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话是那么说，但陈阳未必那么想，就看他经我提醒，回去之后多想想，能否想明白。吴大人可知，有种情形叫‘诱导’？”
“何以诱导？”
慕清颜指尖轻轻碰了下茶盏，“有人在做某种事时会以为那便是自己的本意，甚至还会以为是对方在帮他的忙，更有甚者，还会替对方说好话，发自内心的维护对方。也就是俗话说，被人卖了还在帮着人家数钱。”
“这不是受了蛊惑么？陈阳那人满眼机灵，怎么瞧也不像是糊涂的。”吴琚道。
“不，”慕清颜摇摇头，“与受蛊惑不同，蛊惑是让人不辨是非，失去判断力，迷失了心智。而诱导则是从心上的一种顺从，受诱导的人判断力并无丢失，所做的事还是出自他的本性，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那么做的后果，心里盘算着自己的主意，人当然机灵，只是聪明反被聪明误罢了。”
“哦，还有这种情形。”
“因为‘他’已到襄阳，所以当我看到今夜被抓到的是陈阳这样的人，我肯定隐在金人身后，负责破扳指之局的人就是他！”
慕清颜看眼茶盏里漂浮的几片茶叶，想到黄贵妃曾经喝过的荆巴茶中那些发霉的西湖龙井，“谋杀贵妃的凶手分明就是被人利用，至死都不明白，反而还以为那人是受了自己的逼迫，不得已帮她的忙，却不知她每个‘灵光乍现’的点子，都少不了那人的暗中点拨。”
“与贵妃之死有关？”吴琚浑然一震，“贵妃之死也与金人有关？！”
慕清颜眼睑轻颤，游走的神回到眼下，“是我多言了。这事还很模糊，不好乱议，还请吴大人谨慎。”
“我自知此话不可乱说，除非有十分确凿的证据。你以后说话可千万小心，在你面前的人未必都随我这般明事。”吴琚提醒。
“谢吴大人。”慕清颜顿了顿，“从陈阳身上，我感觉到了‘他’的手段。”
这让她不能不去想贵妃命案，去想雨心与温平。
“若要保证出手之人被抓时，官府从其口中探不出一丝与金人相关的联系，对方肯定不会让此人知晓自己的真正身份，此人也绝对不会参与命案，否则难保从他口中透露出些许线索。而金商断头案影响极大，哪个外人敢轻易插手？即使是被胁迫，也需要时间妥协，而这般被动出手，在做事应变上也不会灵巧。”
“对方选陈阳，就是看中他的巧舌如簧贼心贼胆，但想控制这种人，便要深入其心，设法让他由着自己的性子去做。陈阳混入义庄对棺椁下手，被抓后并无几分怯意，也就是说他不怕与命案牵连，但像陈阳这种市井之徒，怎能不怕与金商断头案扯上关系？又是什么心思让他敢于这么做？而且，从扳指的消息传出到他打着看望孔林的名义出现在义庄，间隔时间不长，也就是说他并未多加考虑便应下此事。”
“他怎会如此果断大胆？”吴琚问，“这确实不是一般百姓的做法。”
慕清颜道：“如果他并不知开棺取物的真正目的，或者说他以为做此事只是一般偷盗，而且他还有必须尽快去做的缘由，便说通了。”
“一个令陈阳感兴趣的盗窃案？”吴琚很是费解，“若说是陈阳的意图，可那出现在义庄外装神弄鬼之人可不止是他的一个接应那么简单。陈阳能与这等高手勾结，还能没什么底细？”
“大人也说那是装神弄鬼。义庄守着那么多死者家眷，即使没有陈阳，有人跑到义庄闹这么一出也并不奇怪。何况正因此人出现，金使不是还提出要为遇害金商做法事？”
“那是我口无遮拦，被他们抓住了话头。”吴琚想来便后悔。
“也许是吴大人的话正趁了他们的心意呢？”
慕清颜这么一说，倒让吴琚心里舒坦了些，想了想道：“你的意思是，陈阳与那黑影不是里应外合？那黑影只是为了跑到义庄去作怪唬人？”
“是里应外合，但陈阳不知。我想他仅会认为黑影的出现乃天降时机。陈阳在义庄引导众人叩求死者，一步步向断头死者棺椁靠近，被抓之后又说‘通灵’，想必也是他早就备好的借口，即使义庄外没有动静，他最后也会凭一条巧舌得众人呼应打开棺椁。不过利用他的人为助其一臂之力，还是安排了装神弄鬼，顺便又当着众人面再现鬼爪，此为一举两得。”
吴琚捋须细想，“所以，陈阳做的事也是他自己的念头？可他为何会生出跑到义庄来偷盗的心？”
“陈阳究竟为何会生盗窃之心，想必与他素日行径有关，需等待窦捕头与陆公子查探结果判断。这便是‘他’所善用之法，不会向陈阳露出他的意图，而是从陈阳身上去考虑，牵住陈阳的心思，诱导陈阳该去做什么。如此一来，若陈阳人赃俱获，也难逃主动之责。而金使赶到的也很及时，说实话我没有料到他们会这么快出现，还想着他们会等到天亮再从榷场跑回来问责。看来他们是吃了刘小娘子的教训，不想再把陈阳也丢了。”
“但他们没想到陈阳一无所获，还被我们放了。”吴琚喝了口茶，“若停放在义庄的死者真是金商，大宋定然要继续给出交代；若陈阳真被人赃俱获，致使死者身份起疑，死者如果并非金商，真正的金商又在哪里？在宋地出事，与金国公主的下落一同都要宋人回答。陈阳与刘小娘子一样，将成为金使要拿捏住的我们宋人从中做诡的证据，自然要被他们守紧。”
“嗯。”
慕清颜捏起一块点心，慢慢的吃着，暗暗的想着。
刘小娘子被利用是早有计划的安排，而陈阳被利用则是在短时做出的应对之策。所以将陈阳推入案中比刘小娘子卷入是非的手段更高一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