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温茵茵收拾好自己,出门去找沈月娥。
她听说昨天温国华来村里之后是去找过沈月娥的,只是温茵茵等了一晚上,也没等到沈月娥来家里。照理说沈月娥是一个藏不住事的人,有什么说什么,让她对这整件事情守口如瓶的唯一原因,必然是与利益相关的。
沈月娥是否站在自己这一边,温茵茵倒不介意。可这一次她不想有什么闪失,毕竟温国华曾经做了这么多伤害她们母女的事情,总该付出点代价。
而现在而温家而言,最大的代价,就是失去工作。
那可是国营单位的工作呢,温国华这么多年一直自视甚高,不就是因为这单位给他带来的优越感吗?
职业不分贵贱,也不知道他在神气什么。
温茵茵一路走到村尾,沈月娥恰好在晒衣服。虽然她这人平时嘴巴坏,但关键时刻还是挺勤快的。就温茵茵所知,自从沈月娥回娘家以来,还从未让她娘在家里干过一点活呢。
村尾屋外小院的竹篙上,沈月娥将花花绿绿的衣服晒齐整了,又把被子抱出来,用力掸掸上面的灰。
只是她正“哼哧哼哧”把活干得起劲呢,突然一个转头,看见了温茵茵。
看见温茵茵的那一刻,沈月娥一阵心虚。
她咋来了?
温茵茵本来还不敢确定沈月娥是否做了亏心事,此时一对上她闪烁又假装镇定的眼神,立马什么都明白了。
“月娥嫂,你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温茵茵温声问。
“没有呀!”傻子才承认呢,沈月娥用力摇摇头,“茵茵,你今天可真漂亮!”
沈月娥这话倒不是为了讨好她,今天的温茵茵,是真的好看。
她将自己乌黑柔顺的头发披散下来,在额边编了一个小辫子,挽到耳后,露出整张精致的小脸。莹白如玉的脸庞上,一双黑葡萄般的眼睛明亮动人,嘴角还噙着一抹笑意,温柔得不得了。
沈月娥越看越觉得温茵茵长得真水灵,还要多说几句,突然见温茵茵直接走到自己跟前。
“你答应我爹的事情,不给他办吗?”温茵茵笑了声,问道。
沈月娥瞪大了眼睛。
这温茵茵是成仙了,啥都知道!
沈月娥犹豫了很久,直接告诉她,这事瞒着温茵茵,到头来吃亏的是自己。
支支吾吾了好半晌,她说道:“茵茵,我……我就是……哎呀,我收你爹那四块钱,可不是真的要去镇上给他作证的!只是这钱给我了就是我的,不要白不要嘛。我现在可是向着你和你娘的,绝对不会做这么不讲义气的缺德事!”
温茵茵挑了挑眉,她爹真是出息了,不仅学会找物证,还懂得找人证。
只可惜他找错了人,沈月娥虽然贪心,可她也精明啊,拿了钱之后但没事发生过,这也就只有她能做得出来了。
沈月娥闷声不响就摆了温国华一道,一点都不觉得对不住他,光是想到这一点,温茵茵就想笑。
见温茵茵但笑不语,沈月娥的心又慌了,急着说道:“要不我把钱给你,你拿去还你爹?”
那四块钱,沈月娥可是藏在自己的枕头底下的。一想到揣好的钱又得拿出来,她的心就疼,像是被刀剜了一样疼。
温茵茵眼底的笑意更深了,她忽然发现沈月娥的思想觉悟虽然不太高,但却已经比过去好多了。
见温茵茵一句话都不说,沈月娥觉得自己这回肯定是踢到铁板了。
于是她便只好哭丧着脸,准备进屋拿钱还给温茵茵。
可不想她没走几步,身后又传来一道声响。
“收了人家的钱就得帮人家办事,否则我爹该有多失望呢?月娥嫂,你要是没事的话,陪我去镇上走一趟吧。”
温茵茵的声音轻轻软软的,听起来很好说话的样子,沈月娥一脸错愕,猛地回头,撞上她嘴角的笑容。
这么说,自己那四块钱是可以留着了?
