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瑞兰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听着她说的话,温茵茵几乎想要拍手叫好。
她娘终于不再逆来顺受,这可喜可贺!
看着她这终于爆发的神情,温茵茵抿唇笑着,没有急着上前。
而这个时候,袁副主任拦住情绪激动的温国华,对姚瑞兰说道:“他说你们已经离婚,有没有这回事?”
“没有。”姚瑞兰一五一十道,“孩子爹走的时候连一封信都没有留下来,我们乡下也没人离婚的,所以这事一直没有去办。”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
那说法根本就不是什么空穴来风,是确有其事!
温国华的脑袋仿佛“轰隆”一声炸开来,却还是辩解:“我们本来就没有感情,这种盲婚哑嫁的婚姻难道还要让我耗一辈子吗?”
他理直气壮,仿佛整件事情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受害者。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自己话音未落,就听到一阵嗤笑声。
“这是盲婚哑嫁的婚姻,你确定吗?当初整个村子里谁不知道你看我娘长得好,成天给她掏鸟蛋往家里送,这才娶了她!结婚之后一言不合就说是盲婚哑嫁,爹,你说这话不脸红吗?”
听到这清亮的声音,大家猛地转过头。
温国华也猛地回过头,目光停在温茵茵的身上,脸色一变。
而此时,看见温茵茵,在场的人也都愣住了。
面前的小姑娘风尘仆仆,一双眼睛明亮有神,说话的时候慢条斯理,却有条不紊,周身散发出的气场是强大而又笃定的。
这居然是温国华的闺女?
大家本来以为温国华会抛妻弃子跑到镇上与周美双重组家庭,大概是因为村里那个家,他实在是待不下去了。虽说就算媳妇又老又丑,闺女傻不拉几,也不该做出抛妻弃子的事,但至少还让别人能从另外一个角度试图理解不是?
可现在,大家心底就两个念头——
温国华的媳妇虽然不算年轻貌美,但配他绰绰有余啊。
还有,他放着这么漂亮又机灵的闺女不宠,跑去养别人的闺女?没毛病吧!
大家看着温国华的眼神都变得更异样了,仿佛他是天字第一号大傻瓜,让人没法不摇头叹气。
袁副主任也将目光落在了温茵茵的身上。
这小姑娘虽然年轻,举手投足之间却自带一种气势,言之有物,连她爹都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让人不得不对她刮目相看。
袁副主任沉默片刻,说道:“你就是温国华的闺女?既然你来了,就把整件事情说清楚吧。”
温茵茵点头,走到他面前:“领导,我爹和我娘根本就没有离婚。他的个人感情虽然是私事,可贵单位职工的作风出了这么大的问题,难道不应该好好整治吗?”
温茵茵说这话的时候,连看都不看温国华一眼,仿佛根本不将他放在眼里。
而听着这番话,姚瑞兰更加沉默了。
这些年姚瑞兰受的委屈不小,却从来没有想过来闹,是她太善良,也是因为她太懦弱。她也曾怪自己,觉得是自己没有文化,跟不上温国华的步伐,夫妻俩感情破裂是迟早的事情。可刚才闺女说的话,却提醒了她。
当年虽然不时兴自由恋爱,可她与温国华结婚,却是他主动的。
那时她与温国华住得近,一次上集市,他一眼就看上她了,当天就托媒人上门。姚瑞兰甚至没来得及多想,她爹娘就直接收下了聘礼,答应他提亲。
或许是时隔太久远,姚瑞兰都忘记这一切了。
姚瑞兰看了温国华一眼。
他早就已经气得不行,明明恼羞成怒,却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在工友们和领导面前失态。
他知道自己的闺女今时不同往日,成了个厉害角色,于是便千叮咛万嘱咐,让村支书那媳妇记得悄悄跑去喊姚瑞兰过来。可没想到,温茵茵还是来了。
温国华咬着牙:“什么作风问题?我和菀秋她娘一起过日子之后,就没回过村了,又不是村里一个家,镇上一个家!”
温茵茵似笑非笑:“爹,你和周美双过日子,犯的是重婚罪,知道吗?”
温茵茵这话就像是一个炸弹,一丢出来,大家都热血沸腾了。在这单位慢慢混出些名头的,大多是知识分子,但再有文化都好,平日里也就是个法盲。听温茵茵能说出“重婚罪”这三个字,大家另眼相看。
“这罪名大啊!”
“不过能做出这种事,就算被亲闺女举报,也是该!”
