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垣彻擦干净头发,穿着件睡袍便离开了自己的房间,路过顾垣城房间时,那人的房门却是大开着的。
他扒了个头进去,却听到了女人的哭声,呜呜咽咽的,那是石娉婷的哭声,带着她惯有的矫揉造作,就像是在吸引人进来。
带着几分好奇几分惊讶,顾垣彻走进了那扇门。
他寻着那哭声找了过去,却在自家大哥的床边看到了那个趴在上面痛哭流涕的女人。
此刻的石娉婷真是惨兮兮。
顾垣彻只如此想,这种惨并不是因为她整体形象惨,而是因为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理由。
比如,此刻的她,拖鞋扔在脚边,抱着膝盖坐在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顾垣彻最见不得女人哭,那俊朗的眉头皱了皱,便坐在那床边上。
“哭什么?”
他看着石娉婷的身影,有些无奈,却又不得不耐着性子安慰她,“我刚刚不是和你说过了吗?你穿成这个样子来我大哥这儿无意识飞蛾扑火,他可不吃这一套。”
“那他吃哪套?!”
石娉婷这话大概是又气又急。
她吸了吸堵满鼻涕的鼻子,伸手抹了泪珠儿。
“我知道,顾垣城喜欢余念,我老早就知道了!哪个大哥会对自己的妹妹这么暧昧,那分明不是正经兄妹关系!”
“你要这么断章取义我也没办法,毕竟我大哥和余念也不是兄妹啊。”
顾垣彻大概是被石娉婷哭累了,他抱着手臂躺在了顾垣城的床上,无奈的摇了摇头。
“我建议你哦,真的只是建议,现在这个时候不要过去烦他。你要是真喜欢我哥,就默默喜欢着吧,等到哪一天他忘记余念了,我优先推荐你!”
“凭什么!”
石娉婷冷声吼道。
甚至还伸出手打了那男人一拳。
“我现在就要得到他!”
“好啊,那你就去得到他吧,就在隔壁的隔壁,我的房间里。我跟你说哦,我大哥洁癖得厉害,你肯定是摸他了,刚刚进了我房间他便洗澡去了!你啊,现在在他那毫无地位可言,又和比自取其辱呢?
顾垣彻慢条斯理的说道,可他嘴里的每一个字却都让石娉婷震惊了。
他在嫌弃她吗?刚刚竟然还要去洗澡?!
她不过只是抱了他一下!他就要这样吗?!
石娉婷的脸上大概闪过了很多复杂,而顾垣彻便是瞅准了那复杂,借题发挥起来了。
“石姐,咱们这么多年朋友,我自然不会害你。我劝你,不要和我妈一起算计我大哥,我妈是生他养他的人,自然有免死金牌傍身,可你就不同了,你可没有免死金牌,你要是给他惹急了,你们就是老死不相往来,到时候你就算天天住在我家,我大哥不回来,那不是也白费么!你好好考虑考虑我的话。”
话音落,顾垣彻便翻身坐起,潇洒的离开顾垣城的卧室了。
他认为,他已经将道理讲的很明白了,只希望石娉婷能早日明白才好。
更多的话,他也不方便说,毕竟那都是顾垣城和余念的似事。
他们两个人之间拥有的回去和回忆,并不是一般人能随随便便摧毁的。
十几年啊,人生能有多少个十几年。
*
姜澜回到了宅子,似乎并没有惹出什么波澜。
只不过,他并没有在香坊或是码头工作,而是单独受命于鬼爷,每天都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余还派出去的人,迟迟没有找到谢存。
而在那之前,他自然也不能随随便便定了姜年的罪。
所有的事情似乎都在原地踏步,也或许,那才是最好的进展。
