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势已去,断腕自保。若能够留下完颜永中,便是保住了金主身边的这座山头,否则真让金主以叛逆之名将并王一脉斩草除根,岂不是帮金主清理了门户,让他以后省了一份心?这可是与你们对付金主的路子不符。”
“你说给义父通风报信的是师父?真正出卖完颜琦的是师父?”纥石烈塔牙诧异。
“我不知道你师父又以什么样的面貌在完颜永中跟前行事,但会去救完颜永中的只有他。既然知道他弃你们离去,又跑到中都去收拾烂摊子,我也就不怕他在你们跟前指手画脚。何况,完颜永中是你义父,能保下他不也该是你的愿想么?”
“师父是去救义父?原来师父是去救义父。”纥石烈塔牙恍然,“对,死一个完颜琦不要紧,能保下义父,还能东山再起。可恨又让完颜璟能够多当几年皇帝,这大金天下原本应该是义父的!是先皇不公,传幼不传长。”
“你对完颜永中倒是忠心。”韩致远道。
“我从小被义父所救,是义父把我养大。我此生所愿就是助义父登上帝位。虽然义父从未表露争位之意,但待我把帝位送到义父面前,他岂能不收?经此一役,义父一定能够彻底明白我助他一统天下之心!为义父而死,我死而无憾!”
纥石烈塔牙哈哈大笑,森森白牙、嘶哑的声音与脸上的灼伤混着血迹构成一副狰狞之色。
之前的那个疯子又回来了。
“你倒是无憾。”安娅凉丝丝地道,像是吞了一口残冰。
“不,我还有憾。”纥石烈塔牙笑声戛然而止,试试手脚,觉得还有几分虚力,挣扎着坐起身,“你还没说我的破绽在哪里?我装疯卖傻那般辛苦,忍辱负重,难道也骗不过你?就连被你活捉的那七个人,也无一人知晓其实在他们眼中,我与四号实则错换了身份,为的就是防备万一,被他们指认。”
韩致远走到纥石烈塔牙坐过的头把交椅前坐下,“没错,那七个不太被你们看重性命的人在所有细作中处于底层,有许多事实他们并不知晓,包括这个山寨,也包括究竟哪个才是二当家的真面目。按说经他们分别指认尸身,互不相见却又口径一致的供出二当家,赌坊的二掌柜,还有瓷器商邢朝都是那中刀而死之人的话应该是可信的,当然我也相信,邢朝就是二当家。可若如此,又岂不是与我的亲眼所见有了冲突?”
“你看到了什么?”
韩致远模仿纥石烈塔牙的坐姿,双腿叠翘,下面的腿向后稍微倾斜,脚尖自然踮起,“你的师父没提醒你,习惯会出卖人么?”
安娅与纥石烈塔牙一同盯着韩致远的脚。
“陆元韶最先发现,在瓷器铺后院的正屋座位处,留有这样的磨损脚印。只有习惯使然,才会落下明显的痕迹。”韩致远说着,移开脚。
“这座位下也有磨损。”韩四凑过去查看,见石砖上也有一片脚尖拧过的痕迹。
“这可真是你的宝座。”韩致远拍拍扶手,“既然有此习惯,你又何必老穿那双镶了铁皮底子的鞋?你对铁蹄卫如此执念不浅?”
纥石烈塔牙抬起自己的脚,看了眼鞋底,后知后觉的醒悟,“原来你给我的牢中加把椅子,并非为给我诊病的吴诚儒准备,而是为我准备!”
当时他装疯卖傻,见有椅子,就不客气的坐上,根本没想到一把椅子也是在被人试探。
“知道你的身份,我也就明白了。”韩致远接着道,“铁蹄卫由金主统领,为所有兵马之首。铁蹄卫统帅是金兵最高统帅,也是你想要攀至的目标。可惜因你与完颜永中的关系,任凭你如何勇猛无敌,金主也不会选你入铁蹄卫,更别说拿下帅印。”
“先皇是义父的父皇,我并无帮义父从先皇手中夺取皇位之意。当年我私派暗探潜入宋地,是想在先皇跟前立功,得先皇赏识。但不料结果反倒落个自己被贬。后来筹谋整个计划,我便想利用铁蹄卫下手,铁蹄卫不是代表金主么,那就让铁蹄卫给他生起事端,招惹麻烦!”
纥石烈塔牙从怀中掏出一支玉如意,“这是西夏使臣当年送给皇太孙完颜璟的礼物,完颜璟又把它亲手送给我,说来真是好笑,呵呵呵,完颜璟此时也一定后悔得很。”
“你就是用这玉如意冒充皇命,以金主亲信之名坑蒙拐骗。”
韩致远不知道曾经在完颜璟与纥石烈塔牙之间发生过什么,但也能想到这玉如意发挥了不小作用。
纥石烈塔牙手握那玉如意,“可惜这玉如意也保不了我。如今我又一次栽在你的手中,真是命也!”
“只因为一个脚印,你就认定他才是二当家?”安娅忍不住问。
虽说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可这一失之处真是太不起眼了。
韩致远搓搓脚下的磨痕,“脚印不过是最终证明,在我还没有见到疯子四号的坐姿时,就已想到他是换了身份的二当家。见他喝开水,吞异物,不惜一切装疯卖傻,也只能暗生感叹。”
“你如何想到?”纥石烈塔牙的声音更加嘶哑。
“死于榷场暗道中的人,爪伤分布前胸、颈部、侧肩、后背等各处,爪指开合与在现场捡到的那对铁爪完全吻合,这是我在案发当场说过的话。但事实上,那些人只有胸部与脖子是致命伤,而且均为一招致命。据伤处血流判断,其他各处伤势均为人死之后所补,故而没有致命伤处的血流喷溅。”
韩致远起身走向纥石烈塔牙,蹲下身,扯开他的衣衫,露出膀子,“唯独你没有被一招毙命,还夺得了反攻之机?若说你运气好,是不是运气太好,凶手顾得给他人补爪,都顾不上要你的命?偏偏等着你去持刀砍死他?”
韩致远抬手问韩四拿过一只铁爪,在纥石烈塔牙膀子上的爪伤处比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