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那名报信使臣就是在这里咽下最后一口气。”陆元韶指指当下,转移了话题。
慕清颜道:“若此人本有旧疾,被逼病发并非难事。待其咽气后再由开封府尹送至中都,有什么话便都是开封府尹的人说了算。开封府尹与并王府秘密联络,当真与并王全无关系?”
“金朝阴谋已揭,如何判断如何处置便都是金主的事,我们只需明确金主态度。其实不论完颜永中是真不知情,还是假不知情,他绑子请罪的态度必定令冲他面子的人寒心。他这也是断了后路以求自保。”
“那就只有两种情况,一种是他真不知情,得知完颜琦谋逆,大义灭亲。另一种就是他听到了不利风声,意识不妙,灭亲自保。若如此,他的风声从何处吹来?若许州与开封的消息走漏,为何不是按兵不动,毁掉证据?却不惜赔上完颜琦,以及泰安叛军与其他反臣,只求自己独存,断了后路。”
“如此说来,”陆元韶在屋中踱了几步,“若完颜永中知情,最多也是对完颜琦做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虽未阻止也并无插手其中,见势不妙,也能将与他无关之人尽数出卖,落个干净。”
这样的人,所拥有的野心是很可怕,也是可耻的。看似平常无害,身边所有人都可以被其利用,或不念人情的弃之如敝履。
“可他又是如何知道事态不妙,及时应对?”
慕清颜有些看不懂其中的路数。
完颜琦伙同纥石烈塔牙勾结反贼对付完颜璟,又以完颜璟之名带动金朝主战派发动南攻,从而引发宋朝廷回击,来回挑拨,激发宋金大战。而在金地,又借南攻之路暗杀完颜璟,同时利用泰安叛军拿下空虚的中都,夺得朝堂龙位。
这是已经理清的布局,可原本最终获利的完颜永中究竟是站在了什么位置?为何最终会达成如此结果?
慕清颜与陆元韶,甚至包括完颜璟一定都不会相信身为并王的完颜永中真能够被一个庶子的举动完全蒙蔽。若他站在更高的位置,手下必然有能人可用,否则也不会及时获悉开封许州这边的动静。那么与他传递消息者是何人?
陆元韶道:“若是完颜永中老奸巨猾,早就给自己留了一手,一路注意金主动静,事情便简单。若是隐在完颜琦他们背后的人又跑去给完颜永中通风报信,这事就奇妙了。可惜,金人的事我们无权过问,也只是私底下说说罢了。”
慕清颜回头看了眼窗外,“开封府尹与哈卡满得知并王将自己摆脱了个干净,应该会再供出什么吧?”
“那也是为金主铲除反贼可用,与我,与你——”陆元韶话中刻意一顿,“无关。”
慕清颜也知道,这些人都是被利用的棋子,她想要的东西只能从假公主安娅等人身上寻找。
不知韩致远在襄阳那边可有收获?是否找到那丢失的假公主?
……
襄阳。
假公主完颜英执意要求送她回金,韩致远迟迟不应。
韩致远在等待金地那边的消息,不论是使团还是慕清颜。在没有收到金主最新态度之前,他不会先将长乐公主送回。
八月二十一,庐州那边传来消息,说金主态度陡转,表明襄阳案是金朝廷奸人唆使,与圣意无关。但具体内情如何,金主那边并无详言,只说诬陷宋使,杀害金使的逆臣已伏诛。
韩侂胄与吴琚问韩致远,是否可将长乐公主送回金地,以做回应。
自宋金之势紧张之后,皇帝赵惇一边着手准备北伐,严守各道关口,一边下令钦差韩侂胄负责襄阳,“代朕亲躬,便宜行事”。也就是说,韩侂胄可以全权处理襄阳诸事,随机应对。这是皇权使命,也是肩负重担。
而韩侂胄为谨慎,行事都会征询韩致远之意。见金主态度转变,想是宋使那边出力有效,情况好转。既然金主给出这么大的台阶,他们也该顺势而下,方能将这条打开的路走通。
“不行。”韩致远还是反对。
“为何?”韩侂胄问。
“因为消息是从庐州转来,而非直通襄阳。说明金主那边并无完全把握,有刻意避开襄阳这条道之嫌。”
“金主使阴阳之术?”
“不,金主既然承认所有事与他无关,均为奸臣唆使,那便证明我们的想法是对的。否则金主不会这般拉下脸。”
“你们的想法?”
韩致远转向韩侂胄,“这便是颜娘赴金之意,有此结果,我便也可对众明言。金主确实与襄阳之祸无关,他也险些受他所说的奸臣所害。既然他有意求和,我便也可帮他说几句公道话。”
……
“原来如此。”
韩侂胄与吴琚等人听完韩致远的细致分析,方恍然明白,原来他们见到的金使都可能是假的!
“之前不说,是不想在未得金主之意时,便做出投金之举,动摇民心。”韩致远道。
吴琚了悟,“如此说来,这件事只能从金主的根上去解决。”
“对,这就是颜娘去金地做的事。”韩致远看着韩侂胄。
韩侂胄轻哼,“但金主话中却从未提到慕清颜。也许是金主自行发现臣下可疑。”
韩致远未作辩解,只说眼下,“再等等,只有襄阳这边有动静,才能确定金主掌握主动,我们才好与金主真正做出交涉。”
“那就再等等。”韩侂胄听从韩致远的话。
这一等,时间并不久。
翌日午时,来自汴京的消息由加急快马直抵襄阳。
这次金主给出主犯完颜琦与纥石烈塔牙的身份,并下令金兵将扣押宋人百姓尽数释放,且承诺众宋使随后送回。但其中还是未提与慕清颜有关只言片字。
韩致远决定以护送公主之名,亲自押送被俘金人细作赴金。但不想在当日晚,金主那边又派来信使。
这名信使带来金主的话,其余宋使皆可返宋,但除去大理寺正陆元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