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晚上八点多,安城治安总局大楼里许多楼层依然灯火通明。
雷禹在大院门口做了来访登记刷好信息卡，将车子开进客用停车位。
他和风恒刚下车站定，就看到有三个人从前方大楼内匆匆走出,直奔这边而来。其中两个正是两个多小时前去家里找他问过情况的青年和中年人，走在他们前方的则是一个看着很干练的男人,年纪大约二十七八,理着和雷禹差不多的板寸，目光格外锐利。
风恒小声对雷禹说：“打头那个是重案科长孟斐,我和他打过几次交道。人还不错,工作能力很强，就是看着凶。”
雷禹一听这话就知道风恒对这位孟科长印象挺好——看来风小少爷欣赏的都是工作认真的人啊,上次那位特事局墨昌分部的女队长也是。
说话间，那边的人已经走到近前。
孟斐向两人点点头：“风科长、雷先生,感谢两位亲自过来提供线索。这是老李，这是小张。那我们这就上去找法医吧。”
他身后的老李和小张也跟着向两人点点头。
看得出来孟斐争分夺秒地想尽早破案，雷禹和风恒也不是爱和人寒暄的，风恒直接示意他前面带路。
孟斐干脆地转身带队往大楼里走,老李和小张则是自然地走到了雷禹和风恒两边后侧。
风恒跟在孟斐身后半步,边走边问：“可以了解一下你们目前掌握了的哪些信息吗？”
孟斐头也没回地说：“小张,你给风科长和雷先生说说。”
小张立刻快速说道：“关于雷先生之前提供的香味这条线索,我们寻问了受害人同事,都说并没有闻到过。之后我们又寻问了和前几名受害人有过接触的人员,只有两人说曾经闻到,但味道非常淡,如果不是我们问起，他们根本没当回事。”
雷禹摸着下巴：“这么说来，这香味的留香时间非常短。那当时坐在我前面桌的那个客人就很可疑了。”
老李接过话：“关于那个客人,他进门时有刻意遮挡的动作，监控并没有拍到他的正脸，目前只能通过店员对他长相的描述来画出画像寻找。他付钱刷的帐户来自一个已报失踪的人，那边家人没有想到冻结帐户的问题。”
风恒惊讶：“只是失踪？”
老李点头：“没有发现尸体，也没有能够确认已经死亡的证据。”
但所有人都知道他的意思——那个失踪的人十有八九已经被害了。
孟斐语气沉重地说：“有了这个例子，本案的受害人数量很有可能远不只是目前的数字。”
说话间，一行人就来到了法医科所在的楼层，一位中年女法医从办公室里迎出来。
孟斐对她客气地说：“刘法医，麻烦你了。”
刘法医来回看看雷禹和风恒，目光精准地落在雷禹身上：“跟我来吧，很快的。”
雷禹跟着她走进检测室，其余人就在走廊里等着。孟斐靠在墙上，老李和小张站得笔直。
孟斐掏了支烟出来叼着，见风恒一直望着检测室的门，突然问他：“他遇到嫌疑人之后你们没有同修过？今天才发现印记。”
风恒微愣，目光转了过来，轻点下头：“我刚回安城，这周正忙。”
接着风恒就发现对方有个误会，继续说：“不过你说错了一点。不是今天才发现印记，而是印记今天才出现。他每天晚上都会修炼，昨晚‘内视’时精神核还没有异常。我想，应该是在今早那位受害人遇害之后，他的印记才显现出来。”
孟斐听得皱紧眉，把叼在嘴里的烟咬得晃来晃去。一旁的老李和小张也略有些惊讶地对视一眼。
大多数人在成年之后就很少再修炼，毕竟等级已经无法提升，只要没感觉到等级不稳、有下跌趋势，很多人甚至都忘了修炼这回事，除非有合适的同修对象。他们都没想到雷禹这个“家庭煮夫”居然还会天天修炼。
这时，刘法医带着雷禹从检测室里出来了。
她将拿在手中的几张彩印递给孟斐：“影像文件我已经放进内网里本案的文件夹中，你们可以去下载。”
孟斐接过来仔细看纸上图样，老李和小张也凑过来一同看。
雪白的纸上清晰地印出雷禹的精神核模样，有一张还把印记部分放大了。
孟斐看完随手递给老李，又问刘法医：“其他数据有异常吗？”
刘法医摇摇头：“没有，目前来看这只是个单纯的标记，对精神核并没有影响。不过……”
