止。
孟砚青没理会,先和胡爱华讨论过,之后才带她走到一边:“怎么了?”
赵树静含泪看着孟砚青:“是我对不住你,我没想到你竟然发生这种事。”
孟砚青:“瞎想什么呢,根本没我什么事,那天跳舞过后,他是找过我一次,不过直接被打跑了,后来根本不敢凑边。”
直接来自陈晓阳老子的铁拳,他哪还敢对自己瞎想什么。
然而赵树静显然不太信,她已经认定那个“孟姓女服务员”就是孟砚青了。
这件事孟砚青只觉得好笑,不过也没当回事。
可等她过去饭厅吃饭的时候,她感觉到不对劲了。
她无论走到哪里,都有人对她指指点点,好奇地看她,等她看过去的时候,对方马上就把眼睛挪开,和她说话的时候,也是小心翼翼的。
她只觉得无聊,当即离开,谁知道路过一处,却听到两个服务员在那里低声说话:“就是那个孟砚青,据说她之前在饭店当服务员,后来不知道怎么直接就包了一个柜台,据说她包柜台的钱就是从陈晓阳那里来的。”
“对,我也听那边说了,听说她还被公安局叫过来了,要让她进行调查,什么都交待了,被那个陈晓阳拍了照片,没穿衣服,她哭着要求把那些照片烧掉,不公开,公安局同意了。”
孟砚青看过去,记起来那个服务员叫孙若丽,和李明娟关系不错。
能把事情说得这么有鼻子有眼的,这孙若丽也算是有两把刷子了。
之后,谣言越传越厉害,最后连彭福禄都过来问,问她到底怎么回事。
她表示完全没影的事,彭福禄自然相信,叹道:“谣言止于智者,你不用搭理就是了。”
孟砚青:“嗯,我估计过几天就没事了吧。”
毕竟没凭没据的事,本来就是瞎传的。
可是让她没想到的是,她错估了人们对这件事的兴趣,随着那陈晓阳被宣判,被判死刑,谣言甚嚣尘上。
和她一起陷入谣言中的是一位龚姓的女明星,大红大紫的年轻女明星,百花奖最佳女演员,还是中国电影金鸡奖的女主角。
据说那位女明星不堪其扰,几乎生活在谣言风暴中,戏约和演出都被莫名取消了。
连带着,孟砚青也一起被指点,说她和那个明星一样都曾经陪着陈晓阳如何如何的。
这件事甚至影响到了孟砚青的生意,竟然有人特意来东柜台,就为了看孟砚青——那个卷入这场案件的女人。
“听说她特别好看,长得像大明星!”
“还听说特别会扭屁股,扭起来好看。”
胡金凤几个自然担心她,过来找她。
胡金凤气得要命:“也不知道好好的怎么传这种谣言,可真不要脸,谁传出去的,人家可没说姓什么,就在这里造谣生事,败坏别人名声!”
王招娣蹙眉:“传得有鼻子有眼的,我看了,人家报道根本不是这么报道的,肯定是有人添油加醋了。”
可问题是这种事就很气,大家都传,你不可能拿着报纸挨个澄清,对人家说你看看报纸,报纸不是这么写的。
人们宁愿相信那个更离奇更充满色情气息的传说。
哪怕他们知道这不是真的,也要辩解一句“我们就随口说说,当故事说说”。
陈桂珠很无奈:“那可怎么办呢,继续这么下去,说不清了。”
也亏得孟砚青并不在意,如果换一个普通姑娘家,估计早恨不得一头撞死在那里了。
孟砚青其实心里已经有了成算,她现在连录音笔都买好了,做好一切准备。
当下也就道:“这件事先晾几天吧,如果几天后事情还不平息,那我就找律师了。”
找律师?
大家都疑惑起来:“这种事情律师能解决问题吗?”
孟砚青:“并不一定,不过可以试试。”
恰好这个时候,彭福禄特意找她聊了,那意思是让她先在家休息,至于珠宝柜台,他们也会留意,不让闲杂人等过去,免得影响生意。
对此孟砚青倒是没什么意见,反正柜台生意有胡爱华,也不一定非要自己守着。
她离开东楼珠宝柜台,却没离开,径自过去了那边服务员更衣室,到底是在这里工作过的人,她熟悉得很。
更衣室里,李明娟和秦彩娣等人恰好都在。
李明娟看到孟砚青便笑了:“孟同志这是怎么了?你如今可是做生意的,怎么跑来我们这里了?”
另一个从旁也笑起来说:“孟同志现在的身份,和我们可不一样,贵足踏贱地,仔细污了你的脚。”
她们这一说,旁边平时几个和她们玩得好的姑娘全都笑起来。
“估计是靠山倒了吧,谁不知道呢,他的大靠山马上就要被枪毙了,树倒猴狲散,她自己也差不多也完了!”
秦彩娣拧眉盯着孟砚青:“你以为你是谁,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以为自己长得好看就想攀高枝?”
孟砚青竟然和陆同志儿子一起说说笑笑,这消息传到了秦彩娣耳中,她恨得咬牙切齿。
对她来说,陆绪章就是天上明月,高不可攀,结果那高不可攀的人竟然仿佛距离孟砚青很近。
她嘲讽地道:“别以为你是陆同志亡妻家的远亲,人家就能看上你,自己什么德性自己心里没数吗?一双乱搞的破鞋罢了,你以为你能算什么玩意儿?你英语好又怎么了,你出过国吗,你能跟着人家出席什么场合吗?”
李明娟:“得,搭理她干嘛,姑娘们,你们可记住了,以后不用理她,不要和她多说话,免得白白败坏了咱们清白名声!”
其它人也都义愤填膺起来:“要不是她,咱们清清白白,结果现在可倒是好,咱们都被她连累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也跟她一样乱来呢!”
李明娟撇嘴:“她还会抽烟呢,好姑娘家谁抽烟呢!”
大家纷纷点头皱眉:“男人才抽烟呢,女人只有进歌舞厅的那些才抽,都不是什么正经人。”
对此,孟砚青也只是笑笑:“我真是谢谢你们了,这么替我操心,不过你们放心好了,我的生意兴隆,财源滚滚,挣得美金数都数不清,我的事,还轮不着你们在这里瞎掰掰,先管好自己那张嘴吧。”
说完她径自走出更衣室。
出了更衣室后,她直接打电话,再次找了宁助理。
宁助理知道情况,也是皱眉:“孟小姐,这事要不要和陆同志说一声。”
孟砚青笑道:“我确实需要一些帮助,不过我觉得你就能解决,既然你能帮我解决,就不打扰他了,他在国外出差,估计忙着呢。”
宁助理:“嗯嗯,你说,有什么我能做的?”
孟砚青:“我了解过,陈晓阳的案子是在上海办的,经手人是上海联合律师事务所,既然这样,他们应该清楚事情的全部真相,不是有一位明星也遭遇了这种流言蜚语吗,那我们就和这家律师所谈,请他们登报为我们澄清。”
之后孟砚青道:“同时再帮我联系一家北京的律师事务所,我现在被人传谣造谣,如果有必要,我随时可能用法律来维护自己的正当权益。”
宁助理听得都脑子反应不过来了,他想了想,道:“行,孟小姐,你说的这些我先办着。”
孟砚青:“这些事,都不要告诉你们陆同志。”
她顿了顿,道:“如果有需要的话我会找他,但现在还用不着,你帮衬一下,我们自己就把事给解决了。”
宁助理:“好好好,我明白。”
这孟小姐仿佛随时可以调兵遣将的气势,就算他家陆同志回来,也是只有俯首听令的份儿了。
他就听着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