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我起来……”
躺在床上的男人低沉着声音说道。
余念赶忙凑过去，小心翼翼的扶余还起来。
她摸到了他瘦削的肩胛骨，肌肉几乎萎缩的手臂……
她那样撑着他，觉得自己原本阳光健壮的哥哥竟然瘦得不成样子。
唯有面容，依旧清俊，只是清俊中多了太多太多被病痛折磨的窘困。
余念拿了靠垫，让余还靠着。
想要坐回去的时候，却被余还一把攥住了手腕。
她的右手，如今已经落了病根儿了，一碰就痛，痛得钻心。
可哪怕如此，余念也没有挣开他，由着余还握着。
“知道大鹤去做什么了吗？”他问。
余念只是摇了摇头。
刚刚姜年在门外喊叫，她也在门外。
大鹤拿着个盒子出来，她以为他是来宽慰她，说了两句话便聊得不愉快，余念回了房间，自然不知道大鹤到了哪里去。
“是去给姜年送药，她身上的溃烂伤太重，若没有止痛药，怕是一天也活不下去，可是她若是想获得止痛药，便要到阿京的棺前磕头认错，一日复一日，日日如此。”
余还的声音清淡，可他描述的事情，在那样平静的语态下诉说的情况，却难免肃杀。
这原本是陈康和她打过预防针的事了，如今听着，虽然平静，可却也觉得阴测测的冷。
一如握着她的那双手，寒凉。
“你可觉得哥哥残忍？”
余念摇了摇头，否认。
“那好，我再问你，顾垣熙，是我让大鹤在药上做了文章送走的，你会不会觉得哥哥做错了？”
这一次，余念实在无法摇头了。
原本便知道的事，可余还从未正面提过她姑且可以装傻充愣。
如今他便认了，这让余念再没有机会逃避。
顾垣熙原本就对她很好，是她真的当做二哥的人……而他，被她的亲哥哥害死了。
她当然觉得余还做错了，她觉得他大错特错！
可是这个时候，她能说真话么？能惹他生气吗？
余念不敢，她只想着活着的人，盛锦、顾垣彻和顾垣城……
她不敢忤逆他。
深吸一口气，余念的目光些微的闪烁。
“顾垣熙，一向待我很好。”
这就是余念的答案，所答非所问，却收敛了自己的脾性。
“这么说……你是怪罪哥哥了？”
“我不敢。”
“顾垣熙的车祸虽与我无关，可最后送走他的，确实是我……不问理由吗？”
余还的眼底似乎燃起了某种期待的光。
他甚至希望余念像以前一样跋扈嚣张的质问他，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逼着他做解释。
可她没有。
她在他的面前，是从未有过的安静、恭顺。
余还明白，余念自是有事情要做，自是有所求的。
她不再是原先那个满眼满心只会惦记着他的余念，一切，都变了。
他松了手，不再紧紧抓着余念。
“等大鹤回来，让他带你上去，让顾垣彻和盛锦都走吧……你亲自去放了他们。”
余念也是听到这话才抬起头来，眼底闪动着某种晶亮的光芒，略显欣喜。
她哥哥竟然答应了……
是因为她听话？还是因为苹果？亦或是因为什么？
只是这反转来的太快，不过几个小时的功夫，余还便改了主意。
她不敢不多想。
“哥，你怎么……你刚刚还生气，不想放人？”
“你这是怕我放人有诈？”
余还的声音似乎高了几度，话音落，他便抵着唇瓣咳嗽起来。
余念欠身去帮他顺着气，用蚊子一般的声音吐了两个字。
“不是。”
心虚、没有底气，这便暴露了她此刻的心思，此刻……她就是觉得余还放人是有诈的。
“原本我把盛锦和顾垣彻弄来，也是为了逼你回来，如今你回来了，总该放他们走了。”
余还说得平静，他看着自家妹妹的表情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由原先的半信半疑，到喜笑颜开。
不知不觉的，他的唇瓣便多了几抹血色，唇角也微微扬了起来。
余念回来了，他的生活到底多了些指望。
好像活着也多了些指望，身子也不是那么的倦怠了。
或许就像大鹤说的那样吧……
生病的人总得留些希望在身边才能好得快些。
大鹤进门的时候，看到的便是余念和余还兄妹和谐的样子。
他是听见门口姜年的叫骂声才赶忙出去的，那时还没来得及收拾鬼爷换下来的衣服。
如今那衣服在脏衣篓里，床头的水杯里噙着苹果。
想来都是余念做的，哪怕只是点小事，能哄得先生高兴也好。
大鹤的脸色也柔和，走到了床边来。
“有苹果吃啊，有我的份吗？”
“等你回来，这些都是你的。”
说话的是余还，他抬手指了指坐在床边的余念，对着大鹤吩咐。
“先带这丫头上楼，把顾垣彻和盛锦放了。”
大鹤有些惊讶，分明几个小时前，先生还气着呢……
到底是亲妹妹，磨一磨什么都好商量。
“走吧。”
余念站起身便要走，大鹤也只能跟上去。
人走到门口，靠在床上的男人却突然叫住了他们。
“等等。”
余念以为自家哥哥要改主意，转头看回去的时候一脸的惊异。
她看着余还深邃的眼睛里闪动着难以名状的情绪，眼皮一张一合，显得无力。
他转了转腕上的手钏，握在掌心里。
“念念，我从来不自诩是个好人……在异国的时间久了，什么事情都做过，也算不上是什么善类。我这次回来，本意就是要把余家和顾家的事情算清楚，拖了这么多年，我也想过放弃，可活到这把年纪才发现吃亏可不是件有福的事。我的宗旨只有一个，欠咱们余家的，桩桩件件必须讨回来！与往事无关的人，我也不会去坑害。顾垣熙……确实是个意外，他的命，我会还。”
“……”
余念却不知道要说什么了，只是他说的每个字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行了，去吧！放了他们你就能消停一阵子不来烦我了。”
余还叹气，伸手从那茶杯里取了那块在热水中泡了一会儿的苹果，吃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