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幽冥君圣驾在,整个沈国都笼罩在阴云之中,哪怕天亮的时候也好似蒙着重重薄雾,百姓外出劳作都难以视物。
沈国皇帝望着窗外天『色』,满面忧虑道:“也不知幽冥君那里如何了,若是成事,是该提一提颜儿的事了……”
皇后站在身侧,本想说什么,想起女儿的叮嘱还是闭嘴了。
“朕去看看。”
皇帝转身走了,皇后目送他片刻,唤来心腹:“你速速前往公主寝殿,将求来的丹『药』交给公主。”
心腹压低声道:“娘娘,不必我们去冒险了,今日一早洛仙长突然寻来,说由他亲自去送。”
“他亲自去送?”皇后忧心忡忡道,“那确实更直接,但若是被幽冥君发现了……”
“幽冥君此刻应当在骨女那里,不会被发现的。”
“但愿如此。”皇后按着心口,“我这心里总是不踏实,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不会的,娘娘放心,一定会顺利的。”心腹安慰着。
正如皇后心腹所说,容玉现在的确在骨女这里,哪怕夜里不在,天亮了,皇帝赶来之前,他还是回来了。
骨女独守空房一整晚,并不觉得不高兴,甚至更因此增加了谋划的信心。
感觉到异动的时候,骨女提着裙摆跑出来,果然见到了姗姗来迟的幽冥君。
他换过衣裳,一身墨『色』锦袍,用冰丝天玄线绣成的银龙纹布满了外袍,修长白皙的颈项边还有依稀可见的龙纹图腾。
他负手而行,墨『色』的长靴踩在玉石地面上,一点声音都没有。
骨女看见他不由心跳加速,这就是整个修真界最强的男人,其实若他真的喜欢她,她所有的愿望都可以实现,可她不愿依靠什么男人,尤其是这个男人心有所属的时候。
“君上。”骨女恭敬地垂眸行礼,容玉的脚步停在她面前。
她看着他的靴尖转向自己,随后一股阴冷的灵力将她托起来,她听见那人悦耳动听的声音温尔雅道:“退开些。”
骨女愣了愣,不由抬头去看他,他已是背对着她,挺拔颀长的身姿像可以将一切压倒,让她有种灭顶的压迫感。
“本君不喜旁人靠得那么近。”
容玉说着话,十分随意地坐到了长椅上。
骨女闻言立刻退开了一些,在容玉端起茶杯打量的时候,说了自己组织了一整晚的话。
“君上,妾身看得出您心有所属,不喜妾身,既沈国皇帝将妾身送给了您,妾身便是您的人,您如何安排妾身,妾身都没有意见。”骨女盈盈一拜,语气很是诚恳。
容玉拉开手臂斜倚着,瞥了她一眼淡淡道:“但是?”
骨女僵了一下,顺着道:“确实还有但是。虽然妾身被如何安排都没有意见,却更希望君上能让妾身去伺候公主。”
容玉并不意外,百无聊赖地把玩着凡界的茶杯,好似这茶杯真的比美艳无双的骨女吸引人。
这般不被在意,不被盯视,骨女都有些不习惯了,浑身不自在。
习惯了被瞩目的人一旦不被瞩目,也是一种煎熬。
“你想去伺候她。”容玉漫不经心道,“可她恐怕不会喜欢你。”
他望向骨女,一本正经道:“她太喜欢本君了,所以一定很讨厌你。”
……
这个因果关系仔细想想是成立的。
为太喜欢夫君,所以对可能抢走夫君的人非常讨厌。
虽然这个因果关系成立,可骨女完全没料到容玉会这样回答,一时无语。
就觉得很幻灭你知道吗?看上去气场强大让人望而生畏顶礼膜拜的大魔头,开口就是儿女私,那种违和感真的绝了。
恰好这时沈国皇帝赶到了,他被殷染领进来,克制着没去看骨女,心里已经觉得事成了。
他有些欣喜道:“恭喜君上抱得美人。”
骨女嘴角抽了一下,想扶额,忍住了。
容玉也不解释,嘴角噙笑道:“还记得我们昨日的赌约吗?”
