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通了陆灵芝的思想工作, 贺年年也返回了学校,不想和吴晓一起待在宿舍, 她索性带着《金融学原理》的课本去图书馆自习。
贺年年从中午开始看书一直看到下午四点, 再抬起头时只觉得饥肠辘辘老眼昏花。
周末的图书馆里人不多,尤其是这个时候,在这真正学习的没几个, 只有几对腻腻歪歪的小情侣借学习的名义行约会之实。
那恋爱的酸臭味让贺年年更坐不住了,想她堂堂美少女, 大好的周末竟然没有约会, 还要沦落到独自自习的地步,何等心酸。
她迅速收拾好东西打算出去转转。
图书馆太封闭, 以至于她快要走出大门时才发现外面不知不觉已经变了天——明明该是阳光热烈的下午,可此时的天色却暗沉得如同傍晚。
走出图书馆大门她发现不仅天阴了, 竟然还下起了雨。铅灰色的云层低低悬在头顶上方,远处隐约有闷雷声传来, 地面上雨水留下的斑驳痕迹渐渐扩大,很快密密麻麻连成一片。
贺年年没有看天气预报的习惯,今天出门时自然也没有带伞。
正当她站在台阶上发愁时,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温润声音:“没带伞吗?”
贺年年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秦铮。
“学长你也来自习啊?”
“嗯, 来查点资料。就你一个人?”
上了大学后, 因为周末时常回家的缘故,贺年年和班里的女生没有那么亲近,所以渐渐就习惯了干什么事都独来独往。
贺年年点点头。
秦铮说:“你昨晚说租房子那事我问了下我的舍友……”
贺年年连忙打断他:“内个……不好意思啊学长……”
贺年年已经决定了搬去蒋禹涵家, 但是这又不能被其他人知道。
她绞尽脑汁编了个瞎话说:“我昨晚跟我妈提了一下, 她不同意我搬出去住, 所以只好算了。”
秦铮看着她, 那双镜片后的眼睛明明没什么明显的情绪, 她却仿佛看到了一点戏谑,这让她忽然生出一种被看穿的窘迫来。
等她说完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那正好,我本来想说我舍友又改变主意了,暂时不退租了。”
贺年年松了口气:“原来是这样啊,那就好。”
两人并肩望着前方雨幕下的校园一时间无话,倒显得周遭雨声格外清晰。
“这雨看样子还得下一会儿。”
“是啊。”贺年年本来想问秦铮是不是也没带伞,就见他从背包中拿出一把黑色折叠伞。
“你用这个吧。”他把雨伞递到她面前。
贺年年愣了愣,他们的关系确实不适合打一把伞,但是……
贺年年问:“那你怎么办?”
秦铮指了下身后:“我有同学在里面,他们还有伞。”
“哦。”贺年年放下心来接过雨伞,“那谢谢学长了。”
秦铮点点头返回了图书馆。
秦铮离开后,贺年年撑开伞,伞很大,一看就是男生用的伞。刚走出没多远,她包里的手机忽然响了。
她打着伞不方便去包里拿手机,所以原本不打算理会,但那铃声响个没完。
恰巧前面有个凉亭,贺年年走过去,把伞支到一旁拿出手机一看,来电人是蒋禹涵。
“什么事啊?”
“回学校了吗?”
“回了。”
大概是听到了他这边的雨声,他问她:“在外面?”
“嗯。”
“带伞了吗?”
“没带,不过我今天特别幸运遇到……”
话说一半,她看到前方图书馆里走出来几个人。
为首的男生个子很高,穿着牛仔裤和连帽衫,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正是她刚才遇上的秦铮。
他身后跟着出来两个男生,他们每人手上一把伞,边聊天边撑开手上的伞……
贺年年本以为那两个男生就是秦铮说的同学,谁知秦铮停在了台阶上,却不是在等他身后的人跟上——贺年年眼睁睁看着那两人打着伞从他身边经过。
原来,他们并不认识。
贺年年本以为他是在等人,下一秒就见他戴上连帽衫的帽子,走进了雨中。
北京深秋的这场雨算不上大,却也绝不算小,他就那么信步走在其中,不慌不忙。
“遇到谁了?”
