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安刚见识了柳燕的不客气,此时又听她嘲笑,心有不悦,看在慕清颜的面子上,耐着性子回话,“柳女侠,你没听明白?我们是能查到这个赌坊,但是没有扳指为证,金人不能咬定赌坊与断头案有关,这个结果不是他们想要的,反而还会将他们的这个巢穴暴露给我们,得不偿失。”
“若陈阳一死,我们就无法得知他在茅厕偷听到的话,无法确定他就是在赌坊受人诱使,这对赌坊来说便是保护。赌坊与反贼有关的证据只有刻在酒窖墙上的字与从木架下发现的半纸地图。字虽然陈旧,也可抹去,不过土墙上几刀的工夫。那半纸地图想必是他们故意留下,收走便是。这样赌坊便只是赌坊,顶多以私赌论处。陆寺正,慕姑娘,你们说我说的对不对?”
“窦捕头所言不错。即便查到赌坊,也无法确定赌坊便是诱导陈阳行窃的主谋。虽以私赌论处,但不必说赌坊后台如何,襄阳府如今也顾不得追究此事。”慕清颜想着村民与陈阳都说过的话。
这赌坊真有临安城的关系?
“等等。”柳燕的脑子转了几转,“你们的意思是这赌坊藏的并非真正反贼,而是金人要拿此诬陷宋人?可那墙上的刻字不是旧的么?难道他们就为今日这诬陷,还特意早早的在地窖里留下那字?犯得着那么费事么?结果又说不用就不用了,故意当做礼送给你?还有这赌坊的背景,若真无官府的人罩着,它能嚣张的起?”
“金人与此事必然关系紧密,通过陈阳联系到此处设局无疑。其中内情需待真相大白之时方知。”慕清颜道。
“此人性情骄傲。”陆元韶双臂环胸,“慕姑娘让陈阳将那块帕子给他,他便还以整个赌坊,虽然是一座空宅,可是自毁了一个窝。”
“嗯。我给陈阳帕子,不过是想陈阳若真碰到那人,让他明白我知道作梗之人是‘他’。至于他究竟会不会放过陈阳,我只是说‘也许’。”
慕清颜也没想到,此人不仅放过陈阳的命,还送给她一座赌坊,“即使不杀陈阳,他也可以抹去赌坊的可疑之处。陈阳并未看到谈话之人的脸,即使陈阳说出他是在赌坊听到的消息,也无法证明那两个说话之人与赌坊有关,也可狡辩是有人借赌客身份掩饰。但他决定用的是最直接干脆的手法,将赌坊的人全部撤掉。大掌柜与二掌柜身份不明,无从查起,那个管事的里长三掌柜呢?”
三掌柜已在家中上吊自尽,这是陆元韶带回的消息。
慕清颜在西屋见陆元韶从外进来,就是因为他与窦安分开。窦安留下在赌坊仔细查看,他则寻至身为三掌柜的里长家。
刚进门就听有人哭泣。
三掌柜不知何时在柴房悬梁吊了脖子,家人清晨才发现。里长身为照管黑赌坊的三掌柜,做的那些坑害人的勾当家人必然全都知晓,夜里刚传出临安城要来人查赌坊,清晨就发现三掌柜上吊死了,家人心知此事蹊跷,不敢声张,但又不知该如何是好,陆元韶寻去的时候,正关着门商议。
三掌柜的家人将从他被吊起的脚下捡到的遗书交给陆元韶。遗书中只说他难逃刑责,只求好死。似乎是料定临安来人会查办他,再得不到保护,怕熬不住严刑,先一步自尽解脱。
三掌柜的家人不论妻母儿女,全都向陆元韶一声声的哭诉自己并未得赌坊的好处,所有事都是他独自与赌坊的人来往合计,捞的好处也都是他独自挥霍了。无人理会刚刚死去的三掌柜,所有人一心只急着与他撇清关系。
陆元韶见三掌柜确实是死于自尽,又从他的家人口中问不出什么,便让他们先报官备案,然后揣着那封遗书返回赌坊,正与慕清颜碰面。
即使三掌柜死了,难道从他身上就挖不出东西了么?慕清颜想。
留下空赌坊是故意的,留下地窖墙上的字与半纸图纸也是故意的,留下三掌柜的一条命案也是故意的。
“他是骄傲,也够狠,心思又敏捷。他回的这份礼,一定别有深意。”
“不就是让人知道他们想要抗金灭宋么?”柳燕道,“我昨晚见那个二掌柜,地道的襄阳话,而且这赌坊还与临安的人有关,说他们是宋人中的反贼我也信!与金人勾结作乱也说得过去啊。再说,金使赶到义庄,只是提前得到消息,要抓住陈阳查下去,至于最后查到哪儿,他们未必知道。所以他们也可能并不知地窖的墙上刻着那四个字,不过到时候跟着结果再说罢了。不论这四个字来历如何,或许真是某个人的真心呢?”
“也有可能。”慕清颜没有否认。
“哎呦?”柳燕没想到自己的一通胡扯还说中了慕清颜的想法,“若真如此,可不就是宋人犯案,朝廷可是不好给金主交差。”
“只要掌握到金人在宋地谋患的证据,他们也脱不了干系!”陆元韶道。
宋人谋逆,那是大宋的家事,谁家也犯不着外人掺合,即使与宋人有关,做假案,杀宋人,装神弄鬼蛊惑人心,但凡与金人有半点瓜葛,就少不了与他们算祸害大宋这笔账。
但是,陆元韶转念一想,虽说谋逆是大宋的家事,可若此时发生,朝廷要同时对付金人与反贼,也是很头痛的事。
“诶?清娘,你给陈阳的是条什么帕子?那般稀奇。”柳燕又好奇地问。
“在临安时,完颜英临走前让人给我的。”慕清颜轻轻看了眼陆元韶,“上面绣有长乐公主的印章。”
不知情的众人皆恍然。
“哦,你借陈阳给那人看到帕子,就是说你知道他们与金人勾结?”柳燕揉揉脑袋,“我真不知道你在临安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事,完颜英毁掉毁约不说,还给你留条帕子?几个意思?”
“大概是想告诉我事情还没完。”慕清颜伸手拿起身前赌桌上的一枚骰子,轻轻拨动了一下,“有缘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