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话直说!”陈庭瑞呵斥。
中年男子笑笑,眼睛里闪着商人的精明盘算,“陈大人,不是我不敢说,是不好说。不过官府问话,我肯定交代。昨日是有人在我这儿买走几箱瓷器,买家就是互市东头一家打算新开张的瓷器铺。嘿嘿,其实这互市上别看有大小几家瓷器商,有一半都是从我这里拿的货,我稍微低价卖给他们,他们再抬高点价去蒙别个那些不知情的。他们少赚点图个省事,我少赚点图个多销。做这种本地倒卖生意的可不止我一家,只是陈大人您刚来榷场没多久,不清楚这里面的门道。我们这也是你情我愿的买卖,不算违了哪条律令吧?”
陆元韶站在路口,“昨日出事时,你们正好在搬货,东西都堆放在此处?”
中年男子朝那边瞅了瞅,“差不多吧,那边正好是路口,货车进来不用拐弯,反正离我这边的库房也不远,就把货都搬到那边。出事那会儿,正等着车来装货。”
“不错,昨日搜查时,见到有正往东运送瓷器的独轮车。”陈庭瑞想了想,又问,“你可见牛二从这路口经过?”
“我没见着,不过知道牛二经常走这条路。当时在路口看货的是买家的人,大人问他们去。”说到这里,中年男子惊讶地脱口而问,“怎么又扯到傻子牛二身上?”
该不会是为了交差,要找人顶罪?中年男子不敢想,话出了口便有些后悔自己多嘴。
陈庭瑞瞪了他一眼,“本官如何查案,何需与你解释?”
“是,是,小人错了。”中年男子乖乖认错,“大人还有什么要问?”
陈庭瑞看看慕清颜与陆元韶。
慕清颜回到路口处,“这边装货,那边撞车,还有干净的泔水桶,问题一定出在这里!”
“竟是牛二?!”陈庭瑞虽觉难以置信,可毕竟疑点一个个都冒出来。
陆元韶随之走过去,“若有人躲在暗处留意马车动向,传递行动指令,另外有人安排牛二撞车。这条夹道被挡个严实,中间有什么情况倒是不易被人察觉。”
闻言,陈庭瑞当即吩咐署差,“你去牛二家瞧瞧,你去打探一下牛二昨日行过的路,你去留意东边那家新开的瓷器店。”
“是!”三名署差各自领命而去。
陈庭瑞又在夹道两个路口间踱了个来回。
他现在很是不安,若牛二那边没有情况便好,若有个什么,可就是他们疏于过问,误了大事!
这时,去提问皮货商的榷署提点官匆匆寻来,“陈大人!”
“那皮货商怎么说?”陈庭瑞急问。
提点官不及缓气,紧接着便道:“拉车的黄马确实并非他家原本的那匹。”
“真不是?!”似乎有什么在陈庭瑞头上砸了一下。
提点官道:“不是,皮货商说他家黄马肚子上有一片白色的毛,这匹马没有,但从外看不出。车是他家的车,马真不是他家的马。不过之前他也不曾留意,不知到底何时被人调换。押发官已去问审皮货铺子的其他伙计,看有何时能给案犯留下动手机会。”
“总不会是在劫走公主之后才掉包,逃跑路上那般匆忙,要换一匹马,重新套引子上枷棒藏马可都不容易,没那个时间。”陈庭瑞转向陆元韶,“元韶,接下来该如何?”
“我去瞧瞧那匹被掉包的马。”陆元韶道。
“我去牛二家。”慕清颜有另外的打算。
陆元韶点了下头,“好,我们分头行事,之后榷署见。”
二人干脆利落的分工令陈庭瑞颇为意外,“你们这是打算分开办事?”
他以为二人会一路同行,却不料二人要分别去找一匹不会说话的马与一个傻子。但回头一想,不论怎么说,这都是刚抓到的两点可疑,顾此失彼都不好,这二人办事挺懂得安排,这么看起来还挺搭。
而陆元韶身为大理寺正,虽然说什么因私而至襄阳,但他此时插手案情,又怎能与他这大理寺正的身份脱开关系?在此案当中,多一个担事的朝廷命官,而且据说还是临安城蒸蒸日上的皇帝红人,颇有与那名公子韩致远一较高下的架势。也难怪让吴琚那老狐狸多心,临走还再三托嘱他……
“陈大人,慕姑娘,暂且告辞。”陆元韶折身朝缎庄的方向走。
提点官随陆元韶同去。
陈庭瑞转向慕清颜,“我与慕姑娘一同去牛二家。”
牛二家住在互市的西街尾,临着榷场的西门。
随着日落,榷场的四处大门都已关闭,只留着守门在楼上盯着。但此时天色还未完全黑透,紧闭的大门仿佛在急着想要把即将垂下的夜幕隔在外,却终究还是拦不住夜幕的铺天盖地。互市每一天短暂的繁华就存在于这份小心翼翼的保护当中,宋人与金人的和睦也只是存在于这短暂的繁华之中。只是如今眼看着,这点少有的和睦也要被再次击碎……
“陈大人!”
还未到牛二家,便碰到先赶去牛二家了解情况的署差。
见署差行色匆忙,陈庭瑞暗道不妙,“可是出什么事?”
署差沉声道:“牛二死了!”
陈庭瑞一听,急步赶往牛二家。
牛二家很简陋,只有两间破土坯房,墙壁屋顶不知道被糊补了多少次,斑痕累累,涂满了战祸留下来的残霜。
牛二家后院是一个猪圈,不知养了多少猪,反正一进院子就听到房后传来猪的呼噜声。如果有足够的泔水饲养,估计长势不差,也是他们母子平日生活的盼头。
牛二是从其中一间屋子里的地窖中拖出的,被人用家中的菜刀抹了脖子。
署差道:“卑职来的时候见家中无人,寻问邻居说是见到今早榷场门刚打开的时候是牛二娘推着泔水车出门,据牛二娘说牛二昨日回来后生了病,在家休息。夕食的时候邻居来找牛二娘,没见着人,以为牛二娘带牛二看病去了。但这么晚还没回来,卑职在瓷器店得知牛二身上存疑,便在屋中查看,结果在这口地窖中找到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