在这纷纷的议论声中,温国华的脸都绿了。他想要以父亲的威严勒令温茵茵住嘴,可话到嘴边,他也猜到她不会理会自己。重婚罪是什么罪名?他本来生怕自己的工作被影响,可现在看来,他闺女一点情面都不留,分分钟要把他送公安!
温国华慌了神,心跳骤然加快,回头看姚瑞兰一眼,她的表情也是冷冰冰的,没有任何情绪。
周遭的目光就像是一把把冷箭,透着嘲弄讥讽,还有不少是在看好戏。眼看着马上就要下班了,有人端着水杯去倒水,经过了这办公室,不由驻足。多热闹的场面啊,不看白不看!
围绕过来的人越来越多了,门外熙熙攘攘的,发出细碎的说话声,突然之间,有人脚下不稳,整个人往办公室里摔。
“哎哟!”一声惊呼之后,三三两两的人群直接顺势跟了进来。
这两天有关于温国华的风流事,大家都了解得七七八八了,此时便更加有存在感。一个个七嘴八舌,化身道德卫士,直接将温国华批评得一文不值。
姚瑞兰低着头,双手紧紧地贴着自己的裤缝,眼底的情绪并不明显,心中却是惊涛骇浪。
而温茵茵听着他们说话,也不打断,只觉得痛快。
但是,光是被说几句闲话,最多只是没办法抬起头来做人,等时间长了,事情也就淡了。
温茵茵既然来了,就不能只这样看着温国华不痛不痒地生一顿闷气。
她对一直在沉思的袁副主任说道:“领导,请问你们会怎么处置这件事情?”
这回袁副主任没再多想:“同志,如果你们说的确有其事,那我们单位绝对不会姑息温国华的行为。”
温茵茵笑了笑:“自然是确有其事,我相信我爹就是再混账,也不敢在领导面前满口谎言,否认自己的所作所为。”
温国华的眼睛都要瞪红了。
这是什么话?
谁家闺女敢这样对父亲说话?
他紧紧握着拳,最后猛地砸在办公桌上,厉声说道:“我根本就没有犯重婚罪!我和菀秋她娘只是一起过日子,从来没有扯过证!”
看着温国华这样的神情,大家愣了愣,他这是气急败坏了吗?
“那是哪条法律准你没离婚就跟别人过日子的?”温茵茵面不改色,紧紧盯着温国华问道。
“反正这不算重婚!就算你真去报公安,也是告不成的。”温国华咬牙道。
温茵茵冷笑一声:“只要你与别人有事实婚姻,那就算重婚罪。”
温茵茵这话一出,温国华差点要咬了自己的舌头。他想要反驳,却毫无力气,温茵茵字字珠玑,每一句话都是直接往他心里扎的。
事实婚姻?什么是事实婚姻?
边上的人仿佛觉得温茵茵说的话非常精彩,眼中流露出浓烈的兴趣,几乎都要拍手叫好。望着他们的神色,温国华的脸色一阵发青。
“你不……”
“够了,单位又不是菜市场,吵吵闹闹成何体统?”袁副主任冷眼看着温国华,低斥道:“这件事情不可能这么算了,我会将这件事情上报上级领导,看看怎么处理。”
说罢,他转身对温茵茵说道:“同志,如果你方便的话,明天早晨可以来我们单位一趟。到时候单位进行全员通报大会,会对这件事情进行整顿处理。”
温茵茵闻言,摇摇头,语气苦涩:“领导,我家住得太远了,来一趟镇上要花很多时间。再加上我和我娘都没有工作,进城的车费也是问题,所以就不过来了。我相信领导们一定会把这件事情处理好,给我们一个交代。”
温茵茵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轻,即便是在表示自家条件困难,却还是不卑不亢,眼中一片赤诚。
望着她这样的神色,一些女同志不由叹气。
多好的姑娘啊,怎么就摊上这么个爹呢?再看看她娘身上的衣服——虽然很好看,但一看就是高级货,应该是从亲戚那儿借来的吧?
这娘俩真是太不容易了。
在一道道惋惜怜悯的目光之中,温茵茵扶着她娘,母女俩感谢了大家一番,而后转身离开。
望着她们这落寞的背影,袁副主任感慨地摇摇头。他都还没帮忙做什么事情呢,就已经如此感激了,想来这娘俩若不是真的毫无办法,绝对不会跑来这里破釜沉舟。
既然如此,他就绝对不会姑息这样的情况,无论如何,这一次都不能放过温国华!
而这个时候,姚瑞兰与温茵茵一路往外走,心中有些酸涩。不知怎的,姚瑞兰的脑海中冒出一个想法:“茵茵,你回去喊你爹出来,跟我们一起回村吧,我想跟他去把离婚证给办了。”
这么多年了,姚瑞兰从来没有过离婚的念头,她逆来顺受了大半辈子,离不离婚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看来这一回,她是真的忍无可忍了。望着她坚定的眼神,温茵茵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说道:“等单位里对爹的处分下来了再去办离婚,否则不是便宜他了吗?”