她的目光转向雷禹：“雷先生，你这等级和资料上的不符啊。这是中级偏上吧。”
雷禹刚才就走到了风恒身边，现在露出个笑容：“是啊，我升级了，就是还没去申报修改。”
孟斐三人都吃惊地看着他和风恒——雷禹的基本情况重案科自然是先调查清楚了的，这两人才结婚不过几个月，他竟然就升了两级？这是什么骇人听闻的速度！正常情况同修三五年能升一级就不错了，要升第二级时间还会再翻倍，得二十年往上！
“他的情况有些特殊，这个我们会报告的，还请几位不要向外透露。”风恒含糊了一句，就转移开话题，“可以问一下受害人都是什么等级吗？”
孟斐先回过神，回答道：“三个低级，两个低级偏上，一个低级偏下。”
小张“啊”了一声：“那这次为什么会选择中级偏上的雷先生？”
老李沉下脸色：“难道嫌疑人升级了？”
他这话一出，三人都沉默了——如果是一个升到高级的凶手……
小张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雷禹却说：“也不一定啊。我又没在咖啡屋里用精神力，他是怎么知道我等级的？说不定他的目标只是那个服务员，我就是被波及而已。”
孟斐沉吟了一会：“但也不能否定嫌疑人升级的可能性。毕竟你的印记是今天才出现的，也有可能是因为今天他升了级，你才成为他的目标。”
雷禹无所谓地耸耸肩：“我是目标倒还好，让他来吧，我正好把人抓了。只敢在城市里找猎物的凶手，不就是个胆小鬼。”
重案科三人再次沉默下来。
的确，凶手要是敢跑到城外去向那些寻宝人动手，那基本就是神不知鬼不觉，没必要非在城里引起关注。
不过，让他们如此严阵以待的凶手，在对方眼里却好像不值一提，这怎么就让人觉得有点气闷呢……
风恒见气氛有些僵，便说：“既然检查完毕，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孟斐：“我送你们。”
他把雷禹和风恒一路送到车边，才说：“我知道你们不怕凶手，但目前雷先生很可能是下一个受害人，在程序上我们要对你进行保护。”
这个雷禹倒是已经想到了，他也无所谓：“不会对我的正常生活造成影响就行。”
“我们会在你们楼下监视，希望你暂时能尽量别出门。”
雷禹真诚建议：“留一两个人等着接手凶手就行，人手还是多分摊到挖凶手身份的活计上吧。”
孟斐：“……”
两边勉强算是沟通完，孟斐回了楼里，雷禹和风恒也上车回家。
风恒提议：“保险起见，在印记消除之前你还是别修炼了吧。”
雷禹叹口气：“希望那凶手快点来找我吧，我早点逮到他也早点轻松。”
☆★
雷禹巴望着凶手快来，结果一连三四天都没有一点异常。
他倒是挺有耐心，周末过去之后，中午甚至还下楼蹭人家重案科的车去特事局送饭。反而是风恒一直有些心烦意乱，只要待在家里就总是时不时抬头去看看雷禹。
雷禹一边把碗碟放进洗碗机里，一边感觉到这几天里风恒不知道第多少次望过来的目光。
他按下洗碗机开关，转过身有些好笑地说：“用不着这么紧张，一个印记而已，难道凶手还能隔空吸收我的能量啊。他要有这么大能耐，就不会只敢窝在城里找人下手了。”
风恒一本正经：“你别太不当回事。我们对修真界的了解还是太少，很多奇奇怪怪的手段根本想都想不到。”
“好好好，我现在就再看看有没有什么变化。”
雷禹走到客厅，盘腿坐在长毛毯上。风恒也跟着过来坐下，等着他的结果。
雷禹闭上眼睛进入“内视”，片刻之后睁开了眼：“印记变浅了一些。”
风恒惊喜：“真的？”
“其实之前我就有点感觉，只是变化太细微。现在应该是量变积累到质变，可以确定了。”
“这么看来，这个印记是有时效的。”
雷禹摸着下巴：“变浅之后可能效果会减弱。如果对方要动手，估计就是在这两天了。”
“对方可能是高级……”风恒露出些担忧的神色，“真不须要我请假陪你？”
