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我说。”马大夫揣着袖子蹲到屋檐下,“这事还得从刘氏包子铺说起。”
五月初五,马大夫从榷场回到樊城家中过端午节时,碰着一对父子找上门。原来是刘小娘子的父兄,来找刘婆私会拿钱,想到这几年骗刘小娘子的钱被马大夫分去不少,心生不平,就偷偷追着马大夫来到他樊城家中,扬言说马大夫若不再给他们吐出一笔钱,就缠在他家,让他的妻儿不得安生,还要左邻右舍知道马大夫的为人。
马大夫知道,这种无赖既然找上门,给一两笔钱根本就不会知足,甚至还会拿自己的名声勒索,到最后还得自家倒贴。若是报官,勒索的人被抓,他自己也照样惹一身麻烦。马大夫先是随口说了个取钱时间,想趁拖延的工夫想办法,可怎么想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就在马大夫苦恼时,一个算命的找上门,说能帮他支走那对父子,顺便还与他共分一个发财之道。
刘姓父子是怎么被那算命的花言巧语拐走的,马大夫不知道,反正后来他再没见过他们。那算命的所说的发财之道就是,让马大夫配合他令几家邻居相信家里招了邪气,阻止他们到处宣扬。最后将不声不响赚到的除妖钱二人平分。
那算命的说,反正马大夫也不是第一次与人合作,再说这买卖也没有害人,比他与刘婆合骗刘小娘子干净多了。
马大夫心想,这算命的是知道了这个秘密,不与他合作,肯定堵不住他的嘴。与他合作,他也是办事的人之一,有什么麻烦他也脱不了。再说那些跑江湖算命的术士生财之道本来就是靠蒙人,卖照妖镜与买护身符都是一个意思,再说过一阵他又去别处发财,这事儿就没人再知道了。想来想去,马大夫觉得这笔买卖也没什么害处,就答应了。
为了方便应对,端午后的几天,马大夫都借口趁过节的日子,想与家人多呆些时间,每天都会提早关了榷场的药铺返回樊城,第二天早再回榷场,来回奔波了有半个月,终于因“体力不支”而放弃奔波,恢复正常。
而那半个月则是几家人担惊受怕的日子。他们养的禽畜出问题,都就近找恰好回家的马大夫请教,马大夫不仅给不了他们答案,还更加唏嘘。为他们考虑,马大夫嘱咐他们再没有遇到靠谱的人解决之前,最好不要声张,免得外人视他们为妖孽猛兽,遭嫌不说,若再弄出把人绑起来上火淹水等等匪夷所思的驱邪之类的事,可就吃了罪。
所以那些人家的守口如瓶都是听信了马大夫的话,然后遇到能除邪气的算命先生,用照妖镜镇妖等事就都做的不声不响。没有造成轩然大波,也就不会被人留意,所以当不知情的外人跟踪案犯到此,也不会多想。
临安城中的算命先生给接触到他的人留下的是帮助解难的口碑,或者表现出值得同情的弱势。而出现在襄阳的算命先生则露出蒙人坑拐的奸诈一面。
“公子,这就是那算命的分给官人的金银。”马大夫的娘子从床下翻出一个包裹。里面都是各种金银首饰,很明显那几户人家为求平安都供出了家中最值钱的东西。
马大夫的娘子将包裹小心地放在韩致远身边的棺材板上,“公子,我家官人只是跟一个跑江湖的弄了个把戏,也没害人,我们把这些金银还回去,不算犯事吧?”
“你说呢?”韩致远凉凉地扫了眼缩在屋檐下的马大夫。
马大夫的身子又紧缩了缩。
“若你家官人不怕犯事,为何当初在榷场因刘小娘子一案提审他时,他对被刘姓父子勒索的事只字不提?他与刘婆合骗刘小娘子已经败露,那勒索一事也就不需隐瞒了吧!”韩致远冷嗤。
“这……”面前的女人无言,看向自己的夫君。
韩致远泠然问话,“你是何时开始怕了?”
马大夫交握的双手捏了两把汗,“是……是时隔两月,我在互市上又见到那算命的,可他不是算命先生的样子,像是个教书的夫子。”
夫子!
韩致远心间微动,“你确定他们是同一人?”
“确定!”马大夫十分肯定,“他们的衣着气色,说话腔调虽然都不同,乍一看也判若两人,毕竟世上长得像的人有许多,可是我确定他们就是一个人。那个算命的说话有向左歪头的习惯,像夫子的那个与跟前人说话时也是偏左歪头。两个不同的人长得像也就罢了,不可能连这习惯也都一样,否则也太巧了。”
“榷场出事,你又见那个算命的改头换面出现,怕他是涉案之人。”
“是。”马大夫承认,“这人改了样子就是明显有鬼,又是在这种时候出现在互市上,肯定有问题。后来我被榷署的大人提审,那个钦差还特意问到我是否曾见过一个算命模样的人,就更肯定此人与榷场的事有关,我就更不敢承认。而且,我见到此人的那天是七月二十六,金公主被劫那日的前晌!”
真是个特殊的时间,马大夫口中的钦差想必就是陆元韶了。
韩致远继续问,“你是如何见到此人,可被他发现?”
“那日互市上一家做丝线生意的人生了病,请我出诊。诊完病准备走时,从他家铺子窗口不经意瞟见一张眼熟的面孔,当时我也只觉得眼熟,毕竟与我之前见过的人大不一样,便没太多心。可我从病人的铺子出门,正好直冲着看到对面扇子铺里的情形。那人正与伙计挑扇子,打量扇子说话时,头也是向左偏。只瞅了那一眼我就暗暗吃惊,又驻足瞧了几眼,怕那人转头发现我在留意他,赶紧走开。”
“回药铺后我就一直琢磨此事。午时后传出金国公主被劫走的消息,还听说那马车是南市上的皮货商家的,那家扇子铺也在南市。可我还是不敢想那个夫子与公主被劫有关,希望自己是多虑,可后来刘氏包子铺出事,又被询问算命先生,我就越发的害怕,不敢多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