沈月娥眼睛一亮,立马用力点头:“行啊!我陪你去!”
……
镇印刷厂的大礼堂里,已然坐满了人。
台上一排领导看起来神情严肃,台下的职工们却是一个比一个兴奋,露出跃跃欲试的表情。
一些老同志们还压低了声音给新人科普:“我在这里干了十几二十年,还从来没有见过谁因为作风问题被领导开大会批评的呢!”
“老温也是元老级职工了,一把年纪居然还闹出这样的事儿,太丢人了。”
礼堂里充斥着各种声响,坐在台上的陈厂长一张脸已经比炭都要黑。
昨天袁副主任来上报这件事情的时候,他几乎不敢相信这事态的发展已经蔓延至整个工厂。单位里同志出了问题,并不仅仅影响到他一个人,甚至会影响到整个工厂的声誉,无论如何,都是不能姑息的。
“大家肃静——”陈厂长握着话筒,清了清嗓子,对着话筒沉声道,“我们印刷厂发展至今,经历了无数风风雨雨,是因为全体职工的辛勤付出与努力,才有了今时今日的收获。现在本该是收获丰硕果实的时候,可没想到,竟然有一位同志罔顾单位的制度与名誉,公然触犯一夫一妻制的法规!我们单位不管他是否重婚,可对于他的作风问题,必须要严厉惩治,以儆效尤!”
陈厂长越说越激动,语气抑扬顿挫,那架势,确实是要严惩温国华的样子。
望着这一幕,台下人都开始看好戏,而这个时候,袁副主任匆匆走上台,走到陈厂长的面前,对着他的耳边说道:“厂长,温国华同志说这只是一个误会,他要解释。”
陈厂长眯起眼,视线落在亦步亦趋跟着袁副主任上台的温国华身上,而后,视线一顿,眸光扫到另外一道身影。
“那位是?”陈厂长问。
“那位是温国华同志的——”袁副主任都犯难了,周美双究竟是不是温国华的妻子?一时之间,他不知道应该如何解释,而温国华已经领着周美双快步走上前。
“陈厂长,我是车间分管办公室的温国华,这位是我的妻子。”说着,他又拿出自己口袋中的一张稿子,严肃道,“这件事情是我不好,占用了大家的时间。但我必须要解释,由始至终,我都没有犯过重婚罪!”
温国华信誓旦旦,那神情,仿佛一点都不心虚。
陈厂长拧了眉,边上的副厂长说道:“证据确凿,连你亲生闺女都已经出来说话了,你还要抵赖?”
周美双闻言,立马摇头:“领导,不是这样的。那个孩子自小性格孤僻,又因为记恨她爹没有陪伴她长大,所以才会来单位报复她爹。但我敢保证,这些年,国华对那孩子尽心尽力,即使人不在孩子身边,可赚的薪水至少有一半都是送去给孩子的。”
周美双的语气情真意切,眼眶里还含了热泪。
台下职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脸狐疑。
把薪水的一半都送到乡下帮衬那孩子和她娘,温国华真有这么重感情?
整个大礼堂因为温国华与周美双说的话而沸沸扬扬,陈厂长见压制不住,便将话筒往桌上一放:“职工大会不是领导的一言堂,既然你有话要说,那我就给你一个机会。”
温国华闻言,立马走上前,将话筒捏在手中。
他双手握着话筒,目光往台下落去,看着黑压压的人群,不由有些腿软。他这一把年纪,还从来没有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讲过话。
迟疑了许久,他才颤抖着声音开口。
“各位领导,各位工友,我今天准备了一篇稿子。我这稿子是我一个字一个字写出来的,里头全都是我的心声。”温国华将稿子摊平,拿在手中,又继续说道,“我在单位这么多年,早就已经与大家处出革命一般的感情。如果这个时候是大院里的无知妇人误会了我,我绝对不会放在心上。可现在是我的老工友和老领导们这样怀疑我,所以我必须解释。”
“我和美双这么多年,从来都是堂堂正正的,因为我和姚瑞兰同志早就已经离婚。我们是父母包办的婚姻,我不能因为父母强硬的要求而不顾自己一生的幸福。离开村子的时候,可我觉得孩子无辜,所以带走了一个,而剩下的那个,则留在村子里陪伴姚瑞兰同志。这些年,我对孩子的关心并不是挂在嘴边,不管是她的学习还是生活,我都事无巨细地过问。可没想到那孩子却因为我与她母亲的恩怨,记恨于我,这才闹出了这么一个天大的误会!”