雷禹挑起眉：“你觉得我对上高级没有一战之力？当初你精神核碎裂的时候也没把中级的左威放在眼里啊。”
精神力不是万能的，即使拥有高级精神力，没有受过训练的人其实并不能很好地发挥自己的优势，在战斗经验丰富的人眼中依然是破绽百出。
“万一他并不弱，只是因为享受引人关注的乐趣才选择在城里动手……”
雷禹听得乐了：“那亲爱的你是不是该贴身保护我才对。咱今晚一块睡？”
风恒被他这一句说得什么担心都飞了，眯起眼睛看他：“说起来，我对你的战斗力也不是那么了解。精神力微操姑且不提，你是在哪里学的格斗术？”
雷禹赶紧岔开话题：“哎呀都这个时间了，我和爷爷约好带他打游戏的，再不上线他该来催了。”
一边说，他一边赶紧爬起身溜回卧室。
风恒目送着他逃走，想到他这段时间和童少远已经玩成了忘年交，一口一个爷爷叫得比自己都勤快，又禁不住失笑地摇摇头。
*
当天夜里，风恒被一阵突然的头疼闹醒。
他坐起身揉揉太阳穴，就听到外面响起轻轻的拉门声。
风恒立刻目光一凛，掀开被子下床，拖鞋都没顾上穿就光脚跑出卧室。
刚一出门，他就看到雷禹正站在对面次卧的门口处，面上有些茫然，双眼也像是没有焦聚一般，不知道望着哪里。
“雷禹？”风恒试探性叫了他一声。
雷禹没有应声，而是动作迟缓地走出门，拐个弯走向大门。
不过，在他拐弯之时，风恒看见他的目光有瞬间的清明，还对自己眨了眨眼。
风恒心中稍安，就没有阻止雷禹慢慢向外走，而是跟在他身后。
雷禹打开大门走出去，又按了电梯。风恒见自己跟在身边他也没有特别的反应，干脆也跟着进了电梯。
两人搭电梯一路下到一楼，雷禹又缓缓走出楼门，贴着楼边继续走。
风恒缀在他身后，走到楼门口时正好看见重案科的孟斐和老李从不远处的车上下来，便对他们摆手示意。
那边应该是看懂了风恒的意思，两人又缩回车中。
风恒拿出手机划开，调出一个监控界面——刚才在电梯里时他给雷禹的衣领上临时夹了个微型摄像头。
画面在随着雷禹的走动而变化。
雷禹先是拐到楼背后，又向一处偏僻的角落走去。那里有个花坛，外围种着一圈蔷薇，每年花季都吸引得很多住客来拍照。
这种角落地方当然不会在小区原本的安保监控范围内，但重案科早就先做好了布置，现在整个小区对他们来说就没有死角。
雷禹在花坛边上站定。
不一会，蔷薇树丛一阵晃动，风恒和重案科都透过监控看到一个身披斗篷头戴兜帽的人从花坛后钻出来。
那人微微抬头看向雷禹，脸却还是藏在兜帽之下，只露出嘴和一截下巴。
雷禹依旧是那副面色茫然、双眼无神的模样。
那人的嘴向上弯起，扬起一个得意的笑，紧接着就快步走上前，伸手向雷禹的脖子抓去。
就在他的手即将碰到雷禹皮肤的瞬间，手腕突然被一只铁钳般的手捏住，他甚至迟了一刹那才感觉到疼痛。
那人猛地一惊，就见雷禹的双眼已经恢复了清醒的神采。
雷禹勾唇一笑：“抓到你了。”
但下一刻，雷禹就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仿佛重逾千斤，手臂也像是挂上了千斤重担，整个人都在被一股强大力量拉向地面。
是高级艮型的重力场！
几乎是马上，附近的精神力监测装置就响起尖锐的警报声。
雷禹在向地面栽倒的同时，精神力穿过手腕上的手串释放出来，传到对方手上。
那人发出一阵高声的惨叫，也被雷禹带着倒向地面。
不到一秒钟，风恒已经赶到，还远远就避开雷禹甩出风刃，精准地扎进重力场击中那人头部。
那人同时遭到两次重击，立刻晕死过去，重力场也随之消失。
几秒钟后，等孟斐和老李在警报声中赶到时，就看到雷禹正蹲在那人身边掀他的斗篷。
“咦——”雷禹发出嫌弃的声音，“不就是被电一下嘛，居然还失禁了……”
他站起身，用没碰过凶手的另一边手拉起风恒退开几步，见到孟斐两人过来，便对他们挥挥手：“人交给你们，我们回去睡觉了。”
说完，雷禹便拉着风恒走了。
孟斐和老李面面相觑：他们追查了一个多月的嫌疑人竟然这么简单就给抓到了？
