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余念却好像再也等不得了。
她拖着没有什么力气的身体坐起来来，身体单薄得就像纸片。
“怎么起来了？”
大鹤赶忙凑到床边，伸手探了探余念的额头。
出了些汗，烧已经退了下来。
“去见我哥哥。”
余念掀开被子想要下床，可床边却并没有她的鞋子。
“等着，我去给你拿拖鞋，先别下来。”
大鹤一伸手便将余念的两只脚又拖了上去，赶忙去内间更衣室里帮她拿了双拖鞋出来。
今年这新年都已经过去得七七八八了，可天气依然很冷，完全没有春天即将到来的样子。
余念乖巧的坐在床边，由着大鹤将一双毛绒拖鞋套在她的脚上。
然后扶着她下床，余念的两只手里外都用不上力了，他便只能撑着她的胳膊，护着她往前走。
临到门口，又随手拿了件厚衣服，这才去开门。
“大鹤……你这样照顾着我，我好像欠了你好多的人情。”
余念垂着眼眸，发丝盖着她的侧脸，让人瞧不见她的目光。
可那像是掺了血似的委屈的声音，他听着便觉得心如刀割，像是被人凌迟了似的。
大鹤的脚步停了下来，歪过大半个头去看她，这样便能瞧见她的神情了。
四目相对，好像什么紧绷着的东西就这样扯到了尽头去，仿佛再一用力，就要断了。
大鹤的神情有些微的怔愣，只不过刹那间便被他爽朗笑着的模样取代。
“你现在才知道欠了我人情么？我往前那么多年，照顾了你那么多事，你怎么不觉着欠我的。”
玩世不恭又慵懒的声音，大鹤只觉得他只要端出这幅模样来，那一刹那奇妙的尴尬便不会在他们之间扩散。
他从未想要很多的东西，也从未贪婪。
从小到大，他所求的一向都是他能得的，他知道付家不是他能随便回去的，他也从未想要回去。他知道余念不是他能随便得的，他也从未想过要得到。
他原本就是闲云野鹤的人，总不能被那情情爱爱的腔调牵扯着，矫情。
“好了，别这幅愁眉苦脸的样子了，愁死了。”
余念轻轻扯了扯唇角，那并不是在笑，无非是虚与委蛇的应对着他，好像是怕他担忧那般。
可这样他好像担忧得更甚了。
余还这两日的心情很好，精神也好。
这正好证明了这个世界上所有的歇后语都是老古人的研究之所得。
人逢喜事精神爽，这不是一句空话。
余念进门的时候，余还的眉心便蹙了起来。
昨天她回来，他们草草一见，这情况好像还没有这样的糟糕，倒是今儿，好像整个人的意志都垮了下去。
大鹤扶着他在床边的圆凳子上坐下，可又总觉得这圆凳子她坐不住了，又赶忙搬了椅子，垫上厚厚的棉垫子让她靠上去。
大鹤小心翼翼的忙里忙外，可余还却只盯着自己妹妹的脸。
越看越气，越看越恼。
哪怕是她这面无表情只低垂着脑袋的谦卑样子都让他气不打一处来。
“余念！你犯得着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余还似乎是在怒吼，他是真的气急了，人唯有在气急的时候才会呼吸粗重。
“不是说让我替你去办事吗？办什么事，什么时候去？”
“你这个德行能办什么事？”
余还大抵是气急了，手中的手钏直接扔在了地上。
那不是什么水晶琉璃的易碎材质，无非是些古木，到还好，没有暴殄天物。
可他确实是在动怒，撑着床沿往前探了探身子，作势就要去抓余念的手。
可那缠着纱布和因为输液而红肿青紫的地方着实让他停了手，那探去出的五根手指头硬生生的收了回来，随即，重重的叹着气。
“余念，你就不怕我一生气直接杀了顾垣城么！”
那一直谦卑恭顺的脸忽的抬了起来，好像是听到了什么让她肝肠寸断的话，看又一转念，便连半点怒气都找不到了。
“哥。”
她温顺的唤着他，是这些日子以来少见的亲昵，“你杀了我吧，我活不下去了。”
余念深吸一口气，而那厚重的呼吸又缓缓的从他的鼻腔和嘴巴里吐了出来。
她好像是累极了的样子。
人只有在累极了的时候才会这般，好像连喘气都困难。
“余念，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要死……我当年被扔在那天坑里的时候都没想过要死，现在你跟我说你要死！”
余还这是真的动怒了，既那一天抬手打了她之后，第二次扬起手来。
大鹤是最害怕的，他凑到了床边去捡鬼爷扔在地上的手钏，想要以此去打断他的怒意。
哪怕……这或许会连累到他自己。
“大鹤，你给我出去！”
果然，是连累到他了。
大鹤犹豫这将手钏放到床头柜上，眉头紧蹙的望着余念的脸。
她好像并没有躲，也没有害怕，面对自家哥哥这突如其来的愤怒和责打，她好像比任何时候都要平静。
好像她便等着这一下似的。
“先生，大小姐还病着呢，她……”
“出去！”
男人狠厉的怒吼，大概是很久没有听到过了。
余念徐徐的抬起眼睫，只瞧着大鹤一眼，可这一眼分明是在告诉他，让他走，不要引火烧身。
看似浅淡的一切在大鹤关门离开的那一刹那重新被点燃。
余还那一巴掌没有打在余念的脸上，而是重重的垂在自己的大腿上，常年躺在床上，他的腿部肌肉所剩无几，这一下，几乎入骨。
“余念，你现在是为了顾垣城，连命都不想要了？”
“是……不想要了。”
余念似乎是想要勾起唇瓣，可低下头的那一刹那，眼泪便掉了下来。
莫名其妙。
“哥，我已经三十了，三十岁意味着什么你知道吗？意味着我人生一半的时间，都在和顾垣城牵扯在一起，或许比一半的时间还要长。我们分分合合、好像随便一个人都能把我们拆开，可人这一辈子能有几个十五年啊……若是盼不来我们能在一起的下一个十五年，那我就不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