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儿有那么多刺客。”慕清颜一声嘲笑，说完方想起身边的人是嘉王，这般口吻不合适，改口道，“是个意外，殿下不必多问。”
“瞒着小王？”赵扩能听出慕清颜喘息间变换了两种语气。
“只是民女的私事，请殿下不要再问。还是询问民女为何急去攒所吧。”慕清颜只得耐着性子转移话题。
赵扩便问，“为何？”
“去寻一样贵妃的陪葬品！”
慕清颜扬鞭驱马，奋力前奔。
琉璃镜？
赵扩登时便想到此物，可不好让慕清颜知道自己躲在仁明殿听到她与皇后的谈话，没有多言。跟着扬鞭驱马，追着慕清颜的速度，一路奔跑。
拼力骑马，便顾不得说话。慕清颜咬紧牙关，冲在前面。
……致远骑六百里加急快马奔回临安，也是这般奋力吧。
在他们的眼中，只有速度，拼尽所有的速度。
可他们拼过了速度，却斗不过人心，挣不脱那一道道无形的束缚……
赵扩也没有再问话，一路都在追赶慕清颜。他没有想到，慕清颜能够骑得这么快，犹似脱缰的野马，无边无际地狂奔，挥汗如雨，洒落一地豪情。
他也没有奔跑的如此畅快过。仿佛整个身心都得到了拉伸，变得更宽阔。于是心间装着的权势、国事、振兴大宋的重任都似乎少了，空了许多，轻松了许多。
……
安置黄贵妃的攒所与庄文太子的攒所宝林院邻近，在安置太上皇的两任先皇后的攒所修吉寺旁。
贵妃毕竟与皇后身份有别，虽得圣宠，破格享受到几乎比及皇后的仪仗，但也要合赵氏皇族的规矩，不可能将其与皇后们安置在一起。所以赵惇便暂时将修吉寺的偏院腾出做了黄贵妃的攒所。
贵妃去世突然，来不及细致准备，赵惇已让张成和安排人手，待安顿贵妃之后，将偏院及外空地全部重新修建，与修吉寺彻底分离，辟为贵妃一人的安葬之所。
慕清颜与赵扩赶到之时，赵惇正被张成和搀扶在香堂休息。
将黄贵妃送至攒所，赵惇迟迟不舍下葬，一直拖过午时，才在张成和的劝说下与黄贵妃做了最后的告别，来到香堂，为心爱的女子上了三炷送行香。
而其他送葬众人，只得陪着赵惇在寺院中干耗着，不敢有半句怨言。
赵扩见自己的父皇为除母后外的其他女子如此一次次破格，心中不免替母后几分不平，但又想想自己的母后平日那不安分的行径，也无可奈何。
“你们来做什么？”
赵惇见到赵扩，可不认为他的儿子是特意来为他的贵妃送行的，再看到随在赵扩身后侧的慕清颜，便料想一定与贵妃之死有关，“可是查出什么眉目？”
“民女参见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慕清颜先上前参礼。
她知道，在龙威面前，即使再急切，也不能鲁莽。更何况她接下来提的事定又会令皇帝不满，必当小心应对。
“说吧，查出什么结果？”赵惇很想知道，坐直身准备听慕清颜的禀报。
慕清颜伏身向赵惇叩首，“民女需要一物验证贵妃遇害手段，请圣上交予民女一用。”
“何物？”赵惇疑惑。
“圣上赏赐给贵妃娘娘的琉璃镜。”
“你要大理国进献的那面琉璃镜？”
“正是。”
“你要那镜子，从仁安殿寻找便是，朕已准你查案所为一切便宜行事，何必跑到这里来问朕讨要！”赵惇失望之余，神色便沉了下来。
“圣上！”候在香堂外的挽心冲入门槛，在慕清颜身边跪下，“回禀圣上，婢子们深知那面琉璃镜是不俗之物，在替贵妃娘娘整理物件时，已将琉璃镜一起放进梳妆盒，陪娘娘入棺，希望娘娘以后还能用到，也能想起圣上。”
“琉璃镜已经入棺？”张成和暗怔。
“是的，婢子见翠心亲手放入梳妆盒，将梳妆盒放在贵妃娘娘枕边。”挽心肯定。
龙颜登时浮出怒意，“慕清颜，你明知琉璃镜已经陪葬入棺！”
“是，圣上。”慕清颜承认。
“那你还敢要求朕开棺取物？！”龙颜杀气顿显。
慕清颜硬着头皮回道：“琉璃镜关系到贵妃遇害真相，民女不得不取。”
张成和稍向前移步，“怎么又扯到琉璃镜？贵妃是在石板桥出事，与琉璃镜有何相干？”
“若民女没有想错，琉璃镜便是将贵妃引往绝路诱饵。”
“你只是猜想，并无确定！”
“所以民女方说要验证。”
“如若不是呢？惊扰贵妃，可是罪加一等！”张成和抬指警告慕清颜。
“此案不明，民女唯有一死。罪加一等，不过还是个死，对民女来说并无区别。但若得以验证，民女便向活路走近一步。圣上给民女查案的机会，也是想明白此案，是与不是，全由民女承担，民女冒死请圣上将琉璃镜交予民女判断。”慕清颜再次叩首。
“婢子……婢子也斗胆恳请圣上，只要关于贵妃遇害真相，慕姑娘有任何怀疑婢子都希望弄个明白。婢子……”挽心看一眼身旁的慕清颜，“婢子愿与慕姑娘一起承担。”
慕清颜与挽心的目光交错，她从这个外表好似柔弱的宫婢身上看到了一份坚决，一份豁出去的无畏，宛若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魄力。
这种正向的东西出自一个深藏秘密，行迹可疑的人身上……
“父皇，查案追底原本便是一步步推测证明的过程。给慕清颜机会亦是给您自己一个机会。”站于旁侧，久未出声的赵扩也随之拱手道。
赵惇斜目扫向他，“是你亲自带她来的？”
“是。”赵扩坦然。
“如若从琉璃镜上得不出任何结果，朕，也不会轻饶了你！”赵惇厉斥。
赵扩明白，若没有结果，便被他的父皇看做闹事，是他这个皇后之子在故意针对贵妃。而再深层之意，便是原本不太喜他的祖父太上皇也会恼他。
赵扩看眼慕清颜，向赵惇再次拱手，“儿臣选择信她，她不怕死，儿臣也不怕受罚。”
赵惇看看慕清颜左右，帮着她说话的一婢一王，“成和，你的意思呢？”
张成和躬身道：“官家，小人以为还是试一试妥当。官家拖到此时方将贵妃尊棺送入墓中，或许是随了天意。”
幸好贵妃棺椁刚刚下墓，若按平常，墓穴已封，想要再开启，可就难了！民间尚不容轻易掘坟，何况贵妃之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