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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子(“你脸怎么红了”...)(1 / 1)

草丛后突然钻出来一个人, 康平作势便要拔刀。

再一看,忽然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他顿时愣住:“江小娘子,是您?”

她此刻穿着陆缙的衣服, 松松挽个发髻,实在不像样子。

康平自然也注意到了她的衣着,眼皮跳了跳,连忙垂下了眼,不敢直视。

“小娘子您在这里,那公子呢,他可有事,如今又在哪里?”

“他没事。”江晚吟指了指不远处的两间茅屋,“我们寄居在一户猎户家里, 我出来采芫荽。”

“猎户?”康平扫了一眼那破茅屋,颇有几分难以置信。

眼下也不是纠结细节的时候 ,康平确认之后, 拿出一个焰火弹发了信号, 马不停蹄地便要赶过去。

今日天有些阴沉, 早起便起了风, 这会儿风刮的颇紧。

一群人乌泱泱的赶过去,在这寂静的山村里实在少见,惊得树上的鸟雀扑簌簌的飞起。

“您不知道,失踪的这三日, 府里找你们二位要找疯了,老太太一听闻便病倒了, 长公主身子亦是不佳,偏巧又下过雨,突发山洪,没法进来,我们便只好在外头找,还好今日找到您了。”

江晚吟轻轻地道,一时间又在为刚刚自己那一瞬间的迟疑愧疚。

“幸好您二位吉人自有天相,当日究竟发生了什么,这几日又怎会流落到这猎户家。”康平追问道。

江晚吟也没隐瞒,将他们失足坠崖,被山洪卷走,然后陆缙背着她到猎户这里求药的事情一一说了。

只是略过了她同陆缙那些相处的日常。

但康平却听得胆战心惊。

这里面,每一遭都是险象环生,但凡有一丝意外,便不是今日的结果了。

“这群天杀的红莲教,等抓到了人,公府必然饶不了他们!”康平恨骂,又安慰江晚吟,“小娘子您莫担心,马车就在驿站里,等出了山,咱们两个时辰便能回到公府了。”

“那倒是好。”

江晚吟浅浅地笑了一下。

只是垂眸时,将手串又往袖子里填了填。

山里安静,他们赶到的时候草芦里已经生了火,炊烟袅袅的往上飘,被山风一吹,徐徐的散开。

远远听见了脚步声,陆缙头也未回地斥道:“江晚吟,你是采芫荽去了,还是种芫荽去了,磨磨蹭蹭的,天都黑……”

一句话尚未说完,回头却看见了通红着眼的康平。

康平见到陆缙,亦是一怔。

只见一向一尘不染的开国公府的世子,长公主的独子,竟身着短褐,手中掌着勺。

康平何曾见过他这种打扮,都说君子远庖厨,他这几日必定是受苦了。

康平吸了吸鼻子,快步上前便是一拜,刚想说来迟了,陆缙撂了勺,却先他一步开了口。

“你怎么来了?”

是“你怎么来了”。

不是“你来了”。

康平竖了竖耳尖。

他久跟着陆缙,心思敏锐不少,迅速捕捉到了“怎么”二字。

这意思,公子竟是不想被找到么?

可他们流落至此,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怎会不想回府?

康平觑着眼,小心地抬头:“公子,您这意思是……”

这时,脚步稍慢些的江晚吟也走到了门口。

陆缙凛着的眉一松,神色如常:“没什么,怎么这个时候找来了?”

康平想了想,突然想起今日是陆缙的生辰。

想来,公子一定是觉得巧。

今日若是回去,刚好赶得上府里为他庆祝生辰。

康平挠了挠头,觉得这是老天有眼。

“说来,这还得多亏了江小娘子,我刚刚在山坳里正巧遇见了她,才免得走错路,要不然即便能找着您,最快也得明日,您的生辰宴怕是赶不上了。”

“你给指的路?”

陆缙又看向江晚吟。

江晚吟嗯了一声。

“倒真是巧。”

陆缙淡淡道。

江晚吟也觉得巧,她原本是想替他庆生的,但若是能回府,府里一大帮子人候着他,自然也用不着她献殷勤了。

江晚吟见陆缙放下了手中的东西,猜测他大约也是高兴的吧。

陆缙余光看了一眼江晚吟,见她脸上格外平静,仿佛十分期待回府,没有一丝留恋的样子,手心微微攥紧。

扯了张帕子,他问康平道:“这几日我不在,府里可曾出事?”

