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蜜因为喝酒而整张脸都涨红着,以哭腔不停控诉着,眼角也飙出泪来,有无尽的委屈从心里向外爆发着。
明明是两个人的秘密,另一个却不记得了,只有她一个人记得,还一记就是四年,这种感受真的就特别难受特别孤单。
她还曾经暗暗想象,白黎之会在某个时刻忽然想起她来,想起曾经他手术时,有一个叫他“哥哥”的小姑娘在手术室外陪着他,他才没有那样孤独。
至少她是他记忆里让他不再孤独的一个特别的存在,她曾温暖过他。
可是,他从见到她那天起,就一直在凶她!
“你以前明明是个那么温柔的人,总‘哥哥’‘哥哥’的温柔和我说话,你还笑着叫我‘小朋友’!”
时蜜越想越难受:“我哭的时候你还抱着我安慰我,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凶了啊!而且我现在这么漂亮好看还优秀,还,还可爱,你为什么总凶我啊,你,你,你是被魂穿了吗!”
白黎之看着小姑娘一张一翕的嘴唇和失望委屈的脸颊,他双耳忽然失聪,听不到小姑娘在说什么,渐渐陷入回忆。
四年前他住院时,确实遇到了一个小朋友。
那个小朋友当时蹲坐在安全通道的楼梯上哭,哭得肩膀一耸一耸的。
小朋友的脸埋在膝盖上,还压抑着哭声,一头短发的瘦小背影尽是伤心和无助。
他看了小朋友背影好久,看到小朋友想勇敢而用力憋回哭声,抬起头擦眼泪。可是当悲伤止不住的时候,眼泪也止不住。小朋友又埋头哭起来,抽噎的哭声里全是痛苦。
他终于走过去坐到小朋友身边,揉着小朋友的短发问:“小朋友,怎么了?”
小朋友抬起满是泪痕的脸,哭着说妈妈生病了,要失去妈妈了,不想被爸爸看到自己哭,于是跑来这边哭。
哭着哭着,小朋友认出他来,呆呆问他:“哥哥,你是白黎之吗?”
他点头,然后悄声让小朋友为他保密。
小朋友脸上都是泪,又担心问他:“哥哥,你生病了吗?”
他摇头,说没有生病,只是在做检查。
小朋友穿着校服,个子不高,很瘦很矮,一头发色偏黄的短发,哭得眼睛红肿,还一个劲儿的流鼻涕。
他看小朋友也就十四五岁的样子,年纪太小,应该很难面对母亲生病的压抑病房,于是他就让小朋友经常去找他,聊聊天,说说话。
小朋友来得次数多了,通过医生护士说的一些话,终究知道他在准备捐肝手术,接着就来得更勤了。
每次来的时候,小朋友会带冰淇淋,带花,带千纸鹤,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儿,说帮助他保持术前好心情,他们就越发熟络起来。
小朋友很暖心,知道他没有家人,知道他在救人,小朋友就很关心他,还在手术室外等他。
而小朋友的外貌是——个子小小,一头短发,眼睛总是红的,瘦瘦矮矮像营养不良。
他理所当然地将这个小朋友当作——小男生。
“我当时认识的是个小男生,”白黎之不确定地问,“时蜜,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正在哭诉的时蜜哭声骤停:“??”
whatthefuck??????
白黎之凝神回忆着那小朋友的外貌:短发,很瘦,很矮,声音是变声期的细尖嗓,没发育,没胸……
想到“胸”这个字,白黎之倏然收口。
他注意到面前十九岁的女孩,好似胸也不太大。
白黎之:“……”
白黎之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原来那个小朋友是小女孩,就是面前的时蜜。
时蜜“呜”的一声被气哭了,挺胸蹦起来:“我不是男生!我是女生啊!我!是!女!生!”
“你仔细康康我,我是女生啊!!!”
时蜜怎么也没想到白黎之没认出她来、是因为之前一直把她当男生!
也确实,十四五岁剪短发的女生,再长得干净一点,确实像小男生,她那时候也确实被人叫过假小子。
可是被人当了四年男生,这事儿也太让她无法接受了!