那个女人依旧故我的呆在余还的身边,只是不像以往那般痴缠着他了。
尤其是在夜里,她常常会一个人站在廊檐下,一呆便是一夜。
她所有的要求余还从不拒绝,确切的说,他甚至不闻不问。
姜年说什么、要什么、做什么,他回的不过都是一个“行”字。
这对于那个女人来说,或许也是天堂到地狱的距离吧。
分明在她的生日宴之前,余还那么体贴她,甚至为了她,好一段时间没有见过余念。
那满眼柔情的男人似乎消失了,可偏偏他依旧对她以礼相待,甚至看上去还是相信她的,这让姜年就像是哑巴吃了黄连般难受,有苦说不出。
谁也不知道余还到底在酝酿些什么,即使和他接触最多的姜澜、年叔、大夫或是那一干堂主都一无所知。
他没有惩罚姜年,不过就是将她晾在哪里。
如此,这日子一日一日的,过得倒是快。
或许是因为姜年住在余还那,余念和姜澜都不爱去他的院子。
他们两个人常常玩在一起,后来,姜澜索性将自己的沙包搬到了余念的院子来。
一大清早便光着上半身在那树荫下晨练。
打沙包的声音,整齐有力,余念听着那声音,倒觉得自己也有力气了。
从那一日惹哭了余念之后,姜澜心里便一直愧疚。
他总想找个机会去弥补一下那个丫头,只是一直没想好要用什么办法去弥补。
还好,机会自己找上门来了。
他一个人独来独往惯了,如今和余念朝夕相处,倒也不觉得别扭。
姜年住在自家大哥的院子里,除非必要他很少过去,毕竟杀死他妻儿的仇人摆在那里,他就算想什么都不介意,也是做不到。
日常生活里,唯一能和他说说话的便只有余念了。
那丫头总会研究出些新奇的吃喝出来,叫着满院子的人一起吃吃喝喝、玩玩乐乐。
这日子倒是过得紧凑畅快。
余念只觉得自己是个哥哥命极重的人,算上亲的,非亲的,她活到这把年纪已经有过五个哥哥了。
啧啧啧,她说不上来拥有这五个哥哥到底是什么感觉。
她也从不多想那些,她只记得自己得到过的爱便好了,那便是她的一切。
那一日,余念惯常起床,叫了阿京坐在廊檐下晒太阳。
如今在国内,正是吃青团的季节,这玩意印尼没有,余念便叫着阿京一起动手来做。
她研究了很多方子,又参考着嬷嬷们的建议试了很多次,也是这一次,才算是成功。
姜澜一大早便过来了,光着膀子在那里打沙包,他的肌肉格外结实,就像是一匹奔驰在草原上的马,在阳光上沾了汗水,散发着熠熠的光。
今天的姜澜,似乎一直在偷偷看她。
余念在这宅子里待久了,大概也变得敏感。
她的桌子上摆着很多青团,大的小的,有成功的,有失败的。
茶水是新沏的,满院子的清香。
不知道是第几次,姜澜这样偷偷看她了,余念再也憋不住,便放下茶杯去瞪他。
“喂,你有话就说,干嘛偷看我?”
“嘿嘿,我是看你太无聊了。”
姜澜吱吱呜呜的道了句,他又猛挥了两下拳头,这才收势,做到了余念的面前。
“你天天待在这院子里,就不无聊吗?脑袋顶上就是这四四方方的天,每天来来回回接触的就是这么几个人,你我阿京大哥,还有这一屋子的佣人,你真不憋得慌啊?”
余念歪着脑袋端详着眼前的女人,噗嗤一声便笑了。
她拿起茶壶帮姜澜倒了杯茶水,拖着下巴仔仔细细的望着眼前的男人。
“你说说你,分明和余还长得一模一样,怎么就学不会他那城府呢。行吧,直说吧……你想带我去哪儿?”
余念话说的淡然,但确实说中了姜澜的心思,他确实是想带余念出去的,只不过……他也不能盲目的把她往外拉,也要看看当事人的意思。
“念念,想不想出去玩?”姜澜神秘兮兮的问,甚至还对他眨了眨那双深邃的眼。
“想,但你觉得我能出得去?”