贺年年回过神来:“遇到个认识人,把伞借给我了,这会儿正打算回宿舍。”
“行,那先挂了。”
“找我什么事啊?”
“现在没事了。”
莫名其妙!
不过贺年年想起自己刚才的反应也挺莫名其妙的,她明明是打算直接说出秦铮的名字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当她知道秦铮把伞给她自己冒雨回去的时候就忽然改变了主意,所以才模棱两可地和蒋禹涵说遇上了一个认识的人,虽然这也不算撒谎,但很刻意。刻意到好像她做了什么对不住蒋禹涵的事,心虚了才会那么说。
但话已出口再去解释更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了。
算了算了,一定是他们那假订婚闹的,搞得她都进入角色了。
.
当天晚上,大嘴在“419**群”里发了一张照片。
此时蒋禹涵正在实验室里和师姐讨论项目上的事,听到群消息提醒,他拿出手机随意看了一眼,然后便愣住了。
他放大照片看了看,照片背景是图书馆,拍照人隔着茫茫雨雾拍到图书馆门前躲雨的两个人,男生高大帅气,女生灵动漂亮,男生手里拿着一把伞却不急着撑开,两人不知在说什么,脸上都有柔和的笑意。
不得不说,这画面很赏心悦目,无论是其中的一对男女,还是这雨天的氛围。
【小胖:这不是年年和铮哥吗?你怎么会有这张照片?】
【大嘴:我一个朋友偶然拍到发给我的,和我打听铮哥是不是有对象了。没看出来啊,他俩什么时候看对眼的?】
【小胖:不知道啊,涵神可能知道吧。】
蒋禹涵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些对话。
他该知道什么?
他甚至不知道她今天遇到的人是秦铮,因为她刻意没有告诉他。
“禹涵,有什么事吗?”问话的是师姐。
蒋禹涵回过神来,收起手机:“没事,继续吧。”
……
几天之后,贺年年搬进了蒋禹涵在学校对面的公寓。
原本她打算提前去看一下缺什么的,但是两人这几天都太忙了,贺年年一直没来得及去,所以这还是她第一次来扆崋到这所公寓。
她拎着行李箱进门,玄关处有两双拖鞋,同样的款式,一双蓝色一双粉色,看上去应该是新的。
贺年年换了鞋进了门。
大致看了下,公寓是最简单的两室一厅的构造,装修风格也是最简单的意式轻奢融合风。客厅里有很大一面落地窗,因为楼层够高,看出去景色还不错。靠窗的位置放着一架钢琴,看样子他是打算在这地方常住的。
房间里的家居摆设很简单,但是该有的都有。不过所有的东西都过于整洁了,显得没什么人气,想必蒋禹涵也是刚搬进来没几天。
两个房间都是朝阳的,房间大小也差不多,也看不出哪间是主卧哪间是次卧。
蒋禹涵问她想住哪个房间,她随手指了一间没有阳台的,想着把有阳台的那间留给他。
“就这间吧。”
他点点头,没意见,于是贺年年就把自己的行李箱推了进去。
刚找好放箱子的位置,一转身见他正从柜子里往出拿衣服,她才意识到他之前可能是住在这个房间的。
她说:“原来你住这间啊?要不我住隔壁也行。”
他却已经拿着衣服出了门:“没事,就几件衣服。”
贺年年也就没再谦让。
她放倒行李箱,想把自己的衣服挂进柜子里,一抬头对上一侧床头柜上的一个相框。
相框此时正侧对着她,她的角度看不到里面的相片,不过这房间里实在没有什么多余的摆设,所以这相框就显得格外醒目。
她走过去拿起来看了眼,有点意外这竟然是她和蒋禹涵的合影。
在她的印象里,两人小时候的合影比较多,但这张并不是。
这张中的他们和现在的样子相差不多。通过背景,贺年年隐约想起来,那应该是她刚升入高中的那一年寒假。
那时候蒋禹涵已经高三了,他的同学们都在补课,只有他整天在家里看看书或者在楼下打篮球。
拍照那天应该是个周末,她干妈邀请他们一家去家里吃饭。吃饭时不知道聊了什么,最后非让他俩合个影。
合影而已,她是无所谓的,还对着镜头傻笑,但他就不一样了,板着脸明显一副不情愿的样子。
“那是我妈放在这的。”
贺年年回过头,蒋禹涵已经去而复返。
她愣怔了一下,再看那张照片,笑了笑说:“我也说嘛,你怎么会把这种照片摆在床头。”
他垂下眼,看向她的行李箱:“要把里面的衣服挂到柜子里吗?”
