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想救娘,只想救娘。”辛矬子也跟着抱头大哭。
“你那个五贯钱买来的娘子呢?”韩致远声音平和了一些。
“没有娘子,假的,都是假的。”辛矬子摇摇头,“娘子是个男人,都是他们的人假扮的。”
闻言,韩致远心中便有了数。案犯用救治辛母为条件拉拢辛矬子与他们合作演了这出戏。假扮女子留在辛家,便是将辛家当做了又一窝藏点。每一次“逃跑”,就是出门办事,然后又带回帮着寻人的假冒王兴王平的俩人,借用辛矬子的倒霉经历与本地老实人的身份,为王兴王平提供了掩饰。哪怕衙门一遍遍提醒襄阳百姓留意身边的人,这村子里的人也不会觉得去年便买回娘子开始生事的辛矬子家会有问题,甚至还会同情辛矬子,对他那娘子视而不见。
案犯盯上的是辛矬子家中条件,还有辛矬子能够为母不顾一切的念头。
以酒铺为掩饰的黑赌坊就开在这个村子,里长家又离辛矬子家不远,案犯能够利用城中的崇文阁布置安排,掌握辛矬子家的情况更是轻而易举。
这又是源自对可利用之人的把握……如此精通盘算调用的案犯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从头到尾把事情说清楚。”韩致远走向屋檐,在门阶处坐下。
先让人将温夫子夫妇与那个完颜英送到侧厢房歇着,只留下假冒王兴王平两个人在院中。
辛矬子吸吸鼻子,“去年寒冬,我娘病逝,人都已经下葬了,一天夜里,有人潜入我家,把我从梦中揪起来带到山上,那团篝火旁的木板架子上,我竟然又看到了娘,躺在木板架子上,抬手与我打招呼。我当时还以为自己做梦,狠狠的掐自己,真的很疼。娘还是病中的样子,没力气抬高手,也没力气说话,可她却是活生生的人啊!”
“我娘竟然又活了!”辛矬子双目咻亮,“带我去的人说我娘其实没死,只是闷住了气,只要医术高超就能治好病,还能多活几年。他们当中就有这样的神医,可是我得答应他们的要求,照他们的话办事,并且发誓保守秘密,他们才会医治娘,否则不论花多少金银财物他们都不会出手。”
“我不能断了娘的活路!后来我就让他们把娘带走医治,在家中等候他们消息。今年春末,他们安排了个男人假做女子卖给我为妻,住到我的家中,背地里做什么我也不知道。我一直惦记着娘的病情,六月底的时候他们终于答应带我再去看一眼娘。我娘在金地南阳,也就是那时,我才知道他们其实是金人。我见娘说话是不利索,可自己能吃能喝,好了许多,心里高兴的很。那时我就想,只要他们能救活娘,让我做牛做马都行,就算是金人,我也当他们是祖宗供奉。”
“后来回到家中。没多久他们就在夜里送来温姓夫妇,到底怎么回事他们也不告诉我。我趁送饭的时候偷偷问过温夫子,温夫子只说自己出门遇到劫匪,稀里糊涂被绑来,之前根本就没有见过这帮人。再后来,七月二十八的夜里,他们又送来个女子。那女子刚在地窖醒来,就说自己是金国公主,我当时真被吓到。”
“我听闻金公主在榷场被劫,也知道他们是金人,所以我相信那女子的话,知道她就是官府正在寻找的金国公主。我好害怕,吓的不敢出门,大多时间都躲在家中。他们也给我设计的好,外面的人都以为我是因为逃跑的娘子生气,再加上官府查封赌坊,里长自尽,没人顾得理会我的家事。王平王兴是在公主来了之后才到的,假扮帮我寻找娘子的远房表兄弟,在我家住下来。那个假扮娘子的人是在七月二十九那夜出门后就再没回来,若碰到有人问起,只能说是被我关起来,村民们只是背后议论,也不会真来查看。”
“起初金公主与温夫子都关在伙房地窖,王平王兴听说正屋床下还有个地窖,就把公主又转移到屋中的地窖里,除了送饭收拾,他们也不准我进那屋子。我想……我想……只要他们不在我家杀人,我就老老实实等着娘的消息,他们真要杀人,我也没办法。有几次我给公主送饭,公主想收买我帮她逃跑,可我放了她,我娘怎么办?她被抓,人还活着,我要是放跑了她,我娘可就没命了!之前有个高个子的蒙面男人来,已经答应带我去南阳找我娘,还说我可以留在娘身边照顾她,如今这所有的事都败露,我娘是没活路了……没活路了……”
辛矬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痛哭不已。
这番话听来,辛矬子被利用只是为了关押完颜英,顺便也成了王平王兴的最终藏身之处。
“假的,都是假的。你那娘子是假的,就没想过他们让你见到的娘也是假的?”韩致远站起身,拍拍袖口上的尘土,走向王平王兴二人,“二位,俗话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事已至此,你们还不肯发个慈悲给人吐几句真言?”
辛矬子猛然抬头,“不可能!我亲眼看到娘,不可能是假的!”
韩致远道:“第一次是在夜里见了眼只能动动手的人,第二次在南阳,你也只是看了几眼,并没有亲耳听到你娘说一句完整的话,只是能吃能喝的一个病人,装起来可比假扮能说能动的女子容易的多!他们答应说让你留在你娘身边照顾,但这个结果并未发生,或者说根本就没有发生的可能,等他们事成以后,你也便失去利用价值,骗都懒得再骗你。”
辛矬子想要说服自己不信,“不可能,我娘的棺材里没有人,真被他们带走了!”
“带走一具尸体有何难?把人带走又不能说一定就将此人起死回生。这般龌蹉小计也只能骗骗你们这些心思简单之人。你有孝心固然没错,但因愚孝而做出糊涂事就是罪责难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