话音落下,脑海中系统的声音也随即响起。
【任务十二完成。】
【系统发放完美发际线奖励。】
刚才出门的时候比较急,温茵茵都没仔细听系统的奖励是什么。此时真正缓过劲儿来,心中有隐隐的惊喜。
她知道发际线是什么。
后世电视上,剧中那些好看的女明星扎起马尾辫的时候,整张脸看起来精致到无可挑剔,这其中除却她们本来的五官与脸型就好看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影响因素,就是发际线。
温茵茵自己之前从来没有关注过这一点,可是此时仔细想一想,其实她一直以来都用留着长刘海,不就是在掩饰自己的缺点吗?
打理刘海是很麻烦的,一个不留神,就会让自己看起来邋里邋遢,此时温茵茵心中想着完美发际线的奖励,恨不得立马就用上。
“茵茵,咱们先回家吧。”姚瑞兰的话,打断了温茵茵绵长的思绪。
温茵茵转头,忽然想到那自行车还停在这印刷厂的车棚里呢。她连忙解释了一番,而后说道:“娘,要不你先自己坐车回去吧,我们总不能抬着自行车上小巴。”
姚瑞兰连忙点点头,见时候不早,便想着赶紧先坐车回去,到家之后还得做饭呢。刚才在温国华面前的时候没想这么多,现在回过神,她意识到温茵茵都来回清市一趟了,肯定是累坏了。她心疼地看着闺女,心想这孩子真是折腾,何必非要过来呢?其实她自己一个人,也不会被温国华欺负的!
姚瑞兰心中有无数的疑问,她想要了解温茵茵这两天在清市的收获,还想知道两个孩子一路上有没有吵架。其实让温文良陪着温茵茵出门,实属无奈,若不是太担心闺女,她也不想把温文良喊过去,估计这一路上,闺女被他气得够呛。
想起这两个孩子这几次一见面就要针锋相对,姚瑞兰不由叹了一口气,回去的路上,脚步都沉重了不少。
而此时此刻,温茵茵望着姚瑞兰离开的背影,心想再不能耽搁,立马去车棚里取了自行车。
现在大概是五点钟不到,温茵茵想要先使用自己的奖励,然后找个理发店,给自己换个发型。
村民们虽然朴实,但也不是好糊弄的,发际线的改变对人整体的形象影响是很大的,他们不可能发现不了。
但若是换个发型,就不一样了。
温茵茵这么一想,立马骑着自行车满镇上找理发店,而这个时候,温国华已经被袁副主任叫到办公室里批评教育。
“老温,你是我们单位的老同志了,个人作风问题要是留下污点,以后别说升职了,就连保住这份工作,都是难事。”袁副主任神色严肃,盯着温国华的脸看,试图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一丝心虚闪躲。
温国华紧抿着唇,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心中有自己的打量。
办公室的门是紧紧掩着的,但因为隔音不好,温国华还是能听到外面的工友们在议论纷纷。过去他没出事,大家面对他的时候都是客客气气的,现在好了,一出问题,雪中送炭的没有,落井下石的倒是一大堆!
温国华一想到刚才温茵茵是如何带着她娘在众人面前下自己脸面的,就气得发抖。可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解决这件事情,保住自己的工作。
温茵茵死盯着他不放,说到底不过是他还没有离婚就与周美双好上了。可领结婚证都是二十年前的事情,这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只要他不承认,谁还能拿他怎么样?温茵茵说法律,那他也可以讲法,过去那桩婚姻既没人证又没物证,只要他矢口否认,这事情就肯定过去了。
温国华终于恢复了冷静,他深吸一口气,说道:“袁副主任,我承认我的家务事比较复杂,之前也牵扯到了不少人。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证,我和刚才那位姚瑞兰同志,从来就没有结过婚!”
他话还没说完,办公室外就传来了纷纷的议论声。有人嘲笑他狗急跳墙,什么谎话都能编得出来,但也有人说了一句公道话:“农村的婚事还真说不准,我爹娘以前就是在村里办个酒席当结婚了,直到现在都还没有领结婚证呢!”
温国华隐隐约约可以听见他们说的话,此时心中逐渐多了几分底气。
温茵茵要置他于死地,可他也不是任她摆布的!