“对。”
他转身从柜子里拿了衣架过来递给她。
她把衣服从箱子里拿出来一件件套在衣架上,转身想挂到衣柜里时,才发现这个衣柜里的设计分明就是按照蒋禹涵的身高来的。
他足有187cm,柜子做得都比别人家的高一点,柜子里面的挂衣杆的位置自然也比她自己家的高,这就导致贺年年挂衣服时有点费劲。
忽然间手上一空,视线中的衣架被一直修长白皙的手接了过去,下一秒便被轻巧地挂在了挂衣杆上。
那一瞬间她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柑橘香,那是独属于蒋禹涵的味道。
再转过头时,他已经退后了半步,和她拉开了距离。
挂完了衣服,贺年年把从宿舍带来的毛巾牙刷拿去卫生间。
但她很快发现自己带来的这些挺多余的,因为蒋禹涵早给她准备了一套新的。
卫生间里牙刷牙杯毛巾等等都是成双成对出现的,而且和他们脚上穿的拖鞋一样,都是相同的款式,只是颜色不同。
蒋禹涵也跟了过来,见她盯着洗漱台上的东西看,他轻咳一声解释说:“我随便买的,为了省事就给咱俩买了一样的款式,颜色不同是为了区分一下。”
“哦。”
原来是这样,亏她刚才还吓一跳,以为他特意准备了情侣款。
她经常回家,所以留在宿舍的东西并不多,不过片刻的工夫,行李箱里的东西就都有了新的去处。
贺年年从行李箱中拿出最后一样东西递给蒋禹涵。
“这是什么?”蒋禹涵问。
“送你的。”贺年年说。
蒋禹涵拿过来看了看,盒子上的logo是一家专门制作高端音频设备公司的标志,而这个牌子的耳机和音响品质很好,价格自然也不便宜。
他打开来,果然是一副头戴式耳机,金属框架、皮革和低致敏材料拼接的耳罩,很有质感却也很轻。
“为什么送我这个?”
“竞赛奖金买的,你就当我答谢你帮我拿奖的谢礼吧!”
蒋禹涵抬眼看她:“那双鞋不是谢礼吗?”
“哦对啊。害,送礼物要什么理由?”话虽如此,她还是想了想,然后开玩笑道,“那就当是订婚礼物吧。”
蒋禹涵不说话。
贺年年有点忐忑地问:“你喜欢吗?”
片刻后,他才“嗯”了一声。
贺年年如释重负地笑了,然后兴高采烈地把耳机从盒子里拿出来,想给他戴上试一试。
奈何他个子太高,她第一次没有够到,第二次便踮起脚来,恰巧那个时候蒋禹涵也为了配合她低下头来,有一瞬间,两人的鼻子差点碰上。
贺年年下意识往后躲,以至于身体失去了平衡,还好蒋禹涵反应够快,伸手捞住了她的腰。
四目相对,贺年年好像听到了心脏撞击胸腔的声音,不知道是他的还是自己的。
“小心。”
两人离得很近,以至于贺年年能清晰感受到他说话时的温热气息,而且不知道是不是离得近的缘故,她总觉得他的声音比平日里更低沉,还有点暗哑。
她有点不自在地轻咳一声,佯作无所谓地挣脱开他的手臂,转移话题道:“据说这个牌子的耳机音质特别好,几乎听不出什么失真的,而且你有没有发现它没有想象中的沉。你打游戏的时候用它丽嘉听脚步声肯定没错!”