“我和姚瑞兰同志到底曾是夫妻一场,我不想在背地里议论她是否教唆过孩子。本来我甚至不会将这些陈年旧事说出来,可现在这件事情却影响到我的工作和家人。”说着,温国华转过头,望着周美双的眼神中充满着深情,“这些天,大院里总有人议论,说美双跟着我名不正言不顺。现在我必须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为她说一句话,周美双就是我的妻子,而我的妻子,也只有她一个人!”
温国华这话只是随口一说而已,毕竟他今天做这么多事情,不过是为了让大家相信他早就已经与姚瑞兰离婚。既然已经离婚,那他与周美双的婚姻便是顺理成章,温国华并不担心会有工友站在刁钻的角度,让他拿出与周美双的结婚证,因为再过一会儿,沈月娥应该就要到了。
他撕了与姚瑞兰的结婚证,就算将来温茵茵闹起来也拿不出证据,一会儿这边沈月娥又站出来证明他确实已经离婚,这样一来,难道领导们还是不相信吗?
这不可能。
温国华一字一顿,声情并茂地念完这一张稿子,而后转头牵起周美双的手。周美双的手被他紧紧握住,眼中也流露出动容的情绪来。
俩人站在台上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倒是让人感觉到一股子伉俪情深的氛围来。
“难道老温真的已经离婚了?”
“不过说来也是,毕竟谁胆子这么大啊,还没离婚就敢在外面和别人好上?”
“可昨天那个妇女看起来挺老实的,感觉不像会闹事的。”
台下人的脸上都露出了狐疑的表情,他们不知道温国华说的话,是否可信。
而陈厂长此时也皱了皱眉,考虑如何处置温国华才好。
照理说,他们的确应该给单位的老同志一个机会,毕竟整件事情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据,说到底不过是温国华的闺女与以前那媳妇的一面之词而已。
再说了,昨天那俩人来的时候,陈厂长是不在场的,他知道整件事情的经过,还是由袁副主任转告,因此便更给这事的真实性打了个折扣。
虽说有错当罚,否则难以服众,可如果冤枉了人老同志,却实在会让大家伙儿寒了心!
这件事情,还得从长计议。
见陈厂长还在犹豫,温国华的心中有了把握,又继续说道:“陈厂长,我知道只凭这一篇稿子的说辞,不足以让同志们相信我。所以我昨天特地回村一趟,将过去知道事件经过的村民请了过来。时间差不多了,她应该马上就会到,请你们再给我一些时间。”
温国华说话做事条理分明,看出领导的迟疑,便再下一剂猛药。几位领导对他刮目相看,就连一直站在他身边的周美双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温茵茵以为自己真这么有手段吗?在她爹面前,她什么都不是!
周美双面露喜色,心道这事很快就要过去了。只要等到温国华过去那村子里的村民到场,便可以将局面化解。
然而,正当他们静心等待沈月娥的出现之时,却没想到事态的发展又出现变故。
礼堂虚掩着的大门被轻轻一推,猛地敞开,一道清丽的身影缓缓走了进来。
他们没等到沈月娥,等到了温茵茵!
昨天见过温茵茵的人是不多的,清晨来单位,听大家说温国华的闺女美得像画儿似的,谁都不相信。不就是个村里丫头吗?前段时间温国华的继女结婚时还来过,穿着一身灰扑扑的衣服,看起来怯生生的,时隔一个月都不到,能美到哪里去?
