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心微怔，“那些茶料分成几份我没细数，最后我是一份没留。”
“有人替你留了。”
“谁？”
“翠心。”
“翠心她……”雨心神色略顿，“她留茶料做什么？谁还会喝？”
慕清颜盯着雨心那张映在火把光照中忽明忽暗的脸，“她一直觉得贵妃不适合喝那种茶，难说贵妃近些日子头晕频犯与所饮茶汤有关。她还说，若非贵妃头晕，落水后未必会那么快昏迷，但凡有所挣扎，也不会在短时咽气。”
“翠心……”雨心似乎难以置信，“说出这些话？她是思念贵妃心重，胡言乱语。”
“贵妃出事，你们只说贵妃身体不好，经不住折腾。是贵妃不让你们将她头晕再犯的病情说出去，怕令圣上忧心，以为夏暑过去便会好转。而贵妃出事后，你们更不敢说出贵妃犯头晕的事实，怕圣上严惩隐瞒不报之罪，我可说错？”
“这是……翠心与挽心她们交代的？翠心她……病好了吗？”雨心小心翼翼地望着慕清颜，又瞟到站在慕清颜身后侧的张成和，“圣上已经知晓此事？她们是不是都怪到我的头上？可那茶料没问题的，翠心找太医验过！我给贵妃奉茶，她们也都没有反对，若以茶定罪，她们也都有份！”
“你怕翠心多嘴吗？”慕清颜轻飘飘一句寻问，冲破雨心涌起的激动。
雨心目光微滞，唇似乎轻轻哆嗦了一下，“怕，我怕她们所有人胡说八道。我现在已经落到这处境，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好不容易盼来张都知与慕姑娘，却还是指责我。我也是为了贵妃娘娘，哪里错了吗？大难临头相互推，也是我做过的事，我想推慕姑娘到前面顶风，也有人会想把我推出去替她们顶着，这便是残酷的事实，哪有什么姐妹情深？都是我的报应！是我活该得罪了慕姑娘……”
“与茶料一同留下的还有包料渣。”慕清颜提醒满腔激动的雨心。
“料渣？”雨心一口气息堵塞在喉间。
慕清颜向前走一步，“我只给你一次机会回答，料渣与原本准备的茶料多了什么？”
“只多了红果干与茶叶，茶料离不了茶叶，贵妃平日也离不了红果。”雨心按在地上的双手不觉用力。
“什么茶？”慕清颜又向前一步。
雨心的手指一点点屈拢，“龙井茶，是圣上赐的今年的新茶。”
“答的不够完全，再具体回答，加入荆巴茶料中的茶，是什么茶？”
雨心望着慕清颜逼近的目光，十指紧扣，“就……就是西湖龙井。”
慕清颜盯着雨心那略显慌色的眼睛，一字字道：“是霉茶，发了霉的西湖龙井！”
“什么……什么霉茶？那是……圣上赐的新贡茶，贵妃寝殿里还有。”雨心的身子不禁后倾。
“那发霉的茶叶与她有关？”张成和昨日曾听慕清颜说到在乱石洞发现几片霉茶的事，却不料是有人在贵妃的用茶上做手脚？
“有很大的干系！”慕清颜的双目如两枚瞄准猎物的利箭。
置于笼中的雨心无处可逃。
慕清颜在她面前蹲下身，与那掩不尽慌乱的目光平视，“你此时方真的知道害怕，是不是？”
“是……我怕含冤而死，我怕成了替死鬼！”雨心哆嗦着唇。
“还嘴硬！我给你自首交代的机会，却不知珍惜。非得搞得自己不得好死才是？毒害贵妃罪名一定，你想圣上会让你怎么死？”
明明很平静的神色，慕清颜的脸在雨心眼中却无比狰狞，满目惊骇地放大瞳孔，“你……你胡说什么！我能交代出什么！什么霉茶，我不知道！我给贵妃喝的是荆巴茶，翠心都找太医查看过，没有任何问题，你……你们不能诬陷我！”
慕清颜霍然起身，“太医说没问题，那是他不知你在茶料中加的茶叶发了霉！与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一起煮过之后霉素化入汤水，看不出。那些茶叶也确实是圣上赐的新龙井，只是在用前被你特意藏在潮湿之处捂出了霉斑！茶料没有问题，有问题的事茶叶。”
“胡说！我没有！”雨心挣扎着站起身，嘶声竭力地颤声否认。
“这话最先并非出自我之口，是有人供出了一切，并且都已得到了证实！你以为我来审问你，只是听听你的话，给自己找点线索？我今日就是来揭穿你谋害贵妃的阴谋！”
雨心一咯噔，“谁？谁供的？什么证实？”
“那人用我说么？”慕清颜不屑，“不过一个藏在犄角旮旯的小人而已，说是听你的指使，一定要杀死翠心。他也确实依着做了，打算将夹竹桃叶混入给翠心吃的药中毒死她，可惜被逮了个正着。灶房后竹林过去的那乱石洞中还残留不少发霉的茶叶，他招认说曾在洞中偷偷捂制霉茶。”
“茶虽有各种有益身体之功效，但霉茶有毒，服用后可致人头晕、腹泻、甚至肠胃坏死而丧命！那家伙交代你平日便是将霉茶加入荆巴茶，借荆巴茶本身的怪味遮掩霉茶异味毒害贵妃，御赐龙井茶看似是为贵妃煮茶用掉，实则被你先暗中转了一圈，捂出霉斑后再入贵妃之口！”
“没……我没有……”雨心脸色刷白，抖索的嘴巴却依然否认。
“什么没有！”慕清颜冷脸斥哼，“你可是亲口承认荆巴茶都由你亲手配料，亲手熬汤，亲手端给黄贵妃！若有霉茶混入贵妃的茶料中，你这个守着的人能不仔细发现？即使有人在汤锅中做手脚，不过侥幸一两次得逞，谁有本事次次得逞？而贵妃的身体分明就是多日积累茶叶霉素所致病变，这又岂能作假？！”
雨心诺诺，“贵妃的……身体？”
“对。死于非命者会经仵作验尸，贵妃也不例外。当我得知贵妃是因霉茶中毒而身体抱恙，便恳请圣上恩准，开棺验尸！”
开棺验尸？！
此四字一出，不仅吓坏了挽心，连张成和也受惊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