蒋禹涵似乎笑了一声:“买这么贵的耳机就为了听游戏里的脚步声?”
其实贺年年也觉得这耳机贵得离谱,要是她自己用才不会买这么贵的,但给蒋禹涵的就不一样了。
“你用的东西都那么好,便宜的我怕你看不上。”
“是你送的话……不会。”蒋禹涵把耳机摘下来仔细放回盒子里。
贺年年没搞清楚他想表达什么意思。
“什么?”
蒋禹涵抬起头来:“对于你这种一毛不拔的人,舍得给人送礼物就不错了。”
“嘁!”
她要是像他一样有那么多的生活费,她也可以很大方。
她忽然想起来买这耳机时店家还附赠了一个很精美的钥匙扣。
她自己用不上,那就一起送给他吧。
贺年年问蒋禹涵:“你车钥匙呢?”
蒋禹涵不知道她要车钥匙干什么,但还是从善如流地从口袋里翻出车钥匙来给她。
贺年年从耳机外包装袋中找出那个钥匙扣,低头鼓捣了半天才把那钥匙扣套在了他的车钥匙上。
拎起来看了看,钥匙扣是只直立着的兔子,对比起车钥匙的大小来说钥匙扣的尺寸似乎有点浮夸了,但还是很可爱。
贺年年把车钥匙递还给了他:“怎么样,可爱吧?这个兔子的胳膊腿还能弯折呢!”
蒋禹涵闻言,低头扒拉了一下兔子的大长腿,果然可以弯折。
“幼稚。”
虽是这么说,但说着话时他语气中明显带着笑意。
贺年年看出来他应该是不讨厌的,不讨厌还死鸭子嘴硬!
“幼稚什么?不要还给我!”
蒋禹涵却已经收起了车钥匙,问她:“那你想要什么?”
“什么?”
“订婚礼物。”
明明是学她刚才的说法,可他用这么温柔的语调说出这四个字的时候却让她有点恍惚,好像他们真的是一对刚刚订了婚的恩爱小情侣。
贺年年错开目光看向窗外。
此时窗外夜幕沉寂,一扇扇亮了灯的窗户和远处的路灯共同点缀着黑沉沉的夜色。
她想要的东西很多,她知道只要她说出来他就会给,但她只是:“弹首曲子给我听吧。”
他对她想要的这份“礼物”有点意外,但也没说什么,走去客厅的钢琴前坐了下来。
落地窗上立刻多了他修长挺拔的背影。
听说他白天陪着未来的研究生导师去参加了一个学术会议,所以他今天穿了件有点正式的黑色衬衫,衬衫不比卫衣T恤那么宽大,贴在他的皮肤上,隐约可以看出他结实的肌肉线条。
他翻开谱子,顺手拿起放在钢琴上的一副金属框架的眼镜戴上,然后抬头问她:“想听什么?”
他其实很少戴眼镜,只有弹琴看谱子时或者夜晚开车时才会戴,以至于她时常忘记他是有一点近视的,也让她每一次看到戴眼镜的他时都会觉得有点新鲜,那是与他平时截然不同的样子,带着一点成熟和禁欲的味道。
她歪着头想了想,发现自己知道的曲子并不多,于是很没主意地说“随便”。
弹什么不重要,反正她只是忽然很想听他弹琴而已。
蒋禹涵想了想,最后他合上谱子,修长干净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缓缓跃动起来,一首《one thousand years》从他指间缓缓流淌出来。
贺年年有点出神地看着弹琴的蒋禹涵。
平时的他是低调内敛的,但钢琴前和篮球场上的他却是张扬的。
夜色掩去了他锋利的棱角,光影明昧中的他显得那么温柔。
一天的疲惫好像在这一刻被治愈了。
贺年年在此刻仿佛与那些痴迷于他的女生们狠狠地共情了。
他真的太耀眼了,不怪那么多人情不自禁地想靠近他。
……
作者有话说:
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