余念冷声反问,无奈摇头。
她不是没对自家哥哥提过想要出去转转的想法,奈何鬼爷并没有同意。
除了产检的日子,余念压根没有机会离开这宅子,久而久之,她便懒得去反抗了,都说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余念觉得这话不对,就像她,她便从未想过要反抗些什么。
“这你就包在我身上吧!我看着你这些天来无聊的很,早早就到打个面前替你去说话了!”
姜澜说的自然是真的。
为了今天,他当真是煞费苦心。
只要见到余还,就会添油加醋的说上一遍,余念现在心情有多么不好,整日闷闷不乐的,等等等……
总之,他将余念说得可怜巴巴的,完全是一直被圈养的金丝雀的形象。
这日积月累,风儿吹得多了,余还自然耳根子软了。
今天下午,他正好要去替他哥哥办事,要到码头去,所以便和余还提了句,可不可以带余念一起去散散心。
没成想,鬼爷竟然答应了。
但又和他约法三章好多遍,一定要看好余念,不能让她出事,办完事必须立刻回来。
姜澜若是一个人出门,他自然可以独来独往。
往日那些跟在他身边的兄弟,他早就遣散了。
或许日子还是得一个人过才舒坦,可偏偏因着余念,他终于再次感受到了一番被前呼后拥的感觉。
余念只觉得鬼使神差,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便能离开了那院子,又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了宅子。
一路畅通无阻,她跟在姜澜的身后在一群保镖的簇拥下离开了鬼爷府邸。
太神奇了。
余念坐在了车上,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处境。
她竟然就这么出来了?
她看了看自己身边的姜澜,只是长叹一口气,“喂,你能给我解释一下吗?为什么我能和你一起离开这儿,还有……余还为什么会同意你带我出门?”
“那还用解释什么?当然是凭借着小爷我过人的人格魅力了!”
姜澜得意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潇洒的靠在了车后座的椅背上。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桌子上顺了个青团出来,直接塞进了余念的手里。
“这个给你。”
“我不吃那么多甜的,对孩子不好。”
“谁让你吃了,拿着!”
姜澜拉过余念的手,便将那装在保鲜膜里圆溜溜的青团塞进她的手里。
“一会儿你一定有用。”
姜澜的脸上似乎铺满了阳光,这大概是余念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如此灿若朝阳的模样。
她便望着他的侧脸好一会儿,只觉得若那个时候,姜澜没有被绑架该有多好。
他们兄妹三个人一起长大,一定会很开心的吧。
姜澜似乎察觉到了余念的目光,他们两个人的性格最是相像。
虽然受不了别人直勾勾的看着自己,可却都喜欢直勾勾的看着别人。
“看我干什么?”
“我们要去做什么?哥不是让你替他去办事吗?”
余念轻飘飘的问,自然而然的移开了视线。
“唔,要去趟码头,运些东西回宅子,陈康应该已经在那边等我了。”
姜澜撑着脑袋说的稀松平常,就连视线都是安然。
今日他带余念出门,特意没有带上阿京。
毕竟有的事情,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风险,他从不想把他的妹妹置于任何危险之中。
车子开出了树林,却并没有向着棉兰码头开去。
余念最常去的地方,除了医院便是棉兰码头了。
她只记得这两条路。
可毕竟这东南亚地界,自家哥哥有的码头众多,也不一定非要去那一个。
车子越来越远,上了一条大路。
余念大概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洋宽阔的路了,一时只觉得惊喜。
她趴在窗边往外看,姜澜也趴在窗边,却看的只是车窗玻璃中,映出来的余念的身影。
“喂!”
他每次叫她总是粗鲁,就像那些好听的话他一个字都不会说那般。
“嗯。”
余念从鼻腔哼了声,手中的青团被她捏得软绵绵的,她怕自己再捧着便将这青团揉坏了,索性将那东西放在自己右手边的储物格里。
“聊聊天呗。”姜澜潇洒的说道。
“嗯。”
“今天你也跟我说句实话,你和顾垣城到底交往了多久啊?”