不过这毕竟是好事，两人闷不吭声地上前给嫌疑人戴上最高等级的精神力抑制器，再把人拖向重案科的车子。
*
第二天，风恒没去上班，而是和雷禹一起再次来到治安总局。
两人在待客室里等了一会，就见到明显是熬了一整晚的孟斐开门走进来。
孟斐也没和他们寒暄，坐下来就直接说：“风科长来了也好，这事后续也得转往你们特事局。”
接着他就简单说了下昨晚连夜审讯的结果。
嫌疑人已经承认了所有罪行，他的确在修炼魔修功法，通过吸食他人的精神力让自己从中级升到了现在的高级偏下。
据他交待，这份功法是从一处秘境中得到的。特殊的地方在于，那功法不是记载在玉简中，而是他进入秘境后就直接被灌进脑子当中。当时他以为自己得到了一份宝贵传承，非常兴奋，结果回来研究之后觉得不太对劲，但最终还是抵不住升级的诱惑，找猎物下手了。
听孟斐说到这里，风恒已经明白他先前的话是什么意思——这样的秘境，特事局必然得去处理一下。
雷禹问：“那我精神核里的印记是怎么回事？”
“那是一个法器，发动之时能通过香味锁定目标，并进行远距离操控。不过只能操控一次，操控过后印记就会消失。”
雷禹点点头，他昨晚就发现印记已经消失了。
孟斐话锋一转：“在我看来，更大的问题在于那个法器。嫌疑人是偶然碰到黑市，在黑市的一个摊子上买了个盲盒，从盲盒中开出那个法器和一张地图，顺着地图才找到那个秘境。他说当时那个摊子卖的全是盲盒，因为便宜，买的人不少。而且，他去到秘境的时候还发现了已经有人去过的痕迹。”
风恒听得皱起眉：“那个摊主……”
孟斐叹口气：“没法查。”
雷禹想起他跟着风恒去过的黑市，那种人人都穿斗篷戴面具的地方，用的又是现金，的确是没办法追查。
孟斐又说：“我们还对嫌疑人的精神核进行了扫描，发现他的精神核有些异常。接下来可能会进行一次大普查，看看还会不会筛出这类人。”
风恒点点头，看情况了解得差不多了，便拉着雷禹站起身：“那先不打扰孟科长，我等你们把资料转到特事局。”
两人开车出了治安总局，雷禹问：“送你上班？”
“行。这事我得先和局长说说。”
雷禹方向盘一打，车子拐上大道。
他随意扯了个话题：“要搞大普查啊，这得花费多少灵石来扫描。”
风恒听得一笑：“应该会换一个名义，直说查精神核会打草惊蛇。而且不做细致扫描只是初筛的话，可以用普通仪器。那天法医应该先给你用过了，才换的灵视仪。”
雷禹回想一下：“好像是有。”
他又问：“我还要去查吗？这种初筛会不会查到我的等级？”
风恒顺着他的话一想，这也是个问题。雷禹第一次升级是在小秘境里有奇遇，这种情况其实也须要向他们特事局上报，只是一连串的事情忙着，就一直没顾上。
“这样吧，到时我和孟斐打个招呼，把你的名字加到通过筛查的名单里去。反正你的确在他们的法医那里扫描过。”
雷禹听了又忍不住撩拨他：“我可真是给自己找了个好老公，能顶事儿～”
☆★
事情发展的确不出风恒所料。
一周之后，各地都开始展开大普查，用的名义是“发现一种新型细菌会在脑部生长”。
忙忙碌碌的大普查搞了近两个月，结束之后没多久，孟斐就先给风恒透了个消息：还真筛出五六个精神核异常的人，顺着一查，都是做过案的凶手。
雷禹在餐桌上听到风恒这么说时，叹着气摇了摇头：“人类的劣根性啊。”
吃完饭后，两人刚准备各自进行常规修炼，风恒的电话就响了。
雷禹离得近，拿起电话看了一眼，边递给风恒边说：“是孟斐，难道事情又有变化？”
风恒接通电话，刚说了句“孟科长”，话筒里就传出孟斐有些焦躁的声音。
“风科长，我刚接到的消息，那些精神核异常的嫌疑人在刚才都死亡了。死法就和被他们吸过精神力的受害人一样，精神核全都萎缩成了米粒大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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