沈国皇帝一怔。
“你与其来这里恭喜本君,不如快去看看你可怜的女儿。”容玉叹息道,“也不知道她得伤心成什么样子。”他手撑下巴,摩挲了一下,“淹了本君的冥宫之前,你这皇宫要先遭殃了。”
沈国皇帝懵『逼』了,下意识道:“不可能!”
容玉斜睨过去,锐利的眼神哪怕是凡界的天子也没忍住抖了抖。
“……君上说得是。”皇帝擦擦汗,“我这就去看看。”
容玉靠到椅背上没说话,皇帝也不需他说话了,急匆匆离开。
他一走,骨女又想说话,容玉却微微颦眉,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不寻常。
骨女权衡了一下,聪明地选择闭嘴。
此刻,稚颜的寝殿里十分热闹。
容玉走后不久,洛如尘潜入,将她需的丹『药』送来了。
“你怎知我会有。”洛如尘蹙眉问。
稚颜眼睛有些红,低着头说:“只是碰碰运气,没想到仙长真的会有。”
洛如尘凝视她:“你为何一直低着头?”
稚颜叹了口气,抬头道:“我这副样子,不太好见仙长,不庄重。”
洛如尘一瞧,稚颜眼睛红肿得很,还有泪痕在眼角,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只看了一眼就让他不自觉后退一步。
按理说骨女是比稚颜好看的,昨日见到骨女,他也只是愣了一瞬。
但见稚颜这副样子,洛如尘半天没说话,良久才道:“你为何想要假死,明明还有其他方法可以尝试,你父皇也替你铺好了路。”
“确实还有很多方法,也劳烦父皇费心斡旋。”稚颜一身淡紫宫裙,裙摆和抹胸上绣着栩栩如生的宫灯百合,“但我‘死’,才是最适合所有人的方法。”
她站起身:“我一直很清楚,洛仙长来救我,定是受了江三殿下和令妹的请求。”
洛如尘认可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是,洛仙长这样的好人,既然接受了嘱托,就一定会竭尽所能完成。”稚颜点头道,“我还知道比起江三殿下,令妹的请求肯定更重。”
洛如尘惊讶地看着她。
“我见洛仙子次,她的心意我很清楚。”稚颜笑了笑,“洛仙子能求仙长来救我必然下了很大决心,您是她的亲哥哥,幽冥君那样的人,哪怕是您面对起来也很棘手,她肯定十分矛盾担心,但还是那么做了,显然她很是在意江三殿下。”
“他是你的未婚夫。”洛如尘有些生硬地说。
“他早就不是了。”稚颜摇头,“我们早就解除婚约了,从他入道修炼开始,我们就完全不可能了。”
她指指自己:“我是凡人之身,父皇寻过许多仙长替我想办法修炼,都没有成功。我只有短短几十年的人生,青春很快就逝去了,和江三殿下注定无缘,所以不如成全他和洛仙子。”
洛如尘错愕地看着她,唇瓣开合,说不出话来。
“我若还活着,江三殿下定然总是惦记,幽冥君那里也说不好何时又会找上门来,父皇如今可以拿出十八座城池,往后呢?难道真我灭国吗?不管是为了我还是为了别人,怎么看都是我的‘死讯’人尽皆知,才是最圆满的。”
稚颜说得理所应当,非常肯定,一点惧怕和不甘都没有,这让洛如尘很难不心生震颤。
他其实不懂爱,不知道男女之该是如何,但看妹妹为江少凌付出那么多,便以为稚颜对江少凌也是如此。
只要可以和他在一起,她应该做什么都可以。
但她现在却要成全江少凌和别人,还是千方百计,费尽心机的。
洛如尘紧紧蹙眉,周身气质冷凝,手中碎星剑嗡嗡作响,昭示着他心中的矛盾。
许久,在稚颜催促该吃『药』了的时候,洛如尘突然道:“今日之事若成,便算是我欠你一次。”
稚颜意外地看着他:“?”