还有难怪,难怪他还让她给他送过手纸!
当时他在洗手间里喊人:“小朋友,进来给哥哥送手纸。”
她在外面傻掉了,犹豫喊:“可是哥哥,里面有男生啊。”
他悠悠说:“有男生怎么了,而且还有门挡着,你怎么还害羞了?”
他还催促他:“快进来。”
时蜜:“……”
时蜜被气得快喘不上来气了。
时蜜什么话都不想说了,低着头,快把脑袋耷拉到桌子底下,特生气。
她一个挺好看的小姑娘,被人当了四年小男生,郁闷得快哭了。
现在的情况,对白黎之来说,也实在是太意外,他半晌没发出声音来。
这大概是他这辈子第一次无措的时候。
时蜜半晌没听见白黎之说话,低着头的她,眼泪吧嗒吧嗒掉到了地上。
大概也是借着酒劲儿,终于将一直以来想说的话,轻声说了出来:“就是,我从那时候就喜欢你,可我也知道你肯定会认为我太小,认为我幼稚,我就一直在努力,想等我长大了,足够优秀了,就可以追你了。”
时蜜眼泪掉得越来越多,在地上聚着一滴滴水,她说:“我知道你的善良,你的好,也知道你没有家人的孤独,所以我是真的喜欢你,我就特想陪在你身边。”
“我可以陪着你,我可以让你开心,可以让你笑,可以给你家的温暖,我把我的喜欢也都给了你。可是你,可是你总凶我,你还骂我,你居然还把我当小男生……”
时蜜哭得不能自已,像小孩子一样抽噎着,手背用力地擦着眼泪。
“虽然你是影帝,你优秀,你完美,可是我也不差啊,我也很有天赋很优秀啊,我的未来也很可期啊,我又不是配不上你,你干嘛就总看不上我啊,我也是有很多人喜欢的……”
听到她说的“她也是有很多人喜欢”的话,白黎之忽然出声。
“你和乔焱,是什么关系?”
他这句话在他舌尖翻来覆去滚了很多次,终于问出来。
正鼓起勇气二次表白的时蜜突然听到她爸的名字,顿时结结巴巴:“谁,什么,和谁,啥?”
白黎之换了个问法,直接了当问:“你和乔焱在谈恋爱?或者他在追你?”
时蜜:“???”
这话题怎么突然从高架桥上飞速转到山沟里了似的,跳跃这么大?
“绝对没有啊!”时蜜惊得站起来,双手交叉比了个大叉:“我俩绝不是这种关系啊!”
她和她爹有那种关系那还得了?!误会啥也不能误会这个啊!
时蜜差点脱口而出乔焱是她爸,可是转念想到白黎之不喜欢搭戏女演员背景复杂,并且他还公开提过新剧的女主角绝不可以有背景。现在她还想演他女主角呢,而且她也不知道白黎之现在对她什么看法,于是就将乔焱是她爸这话憋了回去。
时蜜并着食指中指举过头顶,无比坚定地说:“我和乔焱乔老师绝对没有任何暧昧的男女关系,以后没有,现在没有,未来也没有,我发誓!”
她发誓的时候,眼睛睁得老大,而且她眼睛里还有泪花,酒后脸蛋也红着。
这很像是四年前,她对他并着中指食指举高时说的——哥哥你放心,我绝对不告诉任何人你手术的事,我会一直一直保守这个秘密,我发誓!
她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
这四年来,她应是真的没告诉任何人。
白黎之绵长地松了口气,如释重负之后的心情。
他之前担心的被动介入别人的感情中的事,应当也不会发生了,这是他的底线。
白黎之此时再看面前的小姑娘,褪去了他认为她对感情轻浮的滤镜,多了亲切感和熟悉感,小姑娘的漂亮可爱也直线上升许多。
这小姑娘还是真的用心喜欢他,心底的愉悦令他轻笑出声来。
他瞧着脸上还刮着泪珠儿的漂亮小姑娘,弯腰屈膝,以拇指轻擦她眼泪,温笑说:“抱歉哥哥真没认出你来,抱歉哥哥之前一直把你当男生了,你怎么没早点告诉我?”