可现在,起初还很是不屑的人默默收回了自己的话。
温茵茵缓步走进礼堂,身形纤细,动作轻盈,一双眸子在她白皙脸庞的映衬之下显得格外清亮分明,却又因为此时微蹙的眉,给她多添了几分楚楚动人之感。
她的头发很漂亮,又黑又柔顺,很有层次感,额际编了个小辫垂下来,勾在了莹白的耳垂后面,露出温婉却又透着几分英气的小脸。
这样的发型既别致又好看,不少年轻女同志都眼馋,恨不得晚上回家也编个一样的。
而在场的年轻男同志们也已经看愣住了,这是他们之前看见的那个土气的姑娘吗?分明是个娇滴滴的小美人啊!
温茵茵的到场引起了轰动,然而心中最受震动的,是温国华与周美双。
他们根本就没想到温茵茵会过来,两个人面面相觑,心底一凉。
她来做什么?
然而他们还没有开口问,温茵茵已经走到了领导们的面前。
“你们好,我是温国华的闺女温茵茵。我刚才在外面就已经听见我爹念的稿子了,现在有些问题想要问问他。”
陈厂长也没想到那村民没来,来的竟是温国华的闺女,想必这事还没完,他凝神,比了个“请”的手势。
温茵茵得到允许,转身问温国华:“爹,你说自己已经和她领了结婚证?”
望着温茵茵这灵动的眼神,温国华心中有些迟疑,却还是照着自己早就已经想好的说辞说道:“怎么,你想要看看结婚证吗?”
他心里已经有了打算,若是温茵茵坚持要看结婚证,那就先说结婚证在周美双的老家,糊弄过去。可没想到,温茵茵只是莞尔一笑,转而说道:“我不是要看结婚证,我是想要问问,你和我娘的离婚证在哪里呢?”
温国华一时哑然。
他又没离婚,哪见过什么离婚证!
温茵茵见他不出声,便笑着问:“那离婚证的本子被你藏哪儿了?”
此时台下又是一阵哗然,温茵茵直直地盯着他,嘴角虽带着笑容,语气却是咄咄逼人。
“离婚都十年了,我哪记得……”温国华的脑子一下子没有办法正常运转,慌乱道:“那本子以前不是留你娘那里了吗?”
顿了顿,温国华深吸一口气,又说道:“你娘不愿意承认已经离婚的事实,肯定将本子销毁了!”
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镇定,却没想到,在得到这个答案之后,温茵茵的唇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十年前,咱们村的离婚证是村委会给办的,没有什么本子,只有一张白纸黑字盖了章的协议而已。你说自己离过婚,怎么连离婚证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温茵茵这话似是娓娓道来,却字字珠玑,让人根本没有办法反驳。听着她的话,温国华已经怔愣,而周美双的脸色也“唰”一下变了。
正在此时,外边又响起一阵脚步声,大家转过脸,第一时间见到的便是沈月娥高高的颧骨,而后是她有些局促的身影。
到底是第一次见这么大阵势,沈月娥还是有点慌张的,她左右看了一圈,最后将目光落在台上。
看见温茵茵站在那里,她就安心了。
刚才温茵茵让她先在外面等一会儿,差不多等到台下开始响起此起彼伏的议论声时,再进来。可沈月娥觉得台下人的嘴巴就没停过,心想自己也不能总在外面站着啊,得干活,所以就走进来了。
沈月娥不知道自己来的恰是时候,直到撞上温国华欣喜的眼神。
温国华觉得自己花钱请了沈月娥真是值,就在他根本就招架不住温茵茵的攻势时,她便来了,现在他可以舒一口气了。
于是温国华说道:“我和你娘离婚的时候,你不过十岁,能记得什么事儿?现在月娥来了,就让她把当年的前因后果告诉大家!”
说着,温国华走到沈月娥的面前,一本正经道:“月娥同志,这一次请你跑一趟,真是麻烦你了。”
沈月娥已经慢慢吞吞地挪到了温茵茵的身边去,此时有温茵茵在,她就不这么拘束了,手一挥:“这有啥?你都给我钱了,拿人钱财□□,这点我懂的!”
温国华的脸立马就僵了。
陈厂长还以为自己没听清楚,“腾”一声站了起来:“同志,你说什么?你说温国华给你钱了?”
