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夹竹桃?”
慕清颜虽未见过,但却亲耳听闻。
去年在赵扩与她的……哥哥被困南屏山的暗穴机关中,险些被焚烧夹竹桃枝叶的烟雾毒死。
韩致远后来告诉她,夹竹桃原产天竺,枝叶有毒,只需十几二十片叶子便能令人呈中毒状,一片叶子可致婴孩死。
“少许夹竹桃叶子可以祛痰定喘,镇痛祛瘀等入药,可这么多的叶子合在一起就是剧毒啊!且别说呕吐腹痛这些毒发症状,简直能让人在极短的时间内心跳紊乱,快慢不一,进而晕厥猝死!”大夫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都不同平常。
这些被他一一捡出的叶子,不是治病救人的药,而是害人元凶!
慕清颜起身走到桌前,看着桌上那堆夹竹桃叶,宛若一座小山压在大地,压死一地生灵。
“可这是我今日刚按着大夫新开的方子从药房抓的药啊!”挽心颤声道。
大夫强调,“我开的药方里可是没有夹竹桃叶!”
“难道……难道是药方的人取错了?”
“不应该。”大夫拨拉桌上的夹竹桃叶,“药方的草药都经过晾晒热炒等处理后保存,而这些叶子看来是新的。”
慕清颜见这些挑拣出来的夹竹桃叶确实与其他药渣碎叶有所不同,经过一番煎熬,颜色还泛着些许青黄,更像是水煮过的菜叶,有几分鲜嫩之色,而非如草药般干枯。
这定非出自药房之物。
“这……药是我亲自取的,取回来之后便开始煎熬……怎么可能有问题?难道……”挽心蓦然一顿,“难道是在我煎药的时候离开的那一阵?”
“那药只在你煎熬的时候离开过你的视线?”慕清颜问。
挽心点头,“是的,就那段时间,顶多一盏茶的工夫。我以为火候掌握好便不用一直盯着,到灶房外转了两圈。我的心很乱,实在太乱了……”
心里藏着那么大的事,怎能气定神闲?
“我又错了……又错了……我一步都不该离开的……我想不到,想不到翠心已经被吓坏了,还不肯放过她的命!我又错了啊,慕姑娘,又错了……”挽心惶恐无措地跌坐在地上,“我真不该……不该啊……”
“什么该不该!”张成和从门外走进,深沉的目光一扫众人,最后落在挽心身上,“翠心被如此简单的作案手法要了命,离不开你的‘疏忽大意’,再道千万句懊悔也不过是做做样子而已。”
这话在场之人或许大多听不懂,但是慕清颜与挽心都听得明明白白。
在张成和看来,虽然雨心因珠钗牵连到翠心之前在香玉亭出事而被抓,可挽心与胡五娘的关系也还未解开,初七那日她与翠心一起出宫,留下可疑行迹,或许正是不希望翠心清醒有说出什么的机会才动了杀念呢?故意用这么明显而大胆的作案手法,只不过是想用众人以为最不可能做的事去表明她是无辜而遭连累而已,未尝不是一招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手段,换句话说便是贼喊捉贼的把戏。
已经对慕清颜和盘托出的挽心被张成和的话吓得连坐都坐不住,匍匐倒向他的面前,“张都知,婢子……”
慕清颜适时挡在挽心身前,“张都知的话未免也可能是凶手希望听到的。”
“哦?”张成和眉毛一挑,“你是这么认为?”
“请张都知不要责怪挽心。”慕清颜向张成和福身,“挽心比任何人都不希望翠心有事。”
“你在替她说话?”
“民女只是遵循事实。”
“你认为你说的便是事实?”
“在这件事上,民女肯定。”
张成和审视慕清颜片刻,目光在她脸上来回扫了几圈,“十日期限之内,所有案情相关都由你做主,本都知便继续听你的,不会多做过问。希望到时候你能给圣上交代的清清楚楚!”
“民女为了自己的性命也会极尽全力。”
“看来本都知又来的多余。”张成和拂拂衣袖,转身向屋外走,“如今安顿金使,本都知也是忙得很!”
“张都知原本是来与民女说雨心的事吧?”慕清颜跟着张成和出了屋子。
张成和在前面走,“本都知亲自去问过李常侍以及司膳房的人,对雨心的评价都是手脚勤快,干活利索,但是性子直,说话易得罪人,给他们并未留下多少好印象。当年孟亮去选人,李常侍便将雨心推给他,虽说去东宫是个好地方,但与其看其他人争来争去不好甄选,倒不如将雨心这个不懂和气的丫头赶走。李常侍承认自己当时存了私心,那私心不过是以为在司膳房都混不好的雨心,到了东宫那种更需要压着性子做事的地方不懂周全之术,肯定会吃更多的苦头,说不准哪天就受了什么重罚吃不消了。”
“所以,雨心并无背景,她当李常侍是贵人,其实那李常侍却是存了小心思,借同乡孟亮之手将她故意赶到东宫?李常侍没想到雨心到了东宫还能得到黄贵妃的信任,成为管事宫女之一。”
“是,那李常侍也是一声声叹息,说雨心是因祸得福,捡了便宜。”
“这便是张都知所说的事事秉公处理,从不徇私偏颇的李常侍?”
张成和呵呵一笑,“李常侍做的已经够有底线,换做其他人,摊上一个不懂事的丫头,定会变着法儿的狠狠教训。而这个李常侍只不过是把雨心从自己的眼皮底下赶走而已。能维护住大多人,得到大多人的认可,自己也未做什么过分之事,便算是成就。你说在那种时候,将众人都不喜欢的人赶走,送她一个岌岌可危的未来是不是人心所向?更何况连雨心还对她心存感激。万事向来难有真正的公平,能堵住悠悠众口便是众人眼中的公平。”
“原来,所谓的公平不过是做事周全的和事佬而已。”慕清颜唇角凝着些许冷笑,不免失望。
这可是执掌大宋天下的九五之尊身边人的看法,是最得圣心之人的态度!
不过对能够造出艮山血案,又不择手段地去掩饰黑暗的人,还能寄希望他们能够有秉持怎样的真知灼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