这个问题余念显然不想回答,她转过头便去瞪他,却在对上那个家伙单纯的眼眸时不屑于继续和他发脾气了。
闲聊么,只是闲聊而已啊,都是自家兄弟,她不能总是待他态度恶劣,毕竟他也是个可怜的家伙。
“恩……先是三年,因为你天天恐吓我,便分开三年,后来又在一起了很小一段时间,然后又分开,你便在这看到我了。”
余念将这过程叙述得简明扼要,就像那不过都是稀松平常的事。
话音落,空气便静默。
姜澜不再说话,只是拧着眉头在想些什么。
余念甚至以为他们两个人之间的话题就要就此打住了,奈何,不过几分钟的功夫,那家伙又开口问她。
“那,你和顾垣城第一次上床,是你几岁的时候啊?”
“咳,咳咳。”
余念似乎被姜澜这句话问楞了。
没错,她确实很惊讶,偏偏那男人笑得贼呼呼的,倒是一副很想知道答案的模样,“没关系,你偷偷告诉我,我绝对不告诉别人。顾垣城办了你的时候,你成年了吗?”
“你当谁都像你似的,残害少女!”
余念一脸不高兴的斥道,手指头揉了揉鼻子,视线便只定在自己的膝上。
“果然啊,顾垣城不是一般人,放着你这样的丫头天天看着,竟然没有早早的吞吃入腹。”
姜澜爽快的笑出了声,双手托着自己的脑袋靠在了椅背上。
他的身量和余还一般高,若是伸展开了坐在这样的轿车里,脑袋几乎要蹭上车顶。
余念大概已经习惯了这个家伙像话唠一样的存在了,她便有一搭无一搭的和他说着话。
好像曾经那些悲伤的事,他们都心照不宣的再不提及。
姜澜曾经受过的苦,失去了妻儿的痛,他不提。
余念离开了自己最爱的男人,背负这家恨,那些让她痛苦的事,也不提。
就好像车子缓缓往前开,坐在车子里的,不过只是一对世间最普通的兄妹。
吵架斗嘴,插科打诨。
没什么愁苦的事。
可或许,他们两个人的心都明了,这样痛快的日子,怕是过一天少一天。
他们不知道余还在等些什么,可他们都能感受到那人在等。
似乎在等一个时机,若是那时机到了,他一定会用尽全部力气,掀出无限波澜来。
两个小时后,他们终于到了姜澜口中的码头。
余念不认得这是哪里,可从岸边的英文字母拼一拼,似乎叫沙簧。
码头上有人在等他们,余念扒头一看,正式陈康。
若是换做旁人,她或许都不会下车,可若是陈康的话,她还是愿意和他聊上两句的。
可偏偏余念刚刚拉开车门,却被姜澜一把推了回去,甚至甩上车门,双手抵在门框上。
那男认站在车门外对她敲了敲窗子,余念便立刻摁了按钮降下车窗玻璃。
“干嘛?陈康在那诶,他可是我师傅,我要去跟他打个招呼。”
“我和陈康有事,你别跟着我们添乱。”
姜澜轻声说道,他从怀中拿出烟盒,取了根烟吊在嘴里,那双锐利的眸子猎鹰般的左右逡巡,而后便俯下身,对余念说了句。
“一会儿,我和陈康要带着这些兄弟们去船上看货,留两个人保护你,你就坐在这车里呆着,等我回来。”
“喂!你要把我一个人扔在这儿啊!”
