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带着人在昌华街搜寻几遍都不见清栀, 便让他们分散开来,不久后,我找到一处巷子, 在墙角发现了我送给清栀的那朵金丝蔷薇珠花,当时一时大意未仔细检查就捡了起来, 却不防上头涂了迷药。”
玉薇靠在**, 声音轻缓的叙述着:“待我醒来, 便身处一处漆黑的暗室,伸手不见五指,什么都看不见。”
沈云商听得仔细,眉头微微蹙着。
那处漆黑的暗室应当就是酒肆二楼的暗房。
“我才醒来,就有人问话, 那道声音低沉沙哑, 应该是掩饰过的。”
沈云商:“他问了什么?”
玉薇面上略带忧色继续道:“他以清栀的性命威胁我, 说他对家主与夫人感兴趣, 问我家主与夫人之间是否有外人不知道的内情, 我便答他与外界传闻一样,并无特别。”
“后来他让我取夫人或者小姐身边一件东西, 但他并不说是何物, 只说这样东西对夫人和小姐极为重要, 若我取不来,只需告诉他夫人和小姐特别在意的随身之物是什么便可。”
沈云商眸色微沉。
果然是冲着她和母亲来的。
若她没猜错的话,他要的那样东西就是前世她出嫁时母亲给她的那枚半月玉佩。
“恰那时又有人进来,奴婢隐约听到‘白’‘来了’几个字, 便猜测应该是白家的人过来了, 且他之前也说小姐在大张旗鼓的找奴婢和清栀,奴婢清楚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留奴婢的性命, 所以奴婢便决定赌一赌。”
玉薇继续道:“他们没有想到奴婢会武功,在奴婢朝墙面击出几掌后才反应过来,他身边共有两人,一个轻功极好,一个内力深厚,奴婢与他们交手时中了几掌,所幸大公子来的及时,否则,奴婢不可能活下来。”
沈云商越听越后怕,若当时再发现的晚些,玉薇就没了。
“还好,还好你没事。”
玉薇见沈云商对绑她的人半点不关心,心中一动,问道:“小姐知道是谁?”
沈云商顿了顿,点头:“嗯。”
“还是姓赵的。”
这个答案在玉薇的意料之中。
她醒来第一个怀疑的就是他们,姑苏城的人不会有人会对她们下手。
“慕淮衣找到了那日出入酒肆的其中一人的画像,他是赵承北的近身侍卫之一。”沈云商道:“玉薇,这一次,我不打算再忍了。”
玉薇一惊,忙倾身急急道:“小姐不必为了我们得罪他,他毕竟是皇子,若是惹怒了他,对我们没有好处。”
沈云商扶着她躺回去,安慰道:“你放心,我有分寸。”
“大夫说你受了不小的内伤,接下来你就好好养伤,其他的事无需担心。”
玉薇还要说什么,沈云商打断她道:“还有表哥和裴行昭,不会有事的。”
玉薇见她意已决,便没再继续相劝。
“小姐,清栀如何了?”
提起清栀,沈云商的脸色立刻就冷了下来。
“她醒过一次,我已问过她,是她的父亲和弟弟将她骗卖到青楼,她原本还以为父亲弟弟是真心要同她吃一顿饭,却没想到饭中有迷药,再醒来她人就在青楼了。”
“其他的跟你说的差不多,也有人问过她那些问题,她什么也不愿意说,对方便对她下了死手,裴行昭若再去晚一点,人就被活生生打死了。”
说到最后那一句,沈云商声音微哽。
所以前世清栀的死,是因为她。
可那时她却什么也不知道,不知道她在青楼的绝望,不知道她为了护她,面对生命威胁时一个字也不曾多说。
玉薇沉默了许久,才又开口:“小姐,他们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沈云商轻轻摇头。
她也不知道赵承北真正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她只知道他想要那枚半月玉佩,却并不知道半月玉佩背后所代表着什么;她只知道或许与玄嵩帝有关,但具体为何她至今窥不出半分。
但她有一种预感,这些谜团终将会一个个解开。
“他杀你们灭口,是不想让我知道他在查什么,如今你们都活着回来,他必然还会有下一步动作。”沈云商缓缓道:“这段时间你和清栀就在院中,哪里也不许去。”
“那小姐...”
