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低矮的囚车笼中的挽心生如死灰的脸上展开一丝笑容，“慕姑娘，谢谢你。”
“你不必谢我，我救不了你。”
“慕姑娘从未答应救我。只是说即使结果还是死路一条，你也想我是不愿独自承担谋害贵妃之罪，我也确实不甘心。我当时回姑娘的话是，如果我掩饰不住，也不能便宜了他们，我要带着他们一起死！”
挽心说着，目光瞥向另一辆囚车。
想来真是可笑，她费心机的诬陷雨心，却不知自己早就在雨心的算计。
“是我不辨真假，死也活该。”挽心收回视线。
即使她亲口这般说，可谁又想真的去赴死？
“我只是想向慕姑娘道声谢，我，死而无憾了。”
慕清颜知道，挽心不是无憾，而是无望。没有希望，想什么都没用。
“等着宣判吧。”慕清颜道。
“宣判？”挽心苦笑摇头，“雨心与温平便那样死了，慕姑娘以为我能得到什么宣判？”
“张都知没有与你说什么？”
慕清颜想，能让挽心活着从内牢出来走这一遭，张成和肯定警告过她不准当众乱说话。
“说过一些话。”挽心低声道，“他说我是‘无意’，一碗鸡汤原本害不了人，是因为又被抹了猪油才滑倒贵妃，我的疏忽是错，但错不致死。”
“既然如此，你还有一线活下去的希望。”
“有吗？慕姑娘是那般明白人，此时倒在说笑，若是为安慰我，不必了。”挽心轻轻地摇摇头，“从事发时起，我就一直忐忑恐惧，等真走到头，反而平静了许多……我知道，自己只有死路一条。送我出内牢，只是面子上的事。可是，即使我保证不乱说话，也换不回自己的命……皇后不信我，也容不得我，圣上更是会因贵妃出事怪罪我，当时慕姑娘什么都没做，还被圣上迁怒，我这落网之鱼就更不要抱什么奢想了。”
“并非如此。”
慕清颜想说，却被挽心打断，“我知道，我的命也就只剩下眼前的这一段路了。我听信张都知的话，只是不想让自己死在那黑暗阴森的内牢中，不想做一个困在宫中甚至内牢的鬼……我还是喜欢外面，若能重活一世，我定不会再选择入宫，原来令人仰止的皇城并没有想的那么容光……”
挽心望向初升的朝阳，“外面的天地那么大，怎能没有我的容身之处？”
“慕姑娘，我最后求求你……我死后，请张罗一下我的后事，哪怕只是裹席埋葬，或者烧成一坛骨灰也好，我不想被丢在乱葬岗，我想……葬在贵妃攒所附近的山头，去侍奉黄贵妃，她真的是个好主子。”
“慕姑娘，我乖乖的去赴死，不吵不闹。圣上会准许你将我的尸骨带走吧？”
“慕姑娘，你我素昧平生，不仅给你惹了麻烦，到头来却还要麻烦你，我能做的也就只有道声谢……你能答应吧？”
“慕姑娘，求你了……”
“不是这样，你有活下去的机会——”
慕清颜刚要说，却见挽心那张死灰一般的脸上神色似乎不对，心下一个咯噔，低头望去，只见挽心双手交叉的衣袖浸染了血，血继续流，一滴滴的砸落在囚车板上。
“看，血！她流血了！”
也有宫人突然指着囚车惊叫。
挽心与慕清颜是面对面而坐，一直保持双手隐在袖中，双臂交叉横抱在胸前的姿势，似乎是害怕，双肩内扣，略向前躬身，侧肩贴靠着囚车栏杆，一双手臂也就看起来蜷缩的更紧，将她的身体拢成了一个内敛的，与外隔开的小角落。当有人看到她身下滴落的血，当慕清颜清楚的看到血是从她贴着胸口的手臂里侧开始渗出，染红了衣袖时，已经有不少血浸透了贴着的衣衫。
“你做什么？！”
不等狱卒上前，慕清颜俯身，将手一把从囚车栏杆伸进去，拽住挽心，扯开她的手臂。
失去了遮挡，只见一把剪刀正赫然插在挽心的正心口。
“快找大夫来！”慕清颜急叫。
她本该早些发现挽心的异样，却没有留意。她的心情陪着挽心一起盘算希望，却不想挽心已经彻底放弃了希望。
她攥着挽心的手臂，见挽心的手掌间还有那日在假山上被石棱划破的伤痕，这个看起来柔软的女子一直都有颗狠重的心。能算计别人，也能对自己下的了手。她说话的断续并非只是语气的停顿，而是在忍着心口之痛；她的声音低下也并非只是为了防人听去，而是已经无力高声。
“不用费心了……”挽心的头抵在囚车栏杆上，灰白色的脸上挂着干瘪的笑容，“从翠心死后，我便随身带着这把剪刀……昨晚被抓时，也没人搜身……我知道自己活不久……如果真走到头，也能帮自己寻个好死的法子……慕姑娘，求你答应我……把我葬在攒所附近的山头，我想去那里安息……求你了……”
看着挽心的血不停地流，看着她的脸越发惨白，看着她撑着越来越无力的气息死死地盯着自己哀求，慕清颜轻轻地点了下头。
挽心缓缓抬头，望向天空。一群鸟儿喳喳的飞过，唱着无忧无虑的歌。
“我今世投错了胎，也走错了路……来世能好一些吗？只要一个能糊口的家……只要不会再被卖给人家去冲喜……只要能遇到一家好人……”
“快！快去禀告圣上，犯人畏……畏错自尽！”
直到挽心合上眼，慕清颜方听到牢头的吆喝。她松开抓着挽心的手，站起身。
手心有些凉，也有些痛，沾到的血好似原本便是自己的。
“慕姑娘，不是我们办事慢，其实这样把人送走，挺好。”牢头低声道。
虽然有些内幕他不清楚，但雨心与温平在牢中双双殉情可是发生在他眼皮底下的事，怎能不知这案子里还藏着糊涂？既然挽心她自己寻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混过去，也是成人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