反正这丫头又不是住镇上,他就是在单位里将过去的种种推翻得一干二净,她也不会知道的。
袁副主任可不清楚温国华心中这弯弯绕绕,此时听着他笃定的语气,脸色更加难看了:“你这老同志,怎么说谎不打草稿呢?要是真没结过婚,你闺女至于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抹黑自己的爹?”顿了顿,他又说道,“明天一早,我会组织全体职工参与大会,你要是没干那样的事情,就摆事实拿证据,否则——就连今天拿我当傻子糊弄的账,我都要跟你一起算!”
袁副主任从来都是讲道理的,此时神色一凛,语气很重。听着他说的话,温国华的心脏砰砰直跳。
他做了个深呼吸,坚持道:“袁副主任,我说的话千真万确。明天一早,我一定会在全职工大会上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袁副主任懒得与他瞎掰扯了,摆摆手,让他赶紧出去。温国华转身,“嚯”一声打开办公室的门,门外站着的几个老伙计们都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丝毫没有被抓包的窘迫。
他们那眼神,他再清楚不过,都是在嘲笑他!
他这一把年纪了,还从来没被人这样瞧不起过,温国华咬咬牙,心中一阵烦闷。
温国华从袁副主任的办公室出来,本想回去继续上班,可是走了几步,脚步却突然顿住了。今天发生的事情,让他在大家面前的形象大打折扣,若是明天不拿出证据来,恐怕这事过不去了。
现在他肯定不能心安理得得回家等待明天的到来,此时最重要的,是回村一趟。
先找找屋里有没有结婚证,好偷出来,再看看能不能找到个村民,带回单位为他作证,只有这样做,才能保证明天在职工大会上他能万无一失地过了这一关。
虽然十来年没回过村了,但温国华知道姚瑞兰平日里习惯把重要的东西放在哪里,因此找到结婚证并销毁,应该不是大问题。至于找一个村民为自己作证——
有钱能使鬼推磨,拿几块钱让人家帮自己说几句话,不难。
万事俱备,只欠行动,他现在要做的,就是趁姚瑞兰和温茵茵到家之前,先把这些事给办妥了。
这样一想,温国华再没有犹豫,加快了脚步从工厂小门溜了出去。
他一路走得匆忙,脑海中想起温茵茵那运筹帷幄的神情,不由拧了拧眉。
从镇上坐小巴车回村里,少说得两个小时,如果他能缩短在路上耽搁的时间,就可以尽快把事情办妥。
温国华垂眸一想,再不犹豫,跑去找了一辆出租车。
现在打车可是一件奢侈的事情,温国华自己一个月到头都没多少薪水,却舍得花钱去打车,说到底还是为了自己的前途着想。这件事情要是不搞定,工作保不住了,那他真是连哭都没地方哭。
温国华坐上出租车,感受着车轱辘跑得飞快,心情也是急切的。一想起温茵茵那志在必得的眼神,他便恨,恨得双目通红,却拿她没有办法。
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保好自己。
到底是小车,跑得自然快,一个小时不到,出租车就在上湖村门口停下。温国华赶路的时候是热血沸腾,此时要掏钱了,一只手放自己的裤兜里,就像是被胶水粘上了似的。这个年代,蒲城的出租车起步价是两元,温国华上车的时候心急火燎,那司机便有心宰人,给他喊了一口价,十二元。
十二元都相当于温国华大半的工资了,他咬着牙才把钱给付了,心都在淌血。
付了钱,温国华从皇冠小车上下来,脚刚一碰着地,就有一道道既熟悉又陌生的目光猛地投过来。
温国华多年不曾回村,此时觉得自己是衣锦还乡,顿时扬眉吐气,起先的郁结一扫而空。
他挺了挺胸,嘴角露出一丝笑容,想要与人打招呼。
可他没想到的是,就在此时,不少人冷哼起来。
“把头发抹得油光发亮的,还坐出租车呢,真当自己混出名堂啦!要是真这么有名堂,咋不对自己闺女好点?”
“看起来人模狗样,心比啥都黑!真是不要脸,啥缺德事儿都干得出,我呸!”
听着这些人说的话,温国华脸色一黑,他紧了紧拳头,最终还是决定赶紧先回以前那老屋把结婚证给找出来。
然而就在他撒开腿快步走的时候,突然看见一个扛着洗衣篓的妇女。
那不是沈月娥吗?
如果没记错的话,他闺女小的时候,可是被沈月娥牵着鼻子耍的!
沈月娥一直都不待见温茵茵,从前把她欺负得死死的,现在虽然一把年纪了,但过去结下的梁子却没这么容易解!
这样一想,温国华的眼底闪过一抹笑意。
找沈月娥给自己做证,她必然会尽心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