“我无妨。”沈云商道:“母亲给了我三个护卫,分别唤阿春,阿夏,阿秋,三人中只有阿夏是位女子,等你身体好些,便能见到他们。”
玉薇闻言这才放心,点头应是。
沈云商刚从玉薇房里出来,就收到白管事的来信,她打开看完,眉头紧蹙。
有人跟她抢粮食棉衣?
这么大的量,显然不会是正常需求。
难道,还有人和她一样,动了同样的心思?
亦或者,这是赵承北的人!
可她是重活了一遭才知道马上会有雪灾,这些人是如何得知的。
沈云商几经思忖后,去书房写了回信。
与此同时,裴行昭也收到了绿杨的信。
信上说有人在跟他抢粮食棉衣,且对方囤积数量极大。
裴行昭第一时间也怀疑到了赵承北,但据他所知,赵承北应该拿不出这么大一笔钱才是。
他思忖再三后才回了信。
同日下午,极风门的人到了他们指定的地点。
-
赵承北立在院中,神色阴沉的望着那扇紧闭的门。
从裴家庄回来,那扇门就没有打开过。
不论他怎么道歉,崔九珩始终都没有回他一个字。
其实这种结果在他的意料之中,但按照他的计划,事已成,即便崔九珩再气,也要娶沈云商,待回了邺京成婚之后,他自有办法让崔九珩原谅他。
可现在,计划未成,九珩也不愿意见他,可谓是得不偿失。
且那两个婢女也失了手!
赵承北深吸一口气,脸色因心中怒火而隐隐发青。
他怎么也没想到,在邺京他能运筹帷幄,到了这里却几次三番吃了败仗,竟连两个小丫鬟都奈何不得!
他虽然没有问她们太多,但若沈云商知晓她自己的身份,他这便就是打草惊蛇了。
如今只希望,沈云商不曾将这一切告知白蕤。
因为他很早就观察试探过,沈云商不像是知道自己身份的样子。
这时,被他紧紧盯着的那道门终于开了,赵承北忙敛下怒容。
出来的是崔九珩的贴身护卫西烛,他看了眼赵承北便朝他走来,恭敬的行了礼后,才道:“殿下,公子身体不适,想明日便启程回邺京。”
赵承北眼神微紧。
明日就回,可沈云商之事还没有进展。
西烛见他不语,便砰地跪下,郑重请求道:“殿下,公子已经两日不曾吃过东西了,若再这么下去,公子的身体吃不消啊。”
赵承北瞳孔一震:“这么大的事为何不早说!”
西烛道:“公子不许小的说。”
赵承北深深望了眼那间屋子,而后重重闭上眼咬了咬牙,半晌后拂袖离开,撂下一句:“明日回京。”
西烛眼睛一亮:“多谢殿下。”
待赵承北走远了,西烛才回了屋子。
而屋里,崔九珩正坐在桌前用着肉粥,半点不像是两日未曾用饭的样子。
见西烛进来,崔九珩抬头:“他可答应了?”
西烛笑着道:“答应了,属下一说公子两日不曾用饭,殿下就应了。”
崔九珩一愣,皱眉看着西烛。
“属下要是不这么说,二皇子定然不会答应的。”西烛忙认错道:“属下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崔九珩动了动唇,到底没说出责怪的话,只是放下了肉粥,道:“都撤出去吧。”
西烛:“啊?公子只吃这么点?”
崔九珩觑他:“你看我现在可像是久不用饭的样子?明日穿了帮,你就是欺君。”
西烛顿时有些懊恼。
早知这样他就不撒那个慌了。
“那公子,您可会原谅二皇子。”西烛边收菜边问。
崔九珩的面色淡了下来,没有应他。
许久后,他才道:“我与他一起长大,知道他曾经受过的委屈,知道他所有的难处,不管是为了崔家,还是他,我都是尽心尽力扶持他,可是...”
可是他没有想到,在他心里一直仁善温润的赵承北竟也会使这些下三滥的手段了。
他自然也知道想要坐上那个位置,少不得刀枪剑雨,筹谋算计,可阳谋与阴谋却是相差甚远,他不屑于阴谋,也不赞成。
“二皇子此番确实很有些过了。”西烛小声道。
不只是有些过,用这种手段逼公子娶沈家小姐,简直就是...