沈月娥用莫名其妙的眼神看了陈厂长一眼:“国华哥给了我四块钱,让我来作证,说他跟他以前那媳妇早就已经离婚了,还对闺女特别好呢。”
整个大礼堂的气氛都快要炸了。
温国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精彩啊!
台下人的脸上都挂起了笑容,恨不得能窜上台,近距离观赏这好戏。
这场戏有多吸引人呢?就是与过年时电视上放的联欢晚会相比都不遑多让!
台下更闹腾了,陈厂长制止不住,看着温国华的眼神便更加愤怒。他给的信任,就是让温国华将他们全工厂的职工牵着鼻子当猴耍?
温国华知道自己这回遭殃了,脸色煞白,双腿都快要站不稳。他咕咚一下吞了吞口水,厉呵道:“沈月娥,你别信口雌黄!”
沈月娥睨他一眼:“国华哥,你别给我说这些文化人的话,我听不懂!”
温国华被她这么一堵,面色更沉了。
温茵茵不由乐了,带沈月娥过来还真是没错,这大场面非但没有吓到她,反而让她更来劲儿了。
这样闹下去不是个办法,陈厂长决定组织一下秩序,给袁副主任使了个眼色。
袁副主任立马走到沈月娥的跟前:“这位同志,如果你本来就没打算为温国华同志说话,那为什么要来这里呢?难道你们之间有什么恩怨?”
沈月娥撇了撇嘴:“你是领导吧?领导,我和国华哥才没有恩怨呢,你这话是把我往沟里带呀!我来这一趟,主要是觉得国华哥干的不是人事儿,特地过来揭发他罪行的!”
沈月娥雄赳赳气昂昂,一副正义使者的姿态。
温茵茵在边上看着,乐见其成。
沈月娥说得没错,温国华干的根本就不是人事,上辈子他做了这么多伤害姚瑞兰的事情,又对瘫痪在床的闺女不闻不问,而这一辈子——温茵茵曾经给过他机会,可他却只能让她失望。
新仇旧恨一起算,这次温茵茵不会放过温国华。
他不是因为这正式单位的工作而优越感爆棚吗?他不就是因为这一点而时时刻刻瞧不上姚瑞兰吗?这回温茵茵倒要看看,像他这样的人,丢了工作之后,还能剩下什么。
温茵茵在心底考量的问题,也是周美双最焦虑的。
若是温国华丢了工作,她该怎么办?她当初能看上已婚的温国华,不过是觉得他年纪轻轻便有一份正式单位的工作,想来前途无量。可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职位仍旧不上不下,根本就没给她带来更好的生活。
温国华带来的儿子愈发忤逆,气得她跳脚也就罢了,现在还跑出个闺女总是咬着他不放,这样的男人,究竟还有什么可取之处?
周美双紧紧皱着眉,站在一边,失魂落魄的样子。
周美双不出声,温国华却不能任由沈月娥在这里拆自己的台,他说道:“我真没想到,你和她是一伙儿的,你们一丘之貉!我昨天就不该去村里请你这种人帮忙说出真相!”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不松口呢,沈月娥都要被他气笑了。
温茵茵见这样下去也不知道要与温国华纠缠到什么时候,便开口问道:“月娥嫂子,我爹让你来说什么?”
沈月娥眼珠子一转,回忆起来:“他说自己和你娘的婚姻是父母包办,早就离婚。还说他对你特别好,从小到大吃穿用度都是他给的!”
温茵茵一笑:“爹,你说来说去都是这些话,完全站不住脚啊。说我娘和你早就已经离婚,可你根本拿不出离婚证。说对我有多疼爱,可大家看看,我爹看着我时咬牙切齿的样子,是个宠闺女的吗?”
台下人啧啧感慨。
“要是真这么宠闺女,当年走的时候就不会只带走儿子啦!”
