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丽蓉肯定觉得自己的郎君是那么仁慈,慕清颜知道,赵扩是想替他的母后多做点事而已,但人已死,做什么有何用?毕竟他也默认了这杀人灭口的行径。
慕清颜看出韩丽蓉似另有为难之意,想是与韩侂胄的到来有关,没有多问,陪着赵岚玩耍。直到赵岚犯了困去睡觉,仍不见赵扩回府。
想了想,慕清颜决定去和宁门附近等人,便与韩丽蓉告辞,离开了嘉王府。
过了朝天门,见陈祈安从皇宫的方向走来。
“陈都知。”慕清颜主动上前见礼。
陈祈安淡淡地扫了她一眼。
“民女向陈都知认错。”慕清颜再次福身。
既然碰到了,借陈祈安的名头诈供一事便要有个交代。
陈祈安轻哼一声,“若真有心认错,就随本都知去趟重华殿吧。”
话说到这里,慕清颜拒绝不得,只得跟在陈祈安身后,折向望仙桥。
见慕清颜随陈祈安进了重华殿,容威段诃不好继续前行,便留下一个人守在门外,另一个人先进宫去向赵扩禀报这边的情况。
陈祈安直接将慕清颜引到太上皇面前。
太上皇还是坐在湖边,他身边陪着一个人,是慕清颜此番来临安还未见到,甚至不曾听闻的赵抦
“太上皇,半路碰到这丫头,她说要认错,小人就把她给带来了。”陈祈安先一步上前道。
“好。”侧身坐在摇椅上的赵昚睁开眼。
这个好字,让慕清颜难以揣度,不知是在夸陈祈安懂得办事,还是反语指责她干的“好事”?
“民女参见太上皇。”
不论如何,这礼数是不敢讲究的。慕清颜上前规规矩矩地拜见太上皇。
“免了。”赵昚抬手,指了指自己的正前方,“到朕的前面来。”
慕清颜低头走到湖边,每一步都小心翼翼。警惕着是否会突然冒出一个人将自己丢入湖中。
“呵呵……”赵昚看着如此谨慎的慕清颜,反倒笑起来。
这是慕清颜第一次听到太上皇的笑,很纯粹,似乎并无其他的语气?
“祈安,你瞧把她吓的,这还是那个胆大到敢借你的名头去诈太上皇后的丫头么?”赵昚指着慕清颜,与陈祈安说笑。
陈祈安也是笑道,“若她见着太上皇还不知道怕,那不是傻子也是个愣子。”
“慕清颜,你是真怕还是假怕?”赵昚问。
“真怕,但也不是很怕。”慕清颜抬起头,“太上皇总不会将民女赐死。只是民女好不容易从仁安殿脱身,怕再惹麻烦,可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
“这话倒是听着实诚。”赵昚刚刚生出的那点笑意渐渐消散,“朕早就打算召见你,但知道你忙,便一直等着,看能等出个什么结果。”
“结果太上皇已经知道了。”慕清颜不需要再向太上皇禀奏。
“朕要的只有真相。不论是谁,错就是错,做过就是做过,没做过就是没做过。若靠栽赃嫁祸去算计一个自己不满意的人,与阴险小儿有何异?何况在金人对我大宋有蠢蠢欲动迹象之时,我们自己先杀来杀去,斗来斗去,岂不是会让敌者钻了空子?”
“太上皇?”慕清颜望向面前这位老人。
在见太上皇后时,她是说过并非太上皇怂使太上皇后借黄贵妃之死对皇后下手之类的话,但她亲耳听到太上皇的态度,依然觉得意外。因为太上皇不止不赞成靠栽赃嫁祸的手段除掉皇后,而且还反对勾斗,并无与皇帝因皇后生争执的念头。反而他很想与皇帝站在一起,齐力对外。甚至,他还觉察到金人对大宋蠢蠢欲动?
“是因为和亲么?”慕清颜首先想到韩致远的安危。
“若只是和亲,归根到底不过致远一人受制,顶多是我大宋折了一个韩致远。你以为朕不知那完颜英在临安根本不老实?哼,这帮金使,来者不善!”
慕清颜没有接太上皇的话,她不知道自己此时该说什么。
“你做的很好。”赵昚的目光炯亮,那是给人予信心的力量。
碰到如此有力的目光,慕清颜没有理由再怀疑这个“好”字的真实性,“太上皇认同民女的所作所为?”
“若非你那小小的计谋,朕还不知太上皇后背地里都做了什么事。”赵昚后仰抵靠在椅背,微微合上眼睛,“朕已经让许国公借看望太上皇后时捎去话,不要无风声浪,如此行径并非上策。皇后德行不够,需教导训斥惩戒等,岂能也令自己德行有亏,与其一般见识?真是糊涂!”
“皇祖父,皇祖母已知错,说不再乱传风声。眼下还是不去叨扰圣上,仔细留意金人要紧。”赵抦道。
慕清颜朝他看去。
许国公便是曾经的嘉国公。慕清颜在襄阳便得知临安的消息,去年时,皇帝昭告天下,嘉国公赵抦改封号为许国公。
韩致远说,嘉国公这个封号原本是太上皇在位时所赐,当时赵扩为平阳郡王,后当今皇帝登基,进封平阳郡王赵扩为嘉王。同取一个“嘉”字封号,可见皇帝的用心。如此一来,级位不同的二人却共用一个封字实属罕见。最终,退让的那一个是赵抦。对皇帝来说,夺了他的“嘉”字,也就意味着他的储君之路必断!
“圣上的情况如何?”赵昚问陈祈安。
“回太上皇。”陈祈安道,“小人代您去福宁殿看望,亲眼目睹圣上的情况不错,精神尚可,只是头疼不已致使脾气暴躁,服过药后好了许多,相信很快就会痊愈。”
“还发的动脾气,看来龙体是没有传言那般病重。”赵昚完全合上眼睛,“圣上这暴躁脾气是愈来愈烈啊!身为一国之君,怎能稳不住自己的性子?唉,朕当初还觉得这三皇子英武才能颇像朕……若朕没有将魏王支到明州……”
有些事,错便是错了,再无挽回的余地。
……
离开重华殿,慕清颜那颗吊在太上皇这边的心已经放下,可那难得一见的笑,那言语间透出的悔意,那一声声担忧的叹息仍然不断交错在慕清颜的耳目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