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体内的骨头与失去的头颅，指甲是最耐的。
慕清颜小心地将已经松落的指甲一一夹出，一共十片，摆放在棺盖上。
“这能看出什么？”窦安问。
慕清颜直接用裹着布的手抓起那把指甲片跑出义庄，吐掉姜片，接连呼吸了几大口虽然也是浑浊，但比义庄里好太多的空气，强作定神。见窦安合上两口棺盖出来，问道：“窦捕头，你可看清第二个死者的肩头？”
“看清了，似乎是老茧。”窦安道，“落在肩头上，倒像是经常挑重物，被扁担磨下的。”
“左边也有，轻一些。”
“没错，右重左轻，符和平常习惯。此人是个吃苦力的？”
“案卷上说，第二个死者是个做香料买卖的。”慕清颜道。
“香料那种东西一挑子就值不少钱，也没多重，又用不着经常担着跑。何况金人来我们宋地做生意，出关走远路，怎么也会用骡子、马匹这些帮着使劲，很少有人挑担。”窦安越想越认可慕清颜的猜测，“这金商真是冒充的？！”
慕清颜将手伸给窦安，“窦捕头，你看这些指甲，一点都不精致。”
“怎么说？”窦安看看自己的指甲，觉得没什么两样。
“香料商人指甲没有仔细修剪无所谓，但这位是个珠玉商人，触碰珠宝珍玉的人手上要比常人细腻，即使指甲不精修打磨，也不该如此参差不齐。窦捕头你看，这指甲剪过后不够圆润，且还有棱尖，可见刀法很随便。”
窦安看看那十片手指甲，又看看自己的指甲，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我这指甲是用跨刀削的，没事的时候我跟衙差们打赌，经常用大刀比赛削指甲，嘿嘿，不讲究。”
“这也是个不讲究的。”慕清颜解下缠在手上的布条将指甲片包住。
“金人来了！”一边的老齐最先看到远处的来人。
“你们是什么人？在做什么！”走在前面的金使冲着他们指手，加快脚步跑过来。
慕清颜扯掉遮掩鼻口的醋布。
“慕清颜！”金使一眼认出。
慕清颜又怎能不认得这些人？不止一次在完颜英身旁见到，出现在攒所的蒙面金人，帮完颜英在都亭驿刁难韩致远的就是他们！还有那个跑到坟前刺杀她的金人也在其中。
“大人。”窦安向紧随金使一同赶来的吴琚抱拳。
吴琚见到慕清颜便已心知肚明，“窦捕头与慕姑娘是奉本官之命来义庄查看尸首的。各位使者大人认得慕姑娘，也就不需本官介绍了。”
“慕清颜，你什么时候也来到襄阳？”其中一个金使问。
慕清颜扫了一圈，不见那个替完颜英给自己送礼之人，想必就是吴知府所说的回金报信去了。跟前的这个金使不知是明知故问，还是完颜英做有些事也避着他们，便也不动声色道：“使者大人说笑了，我家在襄阳，回家有何为奇？”
“你是回家？”此人狐疑地打量慕清颜，“那如何又奉了吴知府之命？”
“本官久闻慕姑娘之名，听说她回了家，特意请来查办命案。”吴琚帮着解释。
那金使盯着慕清颜的手，“你拿的是什么？”
慕清颜晃晃手中攥的布，“翻看尸首时包手用的，免得染了恶腐。”
“你在验尸？”金使吸吸鼻子。
慕清颜莞尔一笑，“瞧瞧而已，我还没见过什么断头尸，更没有见过停放数日的残尸，其腐化程度与平常真是不同。尤其是第一个死者，实在不堪目睹——”
金使打断慕清颜说下去，“你刚看过他们？”
“是啊，来义庄不就是为了看他们？可惜实在看不下去。”慕清颜皱眉摇头。
为首的两个金使相互对望一眼，快步进入义庄，想要揭开棺盖查看，刚掀了道缝，就被浓烈的腐气熏退。
“使者大人，我这里有浸了醋的遮布，能稍抵挡一下。”跟上去的窦安扬扬手中的布条。
两个金使没有理会，迅速出了义庄，长呼吸了几口气。
吴琚道：“二位使者大人，你们也看到了，本官对受害者从未轻心，全部按照宋人之礼对待，香烛常燃，供品日日更换。也在不遗余力寻能人帮助侦破此案，定给金主一个合理的交代。”
“能人？”金使瞟了眼慕清颜，脸上挂着几分鄙色，“你们大宋是没人了么？贵妃死了，要这个小丫头去查，如今堂堂知府大人也找来这么个小丫头帮忙，所谓能人就只有个她？”
“我们大宋能人不少，当日我只是得贵妃邀约，恰巧随其左右。而今我也不过是正回襄阳，有幸被吴大人就近碰到而已。”慕清颜下巴微扬，“杀鸡焉用宰牛刀？办这些事，我这把杀鸡刀用来也是绰绰有余。”
吴琚捋须微笑，很满意慕清颜这番气度颇足的回话。
“哼！夸口没有用，抓到杀人凶手，找回我们的公主才是正事。否则就等着我大金发兵踏平你们宋地吧！”
金人丢下气势冲冲的一句话，转身离去。
慕清颜盯着这行金人远去的背影，“吴大人，窦捕头，你们可看到，当我说两具死尸情形的时候，他们没有动怒，而是担心我的查看。”
“你不就是随便说说，还在乎他们的反应？”窦安方后知后觉的回想。
吴琚目视金人，捋须道，“不错，他们打断你的话不是动怒，似乎确有几分警惕。”
“好像真是这样。”窦安道，“这帮金人果然有鬼！”
“你们可是在那两具腐尸身上发现什么？”吴琚问。
窦安分别将慕清颜对他们肩膀与指甲的怀疑说了一遍。
吴琚从慕清颜手中接过布团，打开里面包着的指甲，审视一番，“确实，这其中几枚指甲剪的不够齐整，不似讲究人行径。珠宝生意非同一般粗活，能做的起珠宝生意的非富即贵，日子有了滋润，很少这般不讲究，何况这带着锋棱的指甲也确实不似揣摩珠玉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