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
大夫走到余念的身边,轻轻唤了声。
他终于瞧见余念往火盆里扔的是什么,是那种最普通最廉价的火腿肠,包着红色的塑料外皮,里面尽是淀粉和瘦肉精的混合产物。
在这宅子里,如果出现了这种东西,那么只有一个作用,就是喂黑子。
可是这样的东西,余念却吃得津津有味,吃一半,另一半扔进火盆里,一根一根,周而复始,甚至比她平日里吃饭都要痛快无数倍。
大夫不知道余念在做什么,可他并不敢多言。
“热不热?”他轻声细语的问,可那女孩却并不理会他,只是面无表情的盯着火光里面冒出来的黑烟。
男人将那火盆拉得远了些,这才终于唤起了余念三两分注意力。
她抬头便瞪他,就像只炸了毛的猫。
被她这么一看,大夫就慌了,连忙开口解释,“火腿肠的外皮燃烧会产生有害气体,对你的身体不好。”
余念似乎并不懂他话中的含义,大概也不知道他说的话到底具不具备真实性。
她只沉浸在那些过往中,而那些东西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余念一直守在姜澜的灵前,黑子所有的火腿肠都被她烧光了,她又惦记起那些纸钱来。
她不停的烧着纸钱,就像那些钱真的都能送到姜澜手里去。
陈康原本带了几个可靠的兄弟来照顾灵前这些琐事,如今那些兄弟也可以到院子里去抽烟了。
烧纸,换香,余念皆亲力亲为。
无数的人跑到她面前来劝她,都被她一记冷眼堵了回去。
大夫劝她去休息一会儿,余念却无动于衷,不说话也没表情。
毕竟,今时不同往日,她这样漫无目的的消耗着自己,不仅不利于她的健康,对孩子的健康也没有益处。
往日里只要拿着孩子说事,余念总会听话的,奈何今天,这招却失效了。
到了午饭、晚饭的时候,下人们送来了饭菜,余念却一口都不碰,依旧径自跪在那软垫上。
偏偏她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作践着自己,大夫和陈康皆打不得、骂不得,甚至对她大声说话都不敢。
她可是这宅子里的大小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就连鬼爷都不舍得说她一字半句,更不用说是他们这些人了。
除了苦口婆心去劝,没有别的办法。
奈何,大夫说破嘴皮子,余念就是不吃不喝不动弹,他也没办法拿她怎样,便只能陪在她身边。
入了夜,余念终究是惊动了余还。
大夫原本不想去打扰鬼爷,毕竟他的身体不好,现在必须要静养。
可这宅子里的人,谁都管不动余念,他不得不去请他。
今天下午的时候,鬼爷便封了宅子。
所有来帮忙料理姜澜丧事的,都是严华那边精心挑选过的人,除了那些人,这宅子不再允许任何人进来。
大门紧闭,所有的偏门也都上了锁,甚至那些久不用的门防都设了起来。
大夫也只是听陈康手底下的人在灵堂里议论,说c市闹腾出了很大的动静,顾博澜失踪了,顾垣城大发雷霆,招兵买马的要杀到棉兰来了。
更有消息说,顾垣城一早便知道这宅子的位置,虽然那日谢存带他进来,依着规矩蒙了他的眼睛,堵了他的耳朵,可他却还是抽丝剥茧的找到了鬼爷的老巢。
因为不知道顾垣城那边到底有多少人,所以他们这些人,甚至是鬼爷,都非常容易被瓮中捉鳖。
这宅子跑不了,他们这些人,复杂的背景太多,谁都不是能说跑就跑的。
严华将外面的情况告诉了鬼爷,他也只吩咐了关好门,没有立即召回码头和香坊的人入驻府邸以应对顾垣城的突围。
他只说,先忙丧事吧,就像天大的事情在他那里都不算事。
余还来到灵堂的时候,已经凌晨三点钟了。
到了夜里他便一直在发烧,阿京不停的帮他换着帕子,屋子里一直有动静,他自然也睡不着。
大夫急匆匆来找他的时候,他便预感或许余念那出了什么事儿,否则依着那个家伙的性子也不会这个时间过来打搅他休养。
余还在见到余念的下一秒便发了火,这大概是他从未有过的模样。
眉心紧蹙,大手重重的垂在轮椅的扶手上。
“余念,你给我起来!”
他这句话并没有吓到余念,倒是他动怒后的咳嗽声,似乎唤起了她三两分理智。
大夫推着余还快步走到了余念的面前,他便一把抓住了余念的手腕,让她不得不看着自己。
“余念,你要是再这么作践自己,那孩子就留不住了!如果你无所谓,我也无所谓,不如现在就送那孩子走,咱家已经在办着一场丧事了,不怕再办一场!”
余念的眼眶红了,这大半日以来,她一滴眼泪也没有掉,就像是只长满了刺的刺猬,谁的话都听不进去,也不允许任何人接近她。
可如今,被余还的冷言冷语一逼,她的眼眶便浅了,吸了吸鼻子跌坐在地上,执拗的将自己的手腕抽了出来。
“你身体不好,还是快回去休息吧。”
余念抹了把自己的眼泪,又重新端正的跪好,大概是谁的话都不想再听了。
偏偏今日的余还,并不像平日里的他,他对待余念的态度不再有纵容宠溺,而是板起脸来,怒气冲冲的教训着她。
“余念,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你以为你跪在这儿,他就能活过来吗?好啊,那你就试试好了,跪到他出殡那一日,三天三夜,看看他能不能从那棺材里坐起来!”
“别说了!”
余念哭了,她的目光落在姜澜的遗像上,整个人都在颤抖。
“是我害死了他,都是我的错!如果三年前我能听他的话,如果那个时候我没有变着法子的骗他而是早早和顾垣城划清界限,便不会有今日了,顾垣熙不会出事,姜澜也就不会出事!那些仇啊怨啊都蒙着一层土,我依旧可以装傻充愣的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是我害死了他,都是我的错!”
余念哭出了声,捂着自己的胸口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跪在姜澜的灵位前,可她又觉得,自己或许也该跪在顾垣熙的病床边。
他们两个都是她的二哥,而她,就是害了他们的罪魁祸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