“多谢你成全如卿。”洛如尘倾身一拜,“我定倾尽全力帮你,从今往后,只要你还活着,洛如尘任你驱使。”
稚颜闻言忍不住笑了笑:“这个承诺可太重了,仙长就不怕我提什么分的求。”
“多分都可以,受人之恩,理应竭尽所能补偿。”洛如尘不苟言笑。
太正直了这个人,稚颜长舒一口气无奈道:“于我如此承诺便算了,我是个好人,不会为难仙长,他日要是换了别人,尤其是女子,仙长可千万别再这样说。”
洛如尘有些不解,稚颜摊手道:“仙长就不怕她们有什么非分之想吗?”
洛如尘愣住,反应来之后白皙的脸迅速蹿红,也不用稚颜主动说了,他立刻提醒道:“吃『药』。”
稚颜点点头,乖巧地服下丹『药』,洛如尘道:“丹『药』的时效是十个时辰,幽冥君若不仔细查看,应当看不出问题。”稍顿,“但若是看出了问题,一应后果,由我承担便是。”
稚颜摇摇头:“没事,我自己承担,你不突然冒出来说什么,反而惹的他更生气。”
和大魔头相处这天,她也算了解他一些了,真出问题,她来应付更合适。
这是她经过深思熟虑的选择,可在洛如尘看来,就有些善良得不成样子。
像极了他那个妹妹。
一想到妹妹,洛如尘眉目都柔和下来,他耳朵动了动,突然道:“有人来了。”
稚颜打起精神,洛如尘迅速离开,寝殿里只剩下她,双目泪盈盈地望向来人。
沈国皇帝进来时,就看见女儿憔悴可怜的样子。
“颜儿。”皇帝快步向前,扶住稚颜摇摇欲坠的身子,“你这是怎么了?”
稚颜其实并不是自己在哭。
从见到洛如尘开始,她这眼泪就掉得言不由衷。
实在是……容玉走之前也不知道抽什么疯,是怕她搞砸了,等人来时和昨晚一样不哭吗?
他也不知道施了什么法咒,让她不得不时时垂泪。
倒也还可以,正好符合现在的形。
“父皇。”稚颜感觉到洛如尘的丹『药』在发挥作用,脸『色』苍白更咽道,“我不能再拖累您,拖累沈国了。”
“你在说什么傻话!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脸『色』如此难看!”皇帝紧张地抱紧她。
稚颜还没说话,熟悉的冷意袭来,她虚弱地望去,果然,容玉到了。
他就站在不远处,微薄的阳光洒下来,他在阳光下好像闪闪发着光。
稚颜凄惨一笑,嘴角渗出血来,满目悲伤道:“我……服了毒。”
微光下的容玉微微挑眉,静静看着她,没靠近也没远离。
“女儿不孝,让父皇『操』心,用十八座城池换了骨女为我求一分安宁,可我……”她落下来泪,“惭愧不已,不想父皇再为我这般付出,这是个无底洞,总不能让沈国为我灭国,女儿是沈国的公主,也为沈国的百姓负责。唯有我死了,沈国才能得安宁。”
“你到底在说什么,城池给了就给了,如今就快成事了,你怎么能……”皇帝震惊无比,气得不成样子,眼睛都红了,语无伦次的。
稚颜半阖眼眸:“我真的撑不住了。”她喃喃道,“我想解脱了。我是个失败的人,不管在沈国还是在幽冥君那儿都是个负累,令人厌烦,不讨欢喜。幽冥君喜欢骨女很好,由他替了我便是,想来他是欢喜的。若他不喜欢骨女,还给父皇也是好的,能将城池换回来……你们都可以得很好,只要我死了。”
她话没说完便渐渐失去了气息,整个人变得很轻,就像是……真的死了一样。
“颜儿!!!”沈国皇帝哭喊出声,稚颜却给不了任何回应了。
她的手垂下来,一点力气都没有,整个人由皇帝抱着,像个没有灵魂的瓷娃娃。
容玉于微光下看着这一幕,面上一点表都没有,殷染和丛音在他身后,都很难把控他现在是个什么心。
丛音看看天『色』,阴云卷来,她挑挑眉,意味不明道:“哦豁。出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