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念没有发出声音,也没敢动。
无非是仗着他眼睛看不见,才敢如此直勾勾的看着他。
那双大手罩过来,不冷不热,只是浅浅的温润。目光顺着他的手腕一点点往上,那雪白的衬衣下,是肌肉分明的大臂,末了,她才敢去看他的脸。
这是一个画了多年油画过后,见过无数模特后,依旧觉得最最好看的男人脸。
无可挑剔。
下颚弧度完美,脸型轮廓分明,鼻梁很高,尤其是那双眼睛,双眼皮很深,在眼尾慢慢晕出一些弧度,含水……
这张脸,哪怕是放到西方的大学,依旧是教科书级别的精致。
适合临摹,适合摄影,适合被无数艺术生膜拜再膜拜。
素描、水粉、油画皆可。
顾垣城的五官好看,却并不女气,相反,因着他结实有型的身材,如画龙点睛,男人的英俊和挺拔恰到好处的结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血脉喷张的气度。
或许是因为余念的视线过分灼热,也或许是因为做贼心虚的紧绷。
顾垣城似乎发现了她,大手缓缓收了回去,声音中带着几丝疲惫的喑哑。
“醒了?”
这分明是反问句,可在余念听上去,无疑是一种肯定的语气。
她总是骗不了他,即使是骗,也总骗不了太久。
这么多事情历历在目,哪件事她都没有瞒他太久,最后总是会露陷。
她失忆的事情、付谭齐的事情、甚至她想要重建华远,比比皆是。
“嗯。”
余念应了一声,床头柜上依旧放着那个牛皮纸袋。
她虽然没打开,也大概猜到了。
一定是那片地的所有权,他既然说了要还她,自然是会还的。
只是她自己不中用,总会被过去那些事情击倒罢了。
“我想顾硕。”
这是余念对顾垣城说的第一句话,她撑着床沿坐起来,两个人离得极近,近到共享着一个区域里的呼吸。
“你二话不说让小美把他带走,会让孩子害怕的,他还那么小,别用大人们的事情去惩罚他。”
余念一字一句说的平和,她吞了吞口水,喉咙尽是血腥的味道。
“算我求你,嗯?”
余念难得将姿态放得这样低了,或许是因为病着,也或许……只是舍不得她的孩子。
她最怕听到顾硕的哭声,就像她害怕看到哥哥眼睛中那近乎于冰冷的失望一般。
“你还发着烧,等你好一些吧。”
顾垣城话音微冷,起身,解开了衬衣领口的两颗扣子,便俯身过来将余念拦腰抱起。
这是今天,他第二次抱她。
也是他们重逢后,为数不多的两次,能这样将她抱起来,大大方方。
四年后,他虽然看不见,却知道她比以前更轻了,更瘦了。
这个女人,惯用的手段便是通过折磨自己让别人心疼,只是吃她这套的,来来去去不过只有他和余还罢了。
能真正心疼她的,哪有那么多人。
或许就连她的父亲余长远都未必心疼过她,否则,又怎么会把她一个人丢下,让她一个女孩子去面对未知的这一切。
恩仇往复,真相骇人。
“你干嘛?”
余念下意识伸手搂住顾垣城的脖子,怕掉下去。
“医生说你醒了之后要吃点东西。”
“我不饿。”
余念挣了挣,想要从他的怀里跳下去。
这个男人似乎是故意的,跟着她的动作一起找不到重心。
她没有别的办法,只有抱紧他不再折腾,才能让他站稳,只有他站稳了,她才能平安。
“阿战刚刚送了粥过来,在楼下的厨房。我对这儿的环境不熟悉,得带你一起下去。”
余念环顾周遭。
不是顾家大宅,不是北海别墅,也不是顾垣城曾经带她去过的私宅。
是哪里,她也不清楚。
可她也懒得问。
头疼得厉害,总觉得话都懒得多说。
“看路。”
那男人又道,抬步往前走。
他们两个人走的很慢,余念必须要指引顾垣城方向。
好在这空中别墅里有电梯,免去了他们两个人下楼的波折。
到了餐厅,余念一眼便看到了外卖袋子。
他让顾垣城将她放在椅子上,打开袋子,里面的粥已经冷了。
“这房子喜欢吗?”
“不喜欢。”
余念回答得干脆,这房子太大,大到他们从卧室走到厨房用了将近五分钟。
这样空荡荡的地方,让她没来由的害怕,实在是喜欢不上来。
“这是隆益今年初开盘的空中别墅,天玺首府,地理位置好,在市中心,小区物业安保一流,销量不错,一套难求。这一套,是我特意让穆臻留出来的,他找我要了将近一个亿。”
“顾董财大气粗,一个亿对你而言不是大钱。”
余念轻飘飘的说道,她将袋子里面的粥拿出来,撑着身子站起来。
粥冷了,要热热才能吃。
给微波炉插上电源,将粥碗放进去,加热。
微波炉运转的微黄和嗡嗡声让这厨房的空气变得温和,不再那么僵硬。
余念赤脚踩在地板上,却并不觉得冷,地采暖早早的供上了,温度适宜,哪怕现在还不到北方的供暖季。
有钱真好啊,有钱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得到所有想要得到的东西,包括……人命。
叮的一声响。
微波炉的运转停止。
余念去拿那两碗粥,没有很烫,时间很短,热得并不透。
她将那两碗粥端到桌子上。
打开盖子,一碗推到顾垣城面前,一碗放在自己的面前。
然后从购物袋中找一次性餐具,拆开,递到顾垣城手里。
余念的手却被顾垣城一把握住,连同她递过去的勺子。
“我原本买这套房子的时候,是想着这离华远很近,你站在落地窗前,华远的地基尽收眼底,到时候展览馆动工,你便能看到万丈高楼平地起,你会看到余家失去的一切正在一点点复原,一点点重回你的手中。我想,或许你就能解恨了,即使没有解恨,至少,心里多少会有那么点畅快。”
顾垣城的语气很平淡,可手劲儿却越来越大。余念的手腕原本就被余还伤了,刚刚有些消肿,如今又泛起了红,怕是这伤总是好不了。
有余还,有顾垣城,有这两个人轮番折磨着她,那伤口总是无法痊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