“西烛。”
崔九珩斥责道。
西烛知他的意思,自己不该妄议二皇子,遂不情不愿的说了句错了便不再提了。
“明日回京,你去准备一下。”崔九珩道。
“是。”
-
次日辰时,车马就已经整装稳妥,崔九珩在西烛的搀扶下出了府门。
赵承北比他先到门口,见到他便唤了声:“九珩。”
崔九珩面色未动,抬手恭敬地行礼:“二皇子。”
见崔九珩如此生疏,赵承北便知道他心中还有气,他虽有心想多说几句,但碍于此处人多眼杂,到底只是轻轻点头:“嗯,启程。”
上马车前,他又吩咐西烛:“好好照顾你家公子。”
西烛恭敬应是。
但此时的西烛因为裴家庄的事对赵承北已经开始有不满了,他家公子这番是被谁害的?
且他不知道照顾公子?还用他来提醒?
赵承欢最后出来,她瞥了眼身形孱弱的崔九珩,径自上了自己的马车。
皇兄都得了冷脸,她说什么也都是多余的。
毕竟在崔九珩的心里,那石洞中的药她也有份。
她也不是没想过跟他解释,但去了几次他都不愿意见她,她便看开了。
她在崔九珩心里本就不是什么好人,多这一桩也不是什么事。
至于那日裴行昭所说的崔九珩紧张她,她当时还信几分,可等回过神后却是半点不信了。
这么多年,若崔九珩真的喜欢她,又岂会刻意疏远她,连私下见一面的机会都不给她。
马车缓缓行驶,朝北城门而去。
他们此次来姑苏是微服,回京自然也不会大张旗鼓,加侍卫随从一行也不过三十多人。
但这三十多人,都是身手极佳的,足矣应对沿路所遇到的麻烦。
比如现在,一行人在路过洪崖沟时遇到了山匪,赵承北也丝毫没有慌张,只吩咐人保护好公主和崔九珩后便在马车中安心待着。
邺京到姑苏这一路难免会遇到匪徒,来时他们还顺便剿了好些匪,是以现在谁都没有将这些山匪放在眼里。
但随着打斗声持续,赵承北眼里逐渐有了不耐。
已经小半个时辰了,他带的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什么样的山匪需要这么久的时间。
正在他想开口时,外头传来乌轩的声音:“殿下,此处山匪太过凶狠,属下先护送殿下离开。”
赵承北听出了不对劲,一把掀开车帘望去,随即脸色就是一沉。
他三十多个侍卫,竟将近折了半数!
“殿下,我们得赶紧走。”
战局不容乐观,乌轩遂催促道。
赵承北放下车帘,沉着脸嗯了声。
这种时候他自然不会蠢到自报身份,刺杀皇子是死罪,对于这些匪徒来说,畏惧他的身份投诚还不如将他们直接全部杀死跑路来的安全。
乌轩带人护着几辆马车飞快离开,却不想竟有匪徒追来,乌轩与赵承北另一个近身侍卫乌林断后。
马车快速穿过洪崖沟,临近驿站匪徒没敢再往前追,赵承北吩咐在驿站停了下来。
他去看了赵承欢和崔九珩,见他们都无事才黑着脸望向洪崖沟的方向。
大约过了小半刻,有马蹄声响起。
几人立在驿站门口望去,却见一身血迹的乌轩拽着缰绳,马背上还驮着一个人,赵承北心中一紧,几步迎上去。
乌轩受了极严重的伤,几乎是跌下的马背,他撑着半跪在地,悲痛道:“禀殿下,十七个兄弟都没了,包括...”
“乌林。”
赵承北朝他马背上的尸身看去,面色隐隐发白。
乌轩与乌林还有另外两个乌姓侍卫是赵承北的近身侍卫,都有着自小相伴长大的情分,饶是赵承北心再薄凉,此时见到乌林惨死也难免心痛。
他走近,一言不发的将乌林的尸身抱下来。
乌林全身多处刀伤,整个人鲜血淋漓,而致命伤在脖颈。
赵承欢崔九珩也先后过来,看见这等场面也都有些震愕。
他们以为的不过寻常山匪,没成想损失却这般严重。
乌轩撑不住晕了过去,有侍卫赶紧上前将他背进了驿站。
赵承北盯着洪崖沟,咬牙吩咐:“去报此地衙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