荡漾在江面上的一艘渔船中,一个身着短衫短褂,高挽着袖口的瘦个子络腮胡男子正坐在船舱口,朝岸上出神地观望,似乎想从那闪烁的灯火中搜寻到什么……
“贾力,看什么呢?”
又一个虎背熊腰的汉子过来,挨着那络腮胡男子坐下。
被称为贾力的男子回过头,“没看什么,吹夜风而已。”
“也就是咱成都这个时候还能吹夜风,要是往北一些,这时节都快飘雪了。”
“是啊,成都不愧为天府之地。”
“而且这地方偏于西南,山高皇帝远,哈哈哈——”
贾力跟着一起笑笑,“说实话,你们的大手笔真是吓人。”
“怎么?打起退堂鼓?”那虎背熊腰的汉子神色一提,沉下笑意。
“哪里。”贾力笑着摇摇头,“小弟走到这一步,哪里还有退路?何况,小弟也没给自己留退路。只能跟着各位大哥一条道走到黑。”
汉子又笑起来,拍拍贾力的肩,“不是走到黑,是走上荣华富贵!贾兄弟,完成这遭任务,就带你去见寨主,日后若在寨主跟前混得好了,可别忘记哥哥我。”
“绝不敢忘,大哥就是小弟的贵人。若没有遇到大哥,此时小弟还在赌坊里挨打受罪呢!”
“记得就好。”
汉子又拍拍贾力,起身进了船舱。
贾力循着此人的背影看向舱内,大半舱鱼筐整整齐齐地叠落两层,看起来又是收获丰厚的一天。
贾力又转过头,抬手抚了抚刚能揪住的胡茬,有点扎,还有些不习惯。
渔船在河道叉口调头行入南河,逆流而上,渐渐掩入黑暗中……
慕清颜这夜没有睡好,不是因为外面喧闹,而是太兴奋了。不能露出什么马脚,她也只有将这份开心小心翼翼地藏在黑暗中。
致远还活着啊……
她何时能再见到他?再见到他时会是什么样?他此时在哪里做什么?
……
心中一遍遍默念致远的名字,不知不觉竟默念了一夜。
早起却还是有精神。
吃过饭后,慕清颜换好备用的男装与周虎去往常平仓。路上见到再次从容家询问返回的衙役。
从衙役的谈话中得知,他们昨日便已去过容家,听说救过容老夫人的慕姑娘可能留在双流县,便与双流知县一同寻人,结果在双流县没有寻到,今日大早又去了趟容家询问,容老夫人回话,慕姑娘还是没有来过容家。
原本邓岘对这位正好也姓慕的襄阳姑娘不是太在意,但双流县寻找的结果却是无影无踪,也并未如容老夫人所说去过杜甫草堂。如此蹊跷,令邓岘不得不多加留了份心。
“井盐,你真聪明。他们现在寻的是女子,哪里想到刚与他们照过面的男子就是他们要找的人。”
与慕清颜奔远的周虎又回头望了眼落在后面的衙役。
很快二人寻到常平仓,周围并无人把守。想是对于众人来说,完好的常平仓把守不住,一座被烧毁的常平仓更无把守的必要。
常平仓只剩下被大火洗礼之后的残墙炭木,灰烬厚厚的铺了一地。其中有几处用无损的石块与树枝做的标记。
时至今日,算是出事的第九天,但这些天的天气好,没有雨水,被烈火肆虐过的样子未遭破坏,基本还保持着最初的状况。
真是好一场大火!
梁柱全部烧毁,常平仓整个墙体失去支撑而倒塌,被火舌淹没。
万幸因是存粮重地,常平仓远离民居,周围又有水河环绕,熊熊的火势没有殃及太广,方没有造成如漳州桂林村那般惨状。当然,在夜深人静时起火,也不易惊动到远处沉睡的人家,又少了一个能够及时救火的条件。
两扇倒在废墟边缘位置的大铁门是常平仓唯一完好保存的部分,但也没有逃过被熏黑。
慕清颜踏着废墟绕了一圈,停在铁门前,“按说平时常平仓大门应当紧锁,若所有值守都在里面沉睡不醒,又是何人潜入常平仓放的火?能将常平仓烧个一干二净,这火必然是从粮仓而起,绝非从外至内。”
周虎便说,“常平仓里有内鬼!”
“这件事还得问邓知府,若一些最基本的该查问到东西我们还要重新查问,费事。”
“那我再去府衙把与常平仓有关的案卷偷来。”
“不必了周大哥,忙完这一日我们也该去府衙露面。我本也没打算隐藏下去,试探一下就够了。”
慕清颜蹲下身,试着去扳铁门,无疑是挪不动的。不过抠出了一小块压在铁门下的碎砖块,被火熏烧的颜色淡了不少。
“连这两扇厚重的铁门都能烧倒,这火可真大!”周虎弯身去搬铁门,凭他一己之力也没有挪的动。
慕清颜掂掂手中的小砖块,“应该是受外力影响,这铁门两边的墙都已塌散,不怎么结实了。”
周虎抬头瞧瞧还剩一人高的半截墙体,“这墙也挺厚啊!”
“若是有人故意设法将墙撞塌,就好解释了。”
“已经放火,还要撞墙?是不是有病?”
“不是有病,是有心。”
慕清颜蹲下,查看脚前烧的黑透的砖,“周大哥,你瞧,这砖棱上缺了一小块。”
“摔碰的?”
那缺口是扁长状,像是沿着长棱边削掉一点,又被黑色覆盖,不仔细看,很难发觉。
“不像。这个口子是朝上的。上面也没有东西压着,你看它这一面。”慕清颜将砖翻转,“这面落地,砸在下面的砖上,就磕碰的厉害,两块砖都被砸出不小的缺口,或者裂纹。”
周虎从慕清颜手中接过砖,仔细查看,用手比划,“砖棱上少了一些,大概锄头还是斧头那般宽,井盐,这是怎么回事?”
慕清颜在黑砖中来回拨拉,又寻到一块,“看这个。”
黑黝黝的其实也看不出什么,而且这块砖的砖棱也没缺失。
慕清颜的指肚在这块砖,靠近一面砖棱的位置来回搓,“这里有挺深的一道痕,若这道痕再深些,就也会碎掉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