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拾一并没有想到顾垣城会把顾硕牵过来,眉心浅浅一簇,却立刻扬起了笑容。
顾硕明显是从睡梦中刚刚醒来,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还迷离,小嘴儿撅着,情绪不高。
那孩子怯生生的看着楚拾一,拉了拉顾垣城的大手,没有一味的哭泣或是闹脾气,只是简简单单的说了几个字,“爸爸,我饿了。”
“阿硕饿了。”
顾垣城这话是对楚拾一说的。
“阿硕饿了的话……你还是叫人来做饭吧?或者我们出去吃?我,我实在是……”
楚拾一说得支支吾吾,一边说一边揉搓着双手,十根手指头几乎要搅烂了。
她并不是懒,也不是不想给顾硕做饭吃……只是,她没做过饭,只怕会让孩子失望。
“我们学校的同学们,都在吃妈妈做的饭,只有我,从没吃过。”
“阿硕……”
楚拾一的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抓了一把,不知不觉的,眼睛便开始发酸。
她赶忙转身走到冰箱前,一边拿着里面的蔬菜和鸡蛋,一边不着痕迹的蹭掉了眼泪。
手中的东西被一股脑的放在料理台上,楚拾一缓缓走到那对父子面前,蹲下,和那小小的人儿视线相平。
不得不承认,她是手足无措的,她不知道该如何和眼前这个敏感的孩子相处。
伸出双手将发丝塞进耳后,扬起笑容问他。
“阿硕,可能我做的饭……不如你家厨师做的好吃,那你还愿意吃吗?”
眼前的孩子怔愣了几分,却还是重重的点了点头。
“那好吧,我试一下,你和你爸爸去餐厅等我。”
复杂的菜,楚拾一自然不会做。
最简单最有营养的,便是做蔬菜面,蔬菜鸡蛋丢进去煮一煮,放面条。
只是她真的不敢保证,这样做出来的东西会好吃。
顾垣城始终没有说话,只是面无表情的立在那,却认认真真的感受着楚拾一的每一个细节、每一个叹息、每一个动作。
她还是愿意为了顾硕做些什么的……
她还是不忍心让孩子失望的……
如此说来,想要逼出这丫头的记忆,应该不难了。
顾垣城俯身将顾硕抱起,薄唇微启,只是淡问。
“你要做什么?”
“蔬菜鸡蛋面。厨房油烟多,你带孩子出去吧。”
顾垣城并没有多言,点了点头,抱着顾硕离开。
楚拾一这才算是舒了口气,她并不想让顾硕失望,但更不想让他看到她手忙脚乱的模样。
如果这顿饭势必要做,那她更想一个人做。
有这么一瞬间,楚拾一甚至有些后悔这些年来她做了这么多事,学了那么多技艺,却唯独没有学会做饭这件事了。
如果她能学学烹饪,现在这个时候也不会如此纠结尴尬,一切便能信手拈来了。
顾家大宅是有两个厨房的,一个是日常厨师们用的厨房,堪比饭店后厨,用的是大灶,还有一讲便是楚拾一现在待的小厨房,是寻常人家厨房的模样,供他们这些主人们心血来潮想要下厨用。
楚拾一对着料理台上蔬菜和鸡蛋发了好一会儿呆,完全不知道该从哪儿下手。
她想上楼拿手机,又觉得没有什么时间来来往往,索性开始洗蔬菜。
水龙头的水哗哗流着,身后却突然间传来了一道低沉的男性声音。
“顾硕并没有念贵族幼儿园,他只是在念普通学前班而已。”
这话,楚拾一自然听得分明。
她抬手关掉了水龙头,却久久没有动弹。
怪不得刚刚那个孩子说,他们学校的同学们都是妈妈在做饭。
她也在想这个问题……
贵族学校里念书的孩子非富即贵,还需要妈妈做饭的家庭,一定少之又少,微乎其微。
“为什么?”
楚拾一下意识的问,他搞不懂顾垣城为什么要这样做,以他的财富和地位,即使将顾硕送进c市最好的贵族幼儿园,他也一定是那里家庭条件数一数二的,不存在孩子会自卑。
哪怕……这个孩子没有妈妈。
贵族幼儿园里没有母亲的孩子多得是,顾硕这样的情况,并不是特例。
楚拾一并没有转头去看那个男人的表情,只是隐隐的,他的沉默让她也被一种悲伤的情绪萦绕,好像不知不觉便能红了眼。
“因为我怕我活不长,所以……我必须让我的儿子尝尽人间冷暖,也必须让他学着坚强。在豪门里,一个没有父母的孩子是势必要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的,他必须要学会谦卑,学会低调,学会卧薪尝胆、学会殚精竭虑,哪怕老三疼他,可若有一日垣彻也成了家,顾硕……便要寄人篱下了,所以我必须用最严苛的方式教育他,逼他成长,让他比同龄的孩子都要聪明懂事,这样,再未来的某一天,他才能好好保护自己。”
楚拾一说不出话了,她重新打开了水龙头,让那淅淅沥沥的水不停的流。
厨房不再只剩下一片静谧,让顾垣城无法察觉到她的情绪,是喜是悲。
“你为什么觉得自己活不长?”
这是楚拾一憋了好半天后,问的问题。
顾垣城不过只是失明了,她的病没有她哥哥严重,他分明能好好活着,长命百岁的。
可他说,他怕自己活不长。
“我眼睛刚刚看不见的时候,并不想配合治疗……我的前妻去世了,她为了给我生孩子而死在我怀里,我自责、难过、我觉得我也不配活着了,我错过了最好的治疗时机,从这点来看,或许和你家的阿京有些相像,她的嗓子被毒哑也错过了最好的时机,这么一看,我们还真是同病相怜。”
顾垣城的一字一句都说得清晰,刻骨。
楚拾一洗好了青菜,拿出刀子,缓缓的切。
她说,“生命诚可贵,这个世界上没有设呢么东西比活着更重要,你这样浪费生命,不珍惜自己,可有想过你前妻的感受?若是她的在天之灵知道你如此对待你们的孩子,她一定会难过的。”
楚拾一讷讷的说着,一下又一下,缓慢又有力的切着那绿油油的菜。
而后拿了碗,开始打鸡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