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都是玩笑话,余念也耐着性子陪着穆臻把这玩笑继续下去。
“好吖……到时候一一可就给我做女儿了,有你的哭的时候。”
“快领走快领走,这小祖宗也就听你的话。”
余念笑了,穆臻也在笑。
在那听起来清淡的笑声后,空气陷入了一种尴尬的沉默里。
穆臻不再说话,却能听到愈发急促的呼吸声,丝丝缕缕的绕过千山万水徘徊在余念的耳畔。
他大概是有话要说的,可思来想去,竟然问不出口。
人这一辈子,总要有一些话,问不出来难受,问出来又是矫情的。
“怎么了?”
余念先开了口,她捋了把自己的头发,总觉得穆臻毕竟是恩人,他的情绪她总不能忽略。
“这么吞吞吐吐的,可不像你。”
“吞吞吐吐?哪有……我只是在想,你这一回去,是不是顾垣城同我说的事就都不作数了啊……”
穆臻的声音慢慢拉长,似乎是在试探着余念的反应。
而他声音不落地,便是根据她的反应适时开口。
“不作数了。”
余念回答得干脆,甚至没有给穆臻任何随机应变的时间。
“穆臻,顾垣城当时说的是疯话……”
“我当然知道他说的是疯话!我开玩笑的,本想着能给我女儿找个漂亮的后妈,再带个可爱的弟弟,这下算是死心了,媳妇泡汤咯。余念,你得陪我个媳妇……”
“好嘞,等我的事情都解决完,一定陪你个媳妇。我男人家有个表妹,长得可漂亮了……到时候介绍给你啊。”
余念的话,节制、有礼、亦是一种克制。
虽然没有那本结婚证,但她自然的将顾垣城当做自己的另一半,叫起‘我家男人’顺口顺心。
一句话,微笑着判了穆臻死刑,也打断了他这么多年演技一般的遥远守护。
分明第一个认出余念来,第一个找到她的,是穆臻啊。
可或许从她回国的那时开始,她便已经给了穆臻一个答案。
此生,干脆断了他所有的念想。
余念这通电话打完已经是半个小时以后了……
午后,这房间里的阳光很好。
可余念只要想到楼下的水晶棺材并会觉得心酸。
他们c市人,向来讲究入土为安的,让阿京孤零零的躺在那里,真的好吗?
可好歹因为阿京是自己人,又是陪伴了她好久的人,余念倒不会觉得阴森。
她趴在床上看着外面的天,过去的事情太多,一幕幕的……
她甚至很想念余归和纪星辰。
他们对于她而言都没有绝对的好坏,坏,他们确实伤害过她,可好却沾了大半。
他们死的时候,余念都是伤心欲绝的……
甚至有好长一段时间,余念都在棉兰的院子里听到余归站在那打拳的声音。
他光着脚,斥着上半身,身上的伤疤很多,汗珠肆意的挂着。
她也会想到余归满身风雨,在姜年生日那天捧着纪星辰的骨灰坛来的身影。
一身黑衣,像杀人索命的阴间使者。
原来这就是他们的人生,不知不觉便过了那样久,她甚至有些忘记纪星辰的脸……
她的星星,在伦敦没有顾垣城的日子里,日夜陪伴着她的人。
有的时候,余念会想……什么是好人,什么又是坏人呢?
好像没有一个界限,若是好人只是逼不得已做了坏事,那么他还是坏人吗?
这个问题对于她简单的脑回路有些过于复杂。
就像这个世界上大多数的人都是复杂的,没有那么容易便能说得清。
余念也想……
若是他们都没有离开该有多好,一切照旧,纪星辰在,余归也在。
她一定会告诉他,她的儿子当真是随了他的心意,当真叫了一个‘硕大’。
顾硕,是顾垣城成全了余归,成全了他们的一句戏言。
余念是在望天的过程中迷迷糊糊的睡着的,睡得很浅,好像只有几分钟的功夫就被惊醒了。
她以为是噩梦,可睁开眼,揉了揉眼眶和太阳穴……却不是噩梦。
是现实。
凄厉的女人的吼叫、喊声、哭声……
余念分析不清楚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声音,好像是痛苦悲愤到了极点。
不是求饶、不是发疯,她甚至还有清醒的理智,只是在哀嚎。
那声音是从楼上传下来的,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然后……又渐渐变远。
像是下了楼。
她撑着床沿起身,只是那样的哭声让她的胳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后脊背的汗毛根根直立。
她穿上鞋子下了床,推开了房门。
门口站着保镖,一左一右的立着。
这都不是余念熟悉的面孔,确切的说,这次回来,除了严华、陈康、御赫、大鹤这些位高权重的人之外,保镖都不是余念熟悉的了……
但他们似乎经过培训,对余念客气恭敬。
“大小姐。”
两人微微侧身对着余念鞠躬,问她有什么吩咐。
“刚刚的,是什么声音?好像是下了楼。”
“是先生关着的一个人。”
其中一个保镖说了句,然后便闭嘴,不再说话。
有这么一瞬间,余念甚至害怕这声音是来自盛锦。
可她认得盛锦的声音,清脆悦耳,自然是和刚刚那声音不同的。
刚刚那种声音,像是锯木头,像是坏了的磁带……
向来有些过分,她听过阿京被毒哑了的嗓子咿呀的声音,这和阿京那时的声音像极了。
余念抬步要走,却被保镖拦住了。
“大小姐,实在抱歉,先生吩咐过了,您不能下楼。”
“我下楼去看看,我哥哥刚刚不是让我到阿京房间去跪五个小时么,刚刚都能下楼,怎么现在不能下了。”
余念又往前走,大小姐脾气是犯了上来。
保镖又在拦她,可不过几步路的功夫,不知道从哪里又来了人,齐刷刷的将她围住。
到底是怕她惹祸,到底是她哥哥有先见之明,到底是余还技高一筹,将她堵在这里,哪里都去不成……
“大小姐,您还是不要为难我们了,先生的命令,我们谁都违抗不了。”为首的保镖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