时蜜猛地抬头。
白黎之改变了称呼,他还自称“哥哥”了!
他这句话里对她多出了好多的亲昵感,好似回到了与四年前和她说话的语气,轻松的,温柔的,带笑的。
时蜜激动不已,一边挺委屈地说:“您也没给我机会啊。”
说完,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
白黎之对时蜜是彻底放松,状态犹如和贺嘉誉、陈车澈那些老朋友相处时的自在,慵懒的模样也现出来:“行,这怪我。”
“不过那时候,也不怪我吧?”白黎之笑着打量她:“短发,又每天穿校服,和我相处得又那么自然,一点小女生的姿态都没有,真像个假小子似的。”
“我怎么就像假小子了?”时蜜气急,“你就没发现我进的是女生洗手间吗?”
白黎之反问:“我一个二十七岁的大老爷们,我盯着你一个十三四岁的小男生去洗手间?你不觉得哪里不对劲吗?”
说完,白黎之意识到俩人的年龄差,不由得皱了皱眉。
时蜜倒是没觉得哪里有问题,只是被气得跳脚:“那你一个二十七岁的大老爷们,把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女生看成一个小男生,你就觉得对劲了吗?”
白黎之仿佛已经听到时蜜要说口的“你瞎了吗”,失笑着转了话题,扒拉着她头发:“原来女孩子头发长得这么快啊,小脏辫。”
时蜜的小脏辫早就已经解开了,她现在是马尾辫,晃着头发说:“我这还是剪过的呢。”
这小姑娘挺能嘚瑟的,他在初赛时就见识到了这小姑娘的自信和嘚瑟,当时他觉得这小姑娘未免忒能显摆,现在自然是不同了。
恰逢白黎之手机铃声响起,时蜜的嘚瑟也跟着下停。
白黎之没有要接电话的意思,电话在响个不停,时蜜立马表现体贴:“您接吧,万一是重要电话呢。”
是经纪人的电话。
经纪人在电话里通知有个综艺临时换人,需要他去救场,白黎之看着时蜜,淡淡吐出俩字:“不去。”
“是老陈的综艺,得卖个面子,贺总的意思也是让你去录两天,”高前进苦口婆心劝,“前阵子荔枝丢的时候,你已经推掉不少工作了,推完得补上啊。”
白黎之拧眉:“什么时候走。”
高前进忙说:“俩小时后的飞机,我去接你,你现在在哪?”
白黎之:“知道了。”
时蜜已经哭累了,也说渴了,坐下抓起刚才给白黎之倒的酒就要一口干了。
白黎之伸手过去抢走,掌心扣在杯口:“走了,小朋友,哥哥送你回去。”
时蜜还不想走呢,甚至想一直在这个包厢里待下去。
她借口说:“我又饿了,还渴。”
停了两秒,她加大了力度:“哥哥,我还晕,还腿软。”
白黎之看出时蜜不想走的心思,失笑说:“那你在这儿睡吧。”
时蜜:“??”
时蜜今儿这顿饭真得耗费了不少力气,仰头愤怒地叭叭叭:“白叔叔,你知道什么叫做过河拆桥,兔死狗烹,卸磨杀驴吗?”
白黎之歪头笑看着她这叭叭叭的小嘴,忽然说:“对了,小朋友,你上次是怎么好意思在我面前放屁的?”
时蜜:“??”
啊!!!!!!!
烦死了!!!!!!
白黎之失笑不已,而后拿起咳嗽药来塞她手里,转身蹲在她面前。
时蜜脸红到爆,又害臊又别扭:“你干嘛。”
白黎之回头看她:“哥哥真有事,得走了,送你回去。”
时蜜还懵着:“那你蹲在我面前干啥?”
白黎之向她伸手:“你不是头晕腿软走不了路么?哥哥背你上车。”
作者有话要说:白叔叔撩起来了!撩!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