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计赔笑，“公子客气了。”
“不早了，我们得回客栈休息去。”
“公子慢走。”
……
韩致远拉着默不作声的慕清颜来到布庄后院墙外。
“慕姑娘。”陆元韶伏在墙头，扔下一条绳子。
慕清颜抓住绳子，被陆元韶拉上去。
“这绳子……”
不等韩致远说什么，陆元韶便将绳子抽回去，又甩向墙内。
慕清颜顺绳而下。
韩致远徒手攀墙翻过去，与陆元韶前后脚跳入院中。
“这绳子是我捆人的。”韩致远从陆元韶手中抽走绳子看了眼，更加确认，紧步向院中走。
刚到池子前，脚步戛然而止。
慕清颜也已走来，看到池子旁倒着一个人影。
“我进来的时候人就死在这里，侧屋还有一个，被绳子捆着，这绳子也是从屋里捡的。”陆元韶道。
韩致远见脚前丢落着一盏风灯，取出火折子点燃。
当灯火亮起的那一刻，慕清颜便认出，那个已经死透的人是假公主安娅。
但是她的口中……吞着半条生鱼，双手紧握着鱼尾，整个鱼头都塞在嘴里。
韩致远蹲身查看。安娅的上半身好像曾泡在水里，腹部的伤处明显是被爪指撕裂，涌出不少血。根据安娅身后的一串血迹看，她应该是艰难匍匐至此，遭到致命重伤之处是在侧屋门外。
“凶手真够残忍，活生生将人肚子撕开，等着她缓缓咽气。”陆元韶道，“屋子里那个倒是死的利索，我见是直接掐断了脖子。”
韩致远将安娅口中的死鱼小心拔出，发现她的嗓子里还卡着异物，掏出之后见是块小石子，“还让她无法痛叫。”
“我等来了颜娘，也等来了他，他终究还是从中都返回。”
他，便是这布庄的掌柜，这场祸事的最终操控之人，拥有各种变化的身份。
他，也是杀死老花的人。安娅惨痛咽气，像极了当日老花被树枝卡住喉咙，丢入水井中活活等死。
爪指行凶，又未一招毙命，冷看死者煎熬。这一切就是故意在说，他就是他们要找的人，张狂的炫耀他的手段。
“你就没让人看着？”陆元韶环顾四周，无任何打斗痕迹。
“这可不是在宋土，要用多少人就有多少人。”韩致远丢掉手中石子站起身，“这俩人中了药，绑死就没逃路。我知道他迟早会来寻人，以为挨过这两日能与他错过面，不想他的速度够快，还知道回到这里。这是又一个抢在我前面的人。”
“他已寻至，却没有对你动手，只杀了这两个人。”
“我倒希望他出现在我面前。”
“以他的身手，对你动手，也未必会让你看到。包括刚才我们在路上，他若出手，我们谁都抵不住。”
所以，这不止韩致远一人的危险，而是他们三人脖子都擦在刀刃上。
慕清颜左右望望漆黑的院子，除了他们三人，没有感觉到其他动静。
“看样子，他也不会为我们引来金兵。”陆元韶又道，“似乎是打算放我们一马。”
“他这做事，倒让我想起一个人。只是那人没有他这般狠辣，说相像，有些辱人。”
韩致远没有点名，但慕清颜知道他说的是谁。
当初，那个人也是一次次逼近他们，却又放过他们，后来她才知道，那若近若离之中隐忍了多少不得已。
而眼下的凶手呢？为什么放过破坏了他一切布局的人？
“怎么没有纥石烈塔牙？”陆元韶在院中绕了一圈，没再看到第三个死者。
韩致远道：“他死在山寨，亲自扑到刀尖上丧命。安娅是唯一的知情人，但还没有说出关键。”
“安娅好像是自己探进池子里捞鱼。”慕清颜打量安娅湿漉漉的上半身，而她所停的位置正好倚着池边，池水边缘还漂着几条死鱼，韩致远从安娅口中拔出的那条死鱼依旧被紧握在她的双手中，“这鱼也像是她自己塞入口中，她很在乎这条鱼，否则不会至死不放。”
“有几条鱼在我来时便已饿死，我懒得理会，一直漂在池中。”韩致远再次蹲下身，扳开安娅的双手，拎起那条鱼，“这鱼确实是她自己吞入口中。临死前安娅一定是确定了答案，信了我的话，最后挣扎着想要告诉我什么。”
“她吞鱼意有所指？”陆元韶也蹲下身，就着风灯照亮观察这条鱼。
“吞鱼头而留鱼尾，鱼尾，是合了鱼吻之音？”慕清颜寻思。
“而鱼头入口，也就是鱼嘴入口，也有鱼吻之意。”陆元韶道，“却少了‘莲’。”
“又是鱼吻。”韩致远放下那条鱼，站起身，走向另一旁的水井，打了桶水，“不想了。颜娘，先把身上的湿衣赶紧换掉，正屋里有备好的衣衫。至于陆寺正，现在天黑，去灶房悄悄生把火，烤烤就是。顺便把案上的生姜给熬了。”
陆元韶走过去洗了洗手，“韩兄肯收留，在下已经知足。为颜娘熬姜汤，我乐而为之。”
“颜娘？”韩致远听陆元韶如此称呼慕清颜，果然脸色不好了。
陆元韶勾唇一笑，转身去寻灶房。
慕清颜默默地洗完手，来到正屋。
韩致远只得先放过陆元韶，提着风灯随慕清颜进了屋门。
只需有束光，便能装满整个屋子。
慕清颜一眼看到靠在正墙桌前的几支插满冰糖葫芦的草棒子，一串串红艳艳的糖葫芦是那般诱人。
“正巧见这许州城也有卖冰糖葫芦的，还是今秋新采的红果，我就让韩四都买来，这生意本该我们来做。”
韩致远绕过慕清颜，将风灯放在桌上，从草棒子上拔下一支冰糖葫芦，回身递给她。
慕清颜迟疑未接，韩致远拿着糖葫芦的手便停在她跟前不动。
空气似乎凝固，眼中的水气似乎腾空成云，又被什么击到，随着雷鸣电闪碎成了一颗颗雨珠，想要倾盆坠下……热情渴望着回到那片土地。
慕清颜缓缓低下眼睑，垂在两侧的双手十指僵硬地张开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