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不慎，便被金使拿住了话头。吴琚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他知道绝对不能答应。案犯本就在用鬼怪蛊惑人心，若官府再带头张罗法事，岂不是等于认了鬼怪一说？若日后能够消停还好，若不幸祸事接二连三，不仅安抚不了襄阳百姓，还会令百姓们更加恐慌无助。
但吴琚没有把话说僵，搪塞道，“本官回去考虑。”
“此事耽搁不得，还请吴大人上心！”
金使的话虽用词有礼，口气听来却极为不善，像杆坚硬的铁杵，戳在吴琚心上。他不再理会，折身出了义庄。
陆元韶上前道：“吴大人，跟您说一声，我要去寻窦捕头做事。”
吴琚瞅了眼陆元韶肩头上被刀划破的地方，“大理寺正身先士卒倒也应该，不过可要悠着点，若在我治下出事，那陆游还不提刀来要我的命？”
“放心，若我是为大宋效力而遭遇不测，祖父的刀绝不会砍向吴大人。”陆元韶转身大步离去。
慕清颜默默望着陆元韶的身影很快淹没在夜色中。
不需要与他多说什么。他的肩上有责任，心上有大宋，怀抱着满腔炙热，在他的脚下唯有朝前的方向。
而她又何尝不是？只有向前，虽然不知前方何在。
吴琚收回视线，回头看了眼义庄的门，低声问，“慕姑娘，你此时可有盘算？”
陆元韶去盯着陈阳，他想知道慕清颜打算做什么。
吴琚清楚自己与金使的搪塞拖不了多久，“无头鬼”那边也不会安生，最要紧的就是先把金商断头案与无头鬼的事弄清，安顿好民心，才能腾出精力寻找金公主。
不等慕清颜回答，吴琚又焦急地道：“这伪造失踪案可是明显失败，设伏又扑了个空，我们连对方如何得逞都不得知，就怕铜匠那边再出点事，被这帮金使又反咬一口，我这档子事可就彻底搞得弄巧成拙了！”
说着，吴琚不由的手背连敲手心，“真是失算啊，失算！”
慕清颜轻轻一笑，压低声音，“吴大人不必担心，我知道那铜扳指在何处。”
“在何处？你盯上了那黄雀？”吴琚急问。
慕清颜看向窝在义庄房檐下的老齐，抬高些许声音，“吴大人，义庄这么多人在，今夜用不着齐爷爷照看了吧？这里又吵乱的很，不如给他另外找个去处睡个好觉？毕竟齐爷爷年岁已高，这般熬下去对他身子不好。”
吴琚想到慕清颜这话有别意，答复道：“那就让老齐去衙役班房歇一宿。”
“齐爷爷，吴大人让你去衙役班房睡觉去。”慕清颜走向老齐，将他从地上搀扶起来。
“哎，多谢大人！”老齐揣起酒葫芦起身道谢。
吴琚又去负责跟随金使的衙差跟前问了几句，见榷署提点官此时也进义庄里去看望被残害的押发官，便没有与他多话，先与慕清颜返回府衙。
也许是上了年岁，也许是平日的习惯，老齐的背一直弓着，卑微而小心地跟在吴琚身后。
府衙距离义庄不远，没几步就到了。步入府衙，来到堂中，待周围没了他人，慕清颜方向老齐道：“齐爷爷，东西呢？”
“这儿呢。”老齐从袖兜里掏出个纸包。
纸包很小，被团的皱巴巴。
慕清颜接过纸包转手交给吴琚。
吴琚打开一看，纸包里裹着的便是一枚生了铜绿的旧扳指！
“这……”吴琚将扳指揉着纸团一起紧攥在掌心。
一路上他都在琢磨老齐怎有能耐盯上“黄雀”，却不料这只“黄雀”正是老齐！
“怎么在老齐手中？”吴琚问。
“昨日你们离开的时候，慕姑娘与我说了几句话。”老齐看眼慕清颜，见她示意自己说下去，便继续道，“她让我留意着点窦捕头，说窦捕头再来过之后，要是见那棺椁里的尸首手上有什么东西，我就偷偷拿走收好，不论发生什么事，都先不要吱声。昨日傍晚，窦捕头果然独自来到义庄，说再看眼尸首，待他走后，我就见这尸首手上套着枚扳指，我记得慕姑娘的话，也不顾沾满尸水，把扳指取下，洗干净收起来。”
“昨日临走前，你与老齐告辞，原来还私下安排了此事！”吴琚恍然，“你另有想法，为何当时不与我明言？”
老齐护着慕清颜，“慕姑娘主张，自有她的道理。我觉得依慕姑娘的话肯定没错。吴大人要怪，就连我老齐一起怪。”
“我自知她有她的道理。也不知这先斩后奏的毛病是与谁学得！听闻慕成安办差也是规矩之人，想来他也不会教你欺上瞒下，任性而为！”吴琚甩袖，走向一旁。
“吴大人。”慕清颜跟着走过去，“有些话一时解释不好，昨日又急着赶往樊城与互市，后又被诸事耽误顾不得另外商榷。但这也多亏吴大人设计，才能够引出陈阳这一传话之人，我只是在吴大人安排上稍微润了点色。”
“将我也吓了一跳，你这是稍微润色？”吴琚折过身，“若有心解释，岂能找不到机会？我看你哪里是顾不得商榷，分明是懒得与我多说！这股子傲气也不知是被哪个惯出来的！”
“吴大人言重了。”
慕清颜见吴琚其实并无真正怒意，更多的是埋怨。这般包容倒是令她有些难为情。
原本有些话，她确实不想多说。
她以为只要最终把案子解决即可，没心思与一个初次见面且对她出奇照顾的朝廷知府多言。而此时，情急而怒的吴琚，委屈埋怨的吴琚都让她觉得是另一种的平易近人。如此比较，倒是她的失礼。
慕清颜刚要再开口，吴琚反倒又问：“陆元韶是不是也早就清楚？”
“今夜来义庄的路上，我与陆公子说的。”
“那倒也没早多少。”吴琚为自己找到点平衡。
之后便让人送老齐去衙役班房休息，吴琚留下慕清颜继续问话。
曹荀给二人送来填肚子的茶点，又让人送来一直在灶上温着的热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