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成和止步,回头扫了眼慕清颜,“周全便是祥和,世间之事并非所有都需要争个明白。如果日子过得糊涂一些,麻烦岂不也会少一些?费劲是一生,轻松也是一生,为人在世何不选择后者?”
“不是这个道理。”慕清颜否认这种看法,“若世间之人均是得过且过,日子只能过的更加败落,一时安逸反而会为后世埋下种种祸患。这所谓的祥和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对那些不明不白的蛀虫视而不见,终将会造成蚁穴溃堤之灾。”
张成和负手站在慕清颜面前,微垂的目光在她的脸上凉凉地扫过,“你是要与本都知谈论治国之道,还是想说对圣上治下的大宋不满?”
慕清颜心底一个咯噔,知道有些话自己本不该与面前之人谈及,压下目光,“民女没有资格大论国事,身为大宋的子民,对大宋更无不满。民女只是希望……我朝大宋更好,能够回到……曾经的辉煌。”
张成和转过身,继续负手向前,只是步子慢了许多,“你相信会有那么一天么?”
慕清颜抬眼,追着张成和略显佝偻的背影远去,“会的。”
张成和沉重的思绪回到了眼下的案子,“本都知看你帮着挽心说话,这合你口口声声要去维护的公道?”
“是她做的事理应该她承担,不是她做的,民女不会冤枉了她。民女如何看待,与她的背景无关。”
“账本是你杜撰,你又料定皇后不会承认她的话,才会如此理直气壮的提到‘背景’二字吧!”
虽说张成和大早离开时,丢下一句让慕清颜自己看着办的话,可他又怎能真的什么都不再过问?他得替皇帝看着慕清颜,免的哪里让她给倒腾出收敛不住的纰漏。
“昨日民女便知挽心是仁明殿那边的人,是皇后亲口告知。”慕清颜实话实说。
张成和顿足转身。
慕清颜接着道:“民女便是从皇后那里最先得知黄贵妃曾得琉璃镜。”
“是这样?难怪你对本都知的提醒不怎么上心,原来是心底早就有数!”
张成和不满慕清颜未提前禀知,但此时听了也不觉晚,替皇帝一直揪着的心思稍放下了一些,“能与仁明殿那边撇开关系,最好不过。哼!一个小小的婢女,竟也敢冲仁明殿那边使劲,雨心到底是算不得冤!不过从李常侍那边瞧不出什么,这仁安殿又多了条命案,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雨心虽已被抓,但空口审问定然再问不出一二,屈打成招也非断案之道,就让她且在牢中安静呆着,不过牢中的情况究竟如何,最好不要让外人知晓。”
张成和双目眯起,若有所思。
慕清颜继续说道:“翠心被害,雨心入牢,挽心可疑,民女倒想看看接下来仁安殿中的这滩浑水还会如何搅动?”
“你认为有人在算计这一切?”张成和目光紧凝,额间皱纹似乎也挤堆在了一起。
“算计必然存在,否则便没有贵妃的命案发生。只是又多了混顺摸鱼之人从中生乱,耽误了我的查探,又让真凶白白得了好处!”慕清颜看向张成和,“民女接下来要去找的人,想必会令张都知再次烦恼。还是那句话,在整个案情未明之前,张都知只做一个旁观者便是,一切交由民女处理,张都知若觉得什么适合禀知圣上便去禀知,觉得不适合,便暂且暗埋于心。”
“你要去找那个浑水摸鱼之人?”张成和额间那一道道皱纹几乎粘成了一条刻在脑门上的缝,“是何人如此胆大妄为?”
“一个让民女意想不到的人,也或许是民女太不了解宫中之人心无常才会觉得意外。”
……
慕清颜站在了慈明殿的大殿之中。
坐在主位的太上皇后那张看起来中庸平常的脸色似乎蒙了层晦暗的纱。
大概之前被夹在太皇太后与皇后之间而不够醒目,又少言寡语谨慎安静,慕清颜从未如此时这般仔仔细细地观察这位妇人。
有那么一刹那,慕清颜从这位妇人身上仿佛看到了太上皇的影子。迟暮的身躯安详地坐在那里,带着看完世事的宁静,也带着些许留恋与渴盼。看似无波无动的外表下,藏着一颗不甘沉落的心。
这也是与岁月抗争之后的无奈,压着许多未了的心愿,不得不面对日渐老去的归宿,却又想做最后的挣扎,想要多做点什么,尽量多实现那么一点儿念想。
太上皇后坐的很端正,双手叠放轻轻搭在腿上,待慕清颜行礼之后便一言不发地注视着她。
这种沉静的气氛也像极了在重华殿。
慕清颜迎上太上皇后的目光,“翠心被人毒杀,太上皇后想必已经知晓。”
太上皇后的目光一动不动,“这不好的消息向来传的很快,宫里宫外皆是如此。”
“但这则消息究竟是从外传至慈明殿,还是太上皇后早已料定翠心的命运?”
太上皇后叠放的双手相互紧握,“你想说什么?!”
慕清颜直言,“翠心是太上皇后的人,也是……太上皇后的弃子!”
“大胆!”太上皇后身边的侍婢率先变了脸色,“自太上皇禅位,太上皇后在慈明殿深居简出,素来不管那些乱七八糟之事,你仗着什么胆敢跑来指责太上皇后?!”
“仗着民女所知真相。”慕清颜向前一步,直面太上皇后,“就仗着翠心做过的事,民女便要来亲自询问她背后的主子,太上皇后您。”
太上皇后摒息无声。
所有的气息仿佛都凝集在胸腔之中,压住了千言万语。
她身边那出头的侍婢也被慕清颜那平稳、有力、如击穿铜盾的长矛一般的话语吓到,无措的望向太上皇后。
在慕清颜无惧无畏的逼视下,太上皇后沉默良久,方开口道:“你都知道什么?”
“民女知道翠心就是太上皇后的人。是她冒充挽心入宫用的名字胡五娘与胡二接触,在初七那日对民女下手!并且算计挽心,灭口胡二,回宫之后又假作被引跑到香玉亭落水,借此装病,以神智不清的受害人的样子做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