“真看不出来,老温还这么重男轻女呢。”
“他毛病可真多……”
舆论已经开始一边倒了,温国华额头上冷汗直冒,紧紧攥着拳。
到了这个时刻,几个领导们都开始觉得烦躁了,陈厂长观察到现在,也大致上可以确定温国华的所作所为没法深究,再挖下去,没有任何意义。
陈厂长重新握起了话筒,决定宣布之前就已经与副厂长商定好的处罚,“温国华同志的个人作风问题严重影响到单位形象,经过一致商讨,我们决定按照严格纪律,除去温国华同志现在的职位,将他重新调回车间。”
温国华的心像是被一个大锤猛地敲了一记。
他都一把年纪了,重新回到车间干那脏活累活?先不说这样一来他的薪水直接会减少一半,光是被车间里的那些个年轻人指指点点,就让人无法接受。
“我是没有离婚证,但她娘也没有结婚证!我们离婚的时候,结婚证已经被村委会收走了!”温国华就像是疯了似的,扑到陈厂长的跟前,双手往桌子上一撑,眼睛红得像是能渗出血。
温国华这是狗急跳墙了,领导们一脸厌恶,往后退了一步。
沈月娥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直到这个时候还是打死不承认自己做过的事情,恨不得上前扇他。
而这个时候,温茵茵却显得无比淡定。
她从自己的口袋中,拿出一张折叠起来的结婚证,而后一步一步走到陈厂长的面前。
她双手将结婚证递到陈厂长的手中,说道:“他笃定我们拿不出结婚证,是因为昨天他趁着我们不在家的时候翻墙进屋,撕了一张我事先从别人手中借来的结婚证。而这一张,是我爹娘的结婚证,一直都保存在家里。村里办离婚是要把结婚证收回去的,如果他真和我娘离婚了,我家怎么还有这证呢?”
陈厂长低头看了一眼,沉吟许久,这结婚证上确实写着温国华的名字。
如果他没有离婚,那怎么能说自己已经与周美双结婚?果然,他们的这段关系是不正当的。
温国华就像是被雷劈了一般,通红的眼底闪过一抹不敢置信。
他冲上前就要去抓陈厂长手中的结婚证,却不想对方一躲,他没抢到结婚证,反倒一手抓到了陈厂长的脸。
“呲”一声,陈厂长猛地后退一步,脸上一阵刺痛。
周美双瞪圆了双眼,眼睁睁看着陈厂长脸上那一道被长指甲划破的血痕。
陈厂长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疼得龇牙,低头看一眼自己手指上的血迹。
看着陈厂长此时疼痛的神情,温茵茵微微蹙眉。
她轻声道:“很抱歉因为我们的家事,耽误了大家的时间,还连累您受伤。我就不在这里耽误你们单位的内部大会了,这次的事情麻烦领导们。”
说罢,温茵茵低下头,拿了结婚证,转身之际对温国华说道:“你有空的时候来村里一趟,这次我娘是真要跟你办离婚。”
温茵茵留下这句话,便从台阶上下来,往门外走去。沈月娥赶紧跟上她的脚步,临走之前还狠狠瞪了脸色灰白的周美双一眼。
温国华没想到自己竟然伤了陈厂长,不知所措,开口想要道歉。然而,对上陈厂长若有所思的样子,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陈厂长望着温茵茵的背影,迟迟没有出声。
他看得出,这孩子是真的过意不去。
明明错的是温国华,这孩子却因为牵累了他而露出黯然的表情,说出这样得体的话……
与这孩子相比,那当爹的干的,确实不是人事。
陈厂长转过脸时,周美双已经不知道从哪里拿了一张纸,作势要给他擦。他连想都没想,猛地一抬手,挡开了周美双,厉声道:“辞退温国华,永不录用!”
温国华整个人都在颤抖,愣在原地,一张嘴像是被用针线紧紧缝住了似的,一声都哼不出。
周美双气急,狠狠地推了他一把,语气中带着哭腔:“你倒是求情啊!去车间也行,总比丢了工作好,你倒是说说话啊!”
只是她没想到,自己的话音未落,温国华已经用仇视的眼神瞪了过来。他狠狠推开了周美双,恨恨道:“我说什么?我说了这么多话,管用吗?也不知道让你过来做什么的,连个屁都不知道放?”
