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哀家以为你会怎样选择,而是你应该怎样选择。”太上皇后道,“皇帝需要一个真正贤良淑德的女子为内助,李凤娘她不是,她的存在只会让皇帝分出更多不必要的心思,犯糊涂做出一些甚至对大宋不利的事。此时皇帝刚登基不久,改变还来得及。对付李凤娘并非为谁徇私,不讲公道,而是为了皇帝的家业,为了大宋的前程!”
“但在民女眼中,真相才是最重要的。尤其关乎命案,更随意不得。皇后纵然有错,该她承担的她必然需要承担,若与她无关,也不该被人栽赃诬陷。一是一,二是二,若所有人都从自己的想法去考虑,太上皇后借机对付皇后,皇后也可以借机对付太上皇后,全凭心意定案,要律法何用?如此下去,才会大乱!”
慕清颜直视着太上皇后的眼睛,“民女想问太上皇后,您做的事定是避着太上皇吧?否则即使得知陈都知手中有孟亮的账本,您也一定不会担心,您若与太上皇通过气,陈都知一定知道该如何处理,哪里用得着您派人去重华殿打探?您为何在一开始不将计划禀知太上皇?”
太上皇后望着慕清颜眼中的自己,如吹落的秋叶般萧瑟而无力。
慕清颜自己回答道,“您知道太上皇不会认同您的计划。虽然太上皇也不满皇后,但他不屑这般算计,也不会将皇宫中的丑闻大肆宣扬,闹得天下皆知,尤其在金使来访的时候,更不想让他们瞧了笑话。而太上皇后在此事当中却是摒弃周围,孤注一掷,为除皇后,誓不罢休。到了这一步,还想说服民女站在您的这一边。”
“内心已腐,要颜面何用?颜面丢了,还能捡起,若伤了筋骨,怎能轻易复原?”太上皇后道,“你可以指责哀家横插一手,但不能说哀家做错。哀家也不认这个错!”
“有许多做错事的人都不认为自己错了。太上皇后的错与对也非民女可评说。民女只能清楚的告诉太上皇后,民女不会为求脱身而不顾真相。民女是断案之人,求真相是民女唯一的坚持。”
“你当自己是官府衙门,头顶青天么?!”
“民女不是官差大人,也担不起江山社稷。民女所为只求无愧于心。且不说纸难包火,若今日民女为帮太上皇后无视真相,便是弯了腰,以后怕是再也直不起来。”
“哀家只要你做这一件事。事成之后,你便可解脱,若想远走高飞,哀家也可送你一程。哀家甚至……可以设法去阻止和亲!”
太上皇后抛出最大的底牌。
慕清颜微笑着,摇摇头,“民女不会拿真相做任何交易,玷污了清白二字。”
“但事关你的性命!你也说追查倩娘旧事很难,不过仅剩六日,你能找到真凶,弄清整个原为?如果办不到,你能拿什么与皇帝去搏?还是以为谁能救的了你?”
太上皇后绕慕清颜踱了几步,站在她的身侧,放低声音,“哀家提醒你,你,就是皇帝拿捏住教训韩致远,与太上皇较劲的棋子,由不得你不认。你若没有完成他的旨意,便是给了他出手的理由。这可是在皇宫,四面高墙。皇帝决定要做的事,即使谁想阻止,也阻止不及!尤其是这后宫之中,不止倩娘这一条命,早已不知染了多少见不得天日的血。你,当真不怕?”
“怕。”慕清颜直视前方。
不知不觉中,慈明殿已被昏暗笼罩,却没人前来掌灯。
“民女一直都在怕。可即便如此,民女也有自己的坚持。若到最后一步,民女确实无力自保,即使命赴黄泉,也有颜面见已故亲人。”
哪怕怀疑父亲涉案,兄长又是匪徒,在韩侂胄手中的那份折子中叔父有违公正,徇私包庇,她也在守着慕家人最后的清白,相信他们的本性,不想他们再为她而失望。
……
慕清颜离开了慈明殿。
她只说了句告辞,太上皇后好似木头一般杵在她的身旁,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她当做是默许,转身向太上皇后行了个礼,便朝殿门走去。
外面的天色同样昏暗,又一个夜将要把这沉甸甸的大地覆盖。
六日,仅剩区区六日,一切回归初零,她要重新开始。
“咳!”
一声轻咳,是那么刻意的传入慕清颜的耳中。循声望去,有人从路边的草丛后走出。
“嘉王?”慕清颜一眼认出那道笼在昏暗中的人影,“您怎么在这里?”
赵扩望眼不远处的慈明殿,压着低沉的嗓音问,“是皇祖母么?”
“嘉王以为是么?”慕清颜反问。
赵扩凝重的神色中带着明显的黯然,似夜空中挂了阴云,“你让小王留意到的事……还有如今宫中散传的那些对母后的怀疑……是皇祖母与皇祖父对母后下手。”
不是疑问,而是赵扩心中已经认定,这其中少不了慈明殿与重华殿的指使。
他想得到祖父的赏识,可他们对付的人却是他的母后!
站在此处,暗暗盯着慈明殿的方向,他的浑身上下都觉得冷,却不知该从哪里找一件披衫。留正、陆游等老臣家那种三代同乐的日子他从未体会得到,更不知一个家该有怎样的温暖。
冷,是他尝遍的滋味,原本已习以为常,可此时却极为不喜,又不知该如何摒弃。这种感觉……是那么的压抑而无奈。
“殿下相信他们会拿黄贵妃的性命布局,只为算计皇后?”慕清颜又问。
“小王不信他们会要黄贵妃的命,但小王相信他们不会放弃拿此事大做文章!”赵扩看向慕清颜,“致远已知小王派人留意重华殿,得知是慈明殿的人与陈祈安见面,虽不知你是如何怀疑到慈明殿,但他却肯定告知小王,你在菜市桥见到的胡五娘是皇祖母的人。是皇祖母刻意将胡五娘推到你的面前,让你对挽心起疑,想要一步步将贵妃命案引向母后!”
“韩公子可说与太上皇有关?”慕清颜再问。
赵扩略迟疑,“他没有提到皇祖父。”
“殿下仍有疑惑,为何不直接去慈明殿问个明白?”慕清颜侧了侧身,将通往慈明殿的路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