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是没完,他们在你的家乡襄阳闹事,自是有缘再见。”柳燕说着转向陆元韶,眉梢一挑,“还有陆寺正,明知这赌坊是他们故意留下,你也敢来?”
“有何不敢?”陆元韶笑笑,“身为大理寺官员,还有衙门捕快,追查案犯之地本是职责所在。”
柳燕切哼,“这是没碰着劲敌。”
“柳女侠不也以为是陷阱,还是带着慕姑娘来了?”
“我是多管闲事。”
慕清颜指尖来回拨动着骰子,“陈阳偷窃失败,他们原本打算终止计划,但又改变主意给我们留下这座赌坊,确切的说是留下地窖墙上的字与三掌柜的命。三掌柜一定不是自尽!”
“难道陆寺正的判断有差?要不我们再去瞧瞧?”柳燕问。
“我相信陆公子的判断,但若自尽是受人所迫,便也算是遇害。”
陆元韶想了想,“他的家人都极力与他撇开关系,也许是不得已,并非真心那般薄凉。”
“以为撇开关系就没事?”柳燕冷笑,“他们是不知有的人心有多险恶。”
“我在想,如果继续从三掌柜身上下手,会不会走偏?”陆元韶道。
“三掌柜的命案等之后再查。”慕清颜也认同陆元韶的话,“还有,地窖里的那几个字能否抹去?”
“这岂不是毁灭证据?”柳燕反问。
“此时我们知道便是,若有心人故意而为,传扬出去被他人看到不利民心。若真是什么人的心思,也绝非只有这一处的几个字表露心迹。还是抹掉的好,有什么不妥我担着。”
“老皇帝自然希望那几个字不存在。”柳燕横了陆元韶一眼。
陆元韶不与她争辩,“柳燕,你昨日买竹帷帽的时候穿的可是今早出现在府衙时的衣衫?”
这话题一转,让柳燕愣了下,“是啊,就是从清娘家出门时穿的那身,今早出了府衙刚被我丢掉。”
慕清颜接口道:“劫人前我给柳燕套上了我的外衫。虽然不合身,也能凑合。至于帷帽,是遮挡样貌的常见之物,不足为奇。”
“有慕姑娘在,我不该有什么担心。”陆元韶笑了笑。
“哦——”柳燕方后知后觉地醒悟过来,“原来你们是怕我这女贼的模样传到卖竹器的耳中,被他认出。”
“嗯。不论这消息要多久传到那卖竹器的耳朵里,都要小心防备,杜绝这个可能。”
慕清颜手指轻轻一弹,那骰子在桌上滚了好几个圈,摇摇晃晃地停在了桌角。
既然赌坊是因陈阳而留下,那么柳燕追踪那卖竹器的寻至此处便没有被发现。城北的那处小院,是他们寻到的一个侵入案犯藏身之处的豁口。
有一阵没吭声的窦安趁众人停下说话声时开了口,“想想也是恼火!昨夜我们在城中查找黑赌坊,那黑影竟也接连出现,甚至杀死更夫,真是嚣张至极!”
陆元韶道:“他们还有其他巢穴,以刘姓父子身份租的院子也不过是其中一处。若以宋人平民身份为掩饰,文牒凭据等皆真,确实不好查出。”
“清娘,我都差点忘了问,你还没告诉我,怎么肯定死在樊城酒肆的那金商是真正的邢朝?”
柳燕的话一出,在场众人全部看向慕清颜。
窦安惊问,“慕姑娘竟有此看法?”
“那人也就是死在仲宣楼跟前的那个女子的夫君?”陆元韶想到有人说那个女子是湖州口音,但只凭此也无法肯定死者身份。
慕清颜点点头,“有人从口音上辩出那个女子是湖州人,邢朝也是湖州人。这只是其一。而我又注意到那个女子手背虽然细腻,但双掌以及手指均有大小深浅的划痕和陈年落下的茧子,拇指食指更重,指甲也显些磨损,似乎细致修剪过又被破坏。此状况又让我想到第一个断头死者不够齐整的指甲,若非那双手已经腐烂,应该也不够细腻。这说明他们平日经常做某种粗活。”
“另外,我又见那个女子戴着一支竹簪,做工不好,只是简单削刻成型,刀工不够圆滑,手法笨拙,但已显旧色。一支陈旧又不够好看的竹簪被女子所爱,作为仅有的头饰佩戴,想必对她意义不凡,很可能是定情之物。”
说到此,慕清颜想到爹爹给娘打磨的那一对耳坠,石质价薄,情意无价。
也想到那盘韭芽炒蛋,到了某人的嘴里也会变得美味?
还有那支冰糖葫芦,酸酸的,甜甜的,是她吃过最好吃的零食。
再不起眼的东西,在有的人心中却是无可相比的……
见慕清颜的话停顿下来,陆元韶看了她一眼,拿起自己身旁桌子上的骰子把玩,“他们接触过竹子,又是那样一双粗手,可能是篾匠。手指是在编织中被竹皮所伤,指甲也是毁在削竹刀下。两双相似的手,一同被害,若再同为湖州人,想到在榷场犯案的湖州商人邢朝,便可自然而然将他们串在一起。案犯借用邢朝身份为掩饰,真正的邢朝则顶着金商身份被害。被害人来襄阳卖竹器,那些竹器便又可做另一个人的掩饰,而挑着竹器走街串巷也是很好的打探手段。”
“原来如此。”柳燕恍然。
“这么说,那个卖竹器的很可能冒充的是第二个断头死者的身份。”窦安道,“如果知道卖竹器假冒的是哪个人,就能去他家中查问。只要他平日常肩负重物,便肯定无疑。”
……
众人离开赌坊。不过为掩藏踪迹,慕清颜和柳燕没有与陆元韶等人一同走出赌坊。
窦安等人赶早进村,没碰到什么人,也没有刻意惊动人,根据陈阳的交代,直接找到赌坊,然后又是陆元韶一个人去了里长家。所以村子里没人知道来了衙差。当他们离开时,被出门的村民看到,都吓得朝一旁躲避。
夜里在义庄设伏,直接随窦安离开的衙差还是都穿着便服。可他们结队走在路上的气势是毫无掩饰的,加上有钦差要来查赌坊的消息已经渐渐传开,村民们自然便将他们都当成了钦差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