“不曾。”

康平将刚刚对江晚吟的话又一一地答与他。

陆缙见府里没大碍,又听康平已经报了平安,沉声应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江晚吟一贯很懂得看眼色:“没曾想今日这般巧,那咱们既然要走了,这芫荽便也用不着了吧。”

她说着便将芫荽搁下。

陆缙却叫住她:“做都做了,吃了再走。”

江晚吟觉得陆缙今日似乎有些怪。

他从来不是一个妥协的人。

大约是为了积存力气吧。

“还是您想的周到,这山路不好走,用完饭再走也好。”

江晚吟答应了一声,便低头去择菜。

康平一看他们如此默契,眼都直了。

敢情,这几天他们都是如寻常夫妻一般过来的?

见陆缙今日如此平易近人,康平也起了心思,凑上去想瞧瞧:“公子,您做的什么……”

然他刚探头,却被陆缙不咸不淡地瞥了一眼。

康平立马又缩了头,摆摆手道:“我……我们带了干粮,我就是看一看。”

话虽如此,他还是忍不住吞了下口水。

公子的手艺可真是好啊。

离得老远便闻着鸡汤的香气了。

可惜,就是没他们的份。

康平很识趣地退了出去:“那您先用,我去同巡检司的人说一说,待会儿用完饭咱们再出发。”

陆缙嗯了一声,再无它话。

余下的时间里 ,江晚吟也不再像平时一样缠着他问东问西的。

两个人相对无言,只有外面渐大的山风呼啸。

***

门口乌泱泱的突然来了一群腰挎金刀,身穿飞鱼服的人,两个人老人家着实被唬了一跳。

这阵仗,可不是个商户能担的起的,这两位分明是贵人中的贵人吧。

这几日倒是他们有眼不识珠了。

蒋阿嬷和蒋阿公对视一眼,慌忙把江晚吟给的珠子还了回去,用饭前,拉了他们惶恐的赔罪。

“夫人莫怪,是我们老眼昏花了,你们府上怕是显贵人家吧,这珠子我们可万万不能收。”

江晚吟又推回去:“阿翁阿婆不必客气,救命之恩,一点银钱算的了什么。”

“应当的,此次多亏了您二位。”陆缙也是一副好脾气的样子,“日后若是有用的上的地方,您二位尽管开口”

两个老人见他们毫无愠色,语气一如寻常,这才收下。

叙完话后,蒋阿公又将珍藏的酒挖了出来,说是要替陆缙生辰助兴。

老人家一番好意,陆缙也未拒绝,便拿了杯子同他共饮。

江晚吟也被倒了一杯。

她不会喝酒,只抿了一小口,辣味直冲天灵盖,呛的她直咳嗽,咳的脸都红了。

“尝一口就行,谁让你逞能的?”陆缙皱眉,自然地将她的酒杯拿了过来,后又将煮好的面推了过去,“吃这个。”

“嗯。”江晚吟擦了擦唇角,便默默在一旁吃着寿面。

陆缙手艺还是一贯的好,汤底是用鸡汤煨的,吊的奶白,面也格外筋道,爽滑弹牙。

江晚吟喝了一小口汤,眉毛都要被鲜掉了,满足的低着头小口小口的吃着。

巴掌大的脸几乎要埋到了碗里。

却越来越觉得没滋味。

最后剩了小半碗,低低地对陆缙道。

“我好了,那我先去收拾东西。”

陆缙应了一声。

与此同时,执着酒杯的手一倾,一饮而尽。

一股辛辣直冲肺腑。

“哎,陆郎君,这酒烈,可不能这么喝!蒋阿公劝道,“你已经喝了三杯,容易醉的。”

“是吗?”

