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慕清颜的问话，容老夫人笑道，“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可怜？”
“老夫人是有些孤单。”慕清颜道。
“孤单倒是不算，我身边还围着这么多人，我都把他们当孩子看。只是他们打心底里还是惧我，上下有别，不敢与我这般坐在一张饭桌。也就只有在这个时候我才会想到自己的亲生儿孙吧。”
“他们为何不回来？”
“是因为我那孙女儿吧。孙女儿的死对我那二儿媳打击很大，我的儿子便陪她离开了成都。”
“就是那位‘大小姐’？”
“是的。我的女儿唤作长小姐，孙女儿被称为大小姐。大小姐的死连照顾她的老仆都受不住，何况是她的亲生母亲。我也是做母亲的人，能够明白儿媳的痛。可是，就因为自己的痛，便能够抛下容家不管、不要了么？”
容老夫人脸上升起一丝愠气。
“容老夫人的担当不是每个人都能比得上。”
慕清颜从这位老人身上看到了对岁月不服输的气量，在她那温和慈善的面孔下，是一颗坚定如铁的心。
“慕姑娘是能比得上的。”容老夫人微笑。
这个看起来瘦弱的姑娘，有一双强硬有力的肩膀，撑着如山般的重压。
慕清颜也心想，她与容老夫人像是一类人。虽然一个肩负的是容家，一个是被迫走到帮助大宋朝廷解决危机的地步。她们身为女子，都有不一样的承担。
但慕清颜还是摇头，“我是不得已。我宁可在襄阳过小户人家的普通日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挺好。”
“身边还有心爱之人陪伴？”容老夫人笑着补充。
慕清颜神色一滞，眼见着落了一层哀伤。
“是我说错了话。”容老夫人心下了然。
慕清颜勉强笑笑，“老夫人没说错，他会一直陪着我的。等时日到了，他会亲自接我走。”
“慕姑娘年纪轻轻，有的事还是要想得开些，，日后的路还长着呢。”容老夫人劝说。
“我明白。”
慕清颜淡淡的道，没再多言。
秋娥通报，韩四来了。
“清娘，碰见虎子说你来到容家。”
进了厅中，见桌上还有没撤下的饭菜，韩四顺手便给自己盛了碗粥，“老夫人，我就不客气了。忙了一夜，实在饿的很。”
容老夫人抬手向下按压，“坐下慢慢吃。”
韩四坐在桌侧，狼吞虎咽的吃起来。
“你们当差的真不容易。”容老夫人道。
“我啊，也就是听清娘的。做牛做马我都心甘情愿。”
“韩四哥，你慢点。”慕清颜为韩四的碗里填满粥。
“我得赶紧吃，吃完我们赶紧走。”韩四端起盘子，迅速将剩下的菜全部拨拉到嘴里，“你让我打听的人有结果了，不过还是出了事！”
慕清颜心思拧起。
等着韩四迅速填了肚子，和他一起与容老夫人告别。
离开容家时，慕清颜特意看了眼那座阁楼，静悄悄的，没有什么声音。上次经过时她没有留意，这回从花草缝隙中隐约看到阁楼旁卧着两条大黑狗，看起来有些凶恶。
“老夫人，那位照顾大小姐的老仆怎么称呼？”慕清颜临踏出容家大门前，询问送他们出门的容老夫人。
“慕姑娘怎会问起此人？”容老夫人讶然。
慕清颜笑嫣娇俏，“若哪天她再见到我，喊一声，我也好有个回应，对她也是一个安慰吧。”
“慕姑娘真是善良。我的孙女儿一直叫她孟姨娘。”
“知道了。”
看着慕清颜与韩四骑马离开，容老夫人转向那座阁楼，“秋娥，去看看孟娘那边用不用收拾，打理的干净些，不要再弄的脏不成样。”
“是。”秋娥从袖中掏出个小布包打开，捏出里面包着的小铃铛，一边晃着铃铛，一边穿过花丛，朝阁楼走去。
那两条大黑狗只是懒懒地睁开眼，瞧了瞧秋娥，便又继续假寐。
……
“韩四哥，你有办法对付那两条黑狗吗？”慕清颜问。
“你想去阁楼里找那个孟姨娘？”
上次在容家，韩四与慕清颜一起听到了那几声“大小姐”的呼叫，不想慕清颜会当回事。
“这件衣衫不是新的。”慕清颜摸摸袖口，“这袖边曾被勾刮了条口子，补上的绣线与原本的绣线有些许不同，在阳光下瞧，能看得出颜色有点差别。”
韩四冲慕清颜的衣袖张望了眼，没看出什么，“即便是旧的，看起来也很好。清娘，你不是在乎这些的人，是这衣衫有别的问题？”
“若是旧的，说明是有人穿过的。这衣衫对于我来说，有一点小，不过不太要紧。”慕清颜笑笑，“我知道自己长的矮，自十四五岁起就没怎么再长过个子。”
“不矮，你比桃娘高。”韩四刚想到家里的人，转念又一想，“不对，个子高矮不是重点，还是在说这件衣衫。”
“据说那位大小姐十来岁时病逝，这衣衫与她的年纪是相符的。”
“那位大小姐？孟姨娘前日其实是冲着这衣衫呼喊？可这与我们又有何干？”
“好奇吧。或许……这是我与那位孟姨娘的缘分。韩四哥抽时间帮我去找找她。”
“行，我想办法。不过眼下我们得先去办别的要紧事。”
“你那边是怎么回事？”
“昨晚我悄然返回益生堂，问那些受伤守差又要了其他未当值的人名单，连夜挨个查寻。查到大早，找到名单上的第九个人的住处。那人名叫陈元，三十出头，未娶，独居。听邻居说，自常平仓出事后就没再见到人。我到他家中查看，见他家灶台像是翻新重砌，清娘，你该想到我会继续说出什么吧？”
“陈元的尸首被埋在新砌的灶台下？”
“对！”
……
慕清颜见到埋在下面的陈元尸身已经腐烂，面目难辨，但依稀能够看到他是被人割了喉，在陈元的身边，还一起埋着一把血镰刀。
在慕清颜来之前，韩四没有报官，虽然碰到与邓岘一起寻找刘锦江的周虎，也没有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