周美双被他这么一呵斥,整个人都怔住了,转头一瞥,台下人纷纷看得津津有味。
她气得双目通红,上前就去撕扯温国华,两个人狗咬狗一嘴毛,沦为众人的笑料。
……
温茵茵离开大礼堂的时候,恰好听见陈厂长的处罚。
她冷着脸,没有回头,径直往外走去。
沈月娥探头看了温茵茵一眼,忍不住说道:“茵茵,你不开心吗?”
温茵茵摇摇头。
没有不开心,但也没什么好开心的,此时此刻她觉得值得庆幸的是,还好她娘没有跟着一起过来,否则以她娘心软的性子,恐怕今天不会好受。
都说家丑不可外扬,温茵茵虽没有这样的想法,但在众人面前将事情闹得如此之大,却与她最初料想的不一样。
起初她不过想要给温国华一个教训而已,然而温国华一步步作茧自缚,最后沦落到这样的下场,这是她无法掌控的。
温国华将来的处境,她没有兴趣知道,最好的结局,就是与这父亲江湖不再见。
两个人许久都没有说话,直到沈月娥忍不住问了一句:“对了,你刚才说你爹撕的是别人的结婚证。谁这么好,把自家结婚证拿出来给你撕啊?”
温茵茵一听,嘴角缓缓扬起,神秘兮兮地说:“你猜猜?”
看着她这俏皮的笑容,沈月娥睁圆了眼睛:“难道是我爹娘的?”
温茵茵点点头:“那天你娘去找村支书,想问能不能领离婚证。说这结婚证她放家里看着膈应,便要一把火烧了。我见她反正不想要,就拿回家了。”
因为时间已太久远,结婚证上吴大娘与他丈夫的名字已经褪得很淡,温茵茵只是随手将这结婚证放在饼干盒子里,以备不时之需,却不想温国华慌不择路,根本就没意识到这一点。
沈月娥哭笑不得:“我爹都死了二十年了,她还惦记着这个?”
吴大娘和沈月娥她爹,那也是一段孽缘,沈月娥直到现在都还依稀记得自己的爹喝多了些黄酒就把她娘打得嗷嗷叫。
沈月娥以为她爹死了这事就过去了,没想到,她娘这一把年纪了,竟还有这样固执的念头。
过去的伤害是真实存在的,只是过去太多年,记忆模糊而已。
沈月娥觉得好笑,可不知道为什么,笑着笑着,心中却有点酸楚。
离婚多难啊,多少女人苦了一辈子,熬了一辈子,任劳任怨一辈子。
姚瑞兰有温茵茵护着,可她娘呢——
沈月娥心里怪不是滋味的。
温茵茵笑着搭了搭她的肩膀:“以后对你娘好点。”
沈月娥点点头,突然说道:“从那黑心男人手上赚到的四块钱,都给我娘。”
“噗嗤”一声,温茵茵笑弯了眼睛。
两个人一路走去赶车,聊了几句,忽然,温茵茵的余光扫到一间店铺。
那是一家毛线店!
那天答应顾明煜要送他围巾,她还没有忘记,她想要春节之前亲手将最温暖的围巾送给他,感激他一直以来对自己的照顾。
照顾……
想到这两个字,她的心微微一颤。
仅仅是照顾而已吗?
温茵茵暂且放下这剪不断理还乱的心绪,快步走进店里,挑选起毛线。
“同志,你要买什么毛线?是要织毛衣用吗?”店老板的话打断了她的思绪。
温茵茵摇摇头:“我想要织一条围巾,有没有好一点的羊绒毛线?”
羊绒毛线?这是来了个讲究的客人!店老板立马热情起来,蹲下身拿出好几团放在包装袋里的羊绒毛线便要介绍。
而这个时候,沈月娥探头探脑,拽了拽她的衣角:“茵茵,你还买啥毛线啊?后天就要去朗诵大赛,你要是再不抓紧时间练习,那名额就要被温秀华的闺女给抢走啦!”
沈月娥的话音刚一落下,温茵茵的脑海中响起系统的声音。
【任务十三:练习诗朗诵超过八个小时。】
【任务完成后,可得诗歌朗诵实用技巧。】
作者有话要说:我有三百条评论啦,hin开心!
动力满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