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关于贵妃之死的闲话不得外传,可具有一定关系位置的人多少也能听到点风声,何况萧致瑾与韩致远一样都和嘉王妃韩丽蓉是姑表亲,自然更清楚一些内情。
韩致远睁眼瞟了下萧致瑾,“哥哥可知皇帝要我此番做迎使官的真正目的?”
萧致瑾道:“阿六跟我悄悄说过,前两天我让他送慕姑娘回韩家时,在路上慕姑娘向他打问过是谁给父亲出主意诓你回来。他原本不敢跟人说这事,但想想还是给我透了个风。”
“是我们的外叔公韩大人。”韩致远早已想到。
“大概是的。”萧致瑾点点头,神色一紧,“难道这件事也是皇帝的意思?”
“哥哥的消息可不够灵通了。”韩致远眸底蕴着淡淡的凉意,“金国的一个公主随使团一起来我大宋,并且金主提出要将这个公主嫁给我,我们的皇帝自然答应,等使团抵达临安就会颁旨。”
“和亲?”萧致瑾讶然,“叫你回来是为了和亲?那慕姑娘……”
“哥哥,你说你让我怎么与他好好相处?我们的韩大人是怎样的人我们都知道,他呢?口口声声说念着父子之情,想着讨好我这个儿子,这就是他的好手段!关键时刻,尽听人拍拍,置我于何地?”韩致远抬起的手险些拍在桌上,稍作迟疑,还是落于椅子扶手,紧紧握住。
“父亲肯定不知和亲一事。”
“即使不知,他一个老奸商还识不破韩大人别有心机?又不是头一回相处,谁不了解谁?”
“呵……老奸商,说得好啊。”萧致瑾自嘲轻笑,“那我这个打理家业的小奸商可得为他辩白一句,和亲是皇帝之意,即使不用父亲诓你,到时还会一纸诏书派发到襄阳去,你也躲不过。父亲在这件事上是做的不合适,可他的行为也非重中之重,你现在责怪他,也是带着偏见,柿子捡软的捏。”
“哥哥,你这话说的可就违心了。你难道不知若一纸诏书派发到襄阳,我可以与颜娘一起面对?我们也不会前后分开行事,更不会惹到仁安殿的麻烦,遇到一个接一个的意外。我远在襄阳,也比在临安更有几分周旋余地,哪里像眼下这般左右被卡,也照顾不到颜娘,干看着她被深深影响,似中了蛊一般,决然离去。”
韩致远双手捧在额头,向下合拢,抚盖住眼睛。
“慕姑娘要离开你?”
萧致瑾这才听明白,慕清颜的离开才是最终影响到韩致远心情的事。
他不怕面对艰险,任何棘手的案子都不会令他忧愁,唯有他身边在意的人会左右他的情绪。
他放不下母亲与妹妹,也为她们的离开而对父亲耿耿于怀,曾为他从小原本敬仰的外叔公的一些行径而烦闷不快,也曾因他的表姐韩丽蓉生了大病迟迟不愈而惊怕担心彻夜不眠,如今又多了一个慕清颜,一个与他并肩共事,走进他心底的女子。
独住韩家的韩公子看起来孑然一身,不被家人左右,其实他的心里有很多的在乎,就连曾经服侍过母亲的顾玉娘都能在其心中占有一个角落,更何况已经交心的慕清颜,能追随她到襄阳生活而无返意,那定然是已经把她当做了心头肉,这肉若要被割掉,岂能不疼?
与韩致远相比,萧致瑾倒觉得自己是个凉薄之人,除了母亲的死在他心中留下很深的印记,还有对他这个弟弟有求必应之外,对其他的人是人非都能看得开。他留在萧家,肩负起长子的责任,对二娘,还有她的儿子都能平静以待。父亲让他娶林家女子为妻,他没做犹豫便应下,未婚妻没过门便出了事,他也置若罔闻。在他的眼里,只有商道利益,买卖往来。人说他温润如玉,毫无商贾之俗气,其实他不过披了件好看的外衣,藏起了市侩。
就像当初,他赶往外沙河去救慕清颜,也是要得到她一句带韩致远回萧家的承诺。只不过如今的慕姑娘已不似当初,萧致瑾断然不敢,也不会算计弟弟的人。而此刻,见他弟弟的心情因慕清颜而失落不快,他这个做哥哥的也看不过眼。
“哥哥,你知道吗?她为了让我放手,故意捅了自己一剪子。”韩致远一双手掌紧压住酸痛的眼睛。
萧致瑾煞为意外,“你亲眼看到?”
“我若亲眼看到,定不会让她得逞。她说是我的仇家找她行凶报复,有胡二的例子在先,这话倒也有几分信。她行事小心,见的案子多了也懂得适当掩饰,我确实也没找到她确切的动手之地,但我思来想去,还是认为她亲自动手的可能大,她那伤口也太像是半把剪刀所留。”
“这就是……或者责任在你,逼你自责退却,或者被你识破,让你看到她的决绝,逼你不敢再走近她。没想到这慕姑娘如此狠心?”萧致瑾拧眉,“可她如何会下这手?是因为和亲一事,她不敢忤逆圣意,失了与你共同面对的信心?这一刀与杀头之罪相比,确实轻的太多。”
“她是口口声声说怕死,怕担上红颜祸水的恶名,被治罪。可我不信她会怕到这种地步。”韩致远双手抹了把湿润的眼睛,“她是怕我因她为难,怕我在和亲一事上生出事端,成为影响金宋关系的罪人,方与我一刀两断!”
她虽然没有一个字的劝说,自己做了负心人,可他能够懂得她的深意,体会到她的无奈与被迫,他也知道,一定是有人说服了她,他很了解身边的人。
在这场博弈中,他输了。
“若真要你和亲,此事确实难违。慕姑娘此举倒令我称赞。”萧致瑾起身走到韩致远身边,拍了拍他的肩头,“你呢,也就不要辜负她一番心意,老老实实安安稳稳最好,和亲关系两国相交,不论你用什么手段都不好应付,人为情势所迫,该低头时还需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