陆缙执着已经空了的酒杯,轻笑一声。

若是能醉也好,今晚便不必走了。

可他偏偏众所周知的酒量好,千杯不倒。

有时人会的太多也不好,连借口都没有。

用完饭,天已经黑尽了,屋外不知何时起了风,刮过林稍,飞沙走石,时不时敲打着茅屋,呼啸而过。

陆缙再回去时,江晚吟正站在窗边,怔怔的望着外面。

“收拾好了?”陆缙问。

“好了。”江晚吟点头。

他们本就没什么东西,全都收拾完,也不过手边提着一个小小的包裹。

再一看,被褥叠的整整齐齐,席子也捋的平平整整,

这几日轻易便抹杀干净,仿佛从未有人住过似的。

此时,算算时间,康平也快到了。

陆缙神色平静:“既然收拾好了,那便走吧。”

江晚吟轻声答应,两个人便告别了蒋阿嬷和阿公,一前一后的出了门,静静等着康平的马车。

从九亭山到国公府只需两个时辰,很快,一切就会恢复原样。

并肩而立的时候,江晚吟看着陆缙空****的手腕,攥着袖中的手串有些迟疑。

她想张口,但一想到康平,又沉默了下去。

又想,陆缙平日里鲜少佩戴这些东西,兴许,他压根就不喜欢呢?

江晚吟攥着手中那枚手串,到底还是没送出去。

陆缙挺着背,比之平日愈发少言。

只是,今日山间的风似乎太大了些,扯着嗓子吼,吹的草木乱颤。

刚出了门,山道旁的一株杨树忽然被拦腰折断。

轰然一声,看的人触目惊心。

不远处,山顶上忽然有石块被吹落,砸的人心惶惶。

好一会儿,康平才逆着风赶来。

他满身是灰,被大风吹得睁不开眼,一走过来,便双手一揖,向陆缙请罪:“公子,卑职判断有误,这风刮的紧,咱们的马车在来的路上刚刚被石块砸中了,断了一根车辕,没法走了,恐怕还要连累您在这里再多待上一晚。”

“马车坏了?”陆缙问。

“是。”康平一脸羞愧。

“既如此,那便明早再走吧。”陆缙神色格外平静,“这天气,的确也不适合赶路。”

话毕,康平又跟江晚吟赔罪。

江晚吟脸上淡淡的,心里莫名的却不觉得失望。

于是两个人便又折了回去。

蒋阿嬷和蒋阿公也听见了这呼啸的风,正担心,见他们折了回来,没有不高兴的。

“白日里还好好的,晚上却偏偏起了风,依我看这是缘分未尽,老天不让你们走。”

蒋阿嬷笑着替他们开了门。

她不过随口一说,但这话却戳中了两个人隐秘的心思。

往常还不觉的什么,凭空多出了一夜,却反倒让人不知所措。

江晚吟垂着头,陆缙亦是若有所思。

回屋时,眼神不经意的擦过,江晚吟立马别开了眼,生怕自己的那点心思暴露。

外面山风呼啸,屋里却格外静谧。

原本住习惯的屋子,江晚吟前脚进来后,陆缙后脚再进来,她突然觉得有几分逼仄。

尤其那木门一关,挡住了外面所有的声音,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明明还有不少空地,江晚吟忽然不知该往哪里站。

站到哪里仿佛都逃不过陆缙的视线。

不知是不是饮了酒的缘故,她又觉得今晚有些热。

陆缙亦是松了松衣领。

领口微微散开,露出一抹冷白,江晚吟无意间掠过,连忙坐到了床沿。

像前几晚一样,他们还是一个在**,一个在地下。

江晚吟擦洗后,正跪坐着,拿篦子通发。

陆缙则站着,拧着帕子擦手。

他们中间,一个破旧的小几上点着一盏不亮的油灯。

两个人的影子被油灯一照,映在墙上。

一个坐,一个站,明明互不相干,但墙上的影子却叠在了一起。

江晚吟瞥了一眼,这模样,仿佛是陆缙从后面将她拥住似的,重叠之处的影子被山风吹的影影绰绰,动感十足。

江晚吟顿时耳热,连忙挪开了眼。

陆缙却仿佛不知,还在慢条斯理地拧着帕子,落到盆里,溅起滴滴答答的水。

又让江晚吟觉得格外不自在。

然而,这时候山风吹的愈紧,墙上的影子摆的愈发厉害,东倒,西歪,又碰撞在一起,乱的让人定不住眼。

江晚吟脸颊一烫,一动也不敢动。

陆缙似是没发觉异常,抬步上前,沉声问:“怎么了?”

他一过来,墙上原本分开的影子又缓缓叠在一起。

江晚吟想让他不要过来。

但这样无稽的事,她又实在找不到理由。

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的影子被陆缙一步,一步,尽数湮没。

影子被完全包住的那一刻,江晚吟心口一缩,抓紧了手底下的床单。

偏偏,陆缙双臂撑在她腰侧,还在低沉地问她。

“你脸怎么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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