余念一脸震惊,嘴巴张得老大。
然而还未等她后面的话说完,坐在驾驶座上的人便将她这一侧的玻璃升了上来。
她不认识那坐在驾驶座上的人,可又总觉得眼熟,不知道在哪里见过。
跟着他们一同来的那些黑色车子忽然间都动了位置,车头绕着车头,将她这车子像花苞似的护在最里圈。
余念不知道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可就连她这车子里的司机都下去了。
车内的引擎发动着,空调的也没有停。
余念便转头去看那向着大船走去的姜澜和陈康。
那男人带走了大部分余还派来的保镖,只留了两个人,而那两个人还站在那一圈黑色车子的最外层。
气氛微妙得很。
余念总觉得,姜澜似乎在故意引开谁,又在故意放谁过来。
而她,所有的预感大概都没有错。
不过五分钟的功夫,车门便被人拉开了,那人坐上车,又用极快的速度关上了车门。
有那么一瞬间,余念不敢侧头去看,因为她闻到了一股子那样熟悉的薄荷味。
那是她最讨厌的味道。
“念念。”
那人出声唤她,可余念却迟迟没有动弹,视线不过落在自己眼前的一块儿黑色真皮座椅上。
他竟然来了。
余念的眼眶,似乎是被那薄荷味熏得刺痛。
她吸了吸鼻子,唇瓣张了张,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念念。”
他又叫她,抬手看了看自己腕上的手表,又从怀里拿出了手机,摁下了倒计时。
“我没有那么多时间,见你一次不容易,我答应过姜澜,不能给他招惹祸端,所以我们只有十分钟。”
顾垣城的声音依旧低沉,那是她听惯了的声音。
那男人伸出手,似乎想要握住她放在膝盖上的手,可指尖轻颤,却又立刻收了回来。
“念念,过来,让我看看你,好吗?”
顾垣城的声音很轻,尾音甚至在发抖。
他似乎耗费了很大力气才握住余念的手,却是一片冰凉。
或许,余念还没有原谅他吧,也或许余念永远不会原谅他了。
顾垣城知道今天能来见她,分明准备了满肚子的话,可这日思夜想的人儿就在他面前坐着,她却不愿意看他一眼,也不愿意对他说一句话。
顾垣城似乎慌了。
他只是艰涩的吞了吞口水,连忙从怀中拿出了个小盒子来。
“念念,马上就要到你生日了,我想着今天能来看你,便提前准备了个礼物。打开看看,喜不喜欢,这戒指是我亲自设计的,里面刻了你的名字。”
顾垣城将那小盒子碰到了余念的面前,她不看也不接。
或许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只是看着顾垣城扔在座椅上的手机,感受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余念心跳得很快,好像身边的男人比她还要紧张。
“我老早以前就答应过你的,每年你过生日,一定给你准备礼物!我知道你现在什么都不缺,但,但这也是我的心意,留个念想吧。”
“太贵重了,我不要。”
这是余念开口对顾垣城说的第一句话,她说她不要。
那男人似乎被她冷硬的拒绝吓到了,他手忙脚乱的将那小盒子打开,只将里面的东西往余念的面前送了送。
“这不贵重,只是个小礼物,和我以前送你的钻石没法比。”
顾垣城将那小盒子里面的戒指取了出来,不过只是个白金素圈戒指,可钻石却镶嵌在戒指内侧。
他不理会余念的拒绝,便将那戒指直接塞进了余念的手心里。
“拿着,我想来想去,这么多年,我们竟然连个情侣对戒都没有过,便让人做了一对。你若不想带,也收着吧,就当,就当留个念想。”
话到最后,顾垣城的声音似乎泄了气。
他只瞧着余念的冷脸,便整个人慌了神。
呵……想来,还是他自作多情,他甚至以为,余念也会想要见到他。
是他想错了。
三分钟过去了,便只剩下七分钟了。
顾垣城那满腔的话,似乎想说也说不出,他只想把余念的模样刻在心里,刻在脑海里。
也不管那个女孩是不是愿意搭理他,顾垣城长臂一伸,便将余念拉进怀里,紧紧的环住了她。
“余念。”
他的气息便这样扑在余念的耳侧,被塞进余念掌心的戒指硌得她皮肉生疼。
她紧紧攥着那戒指,那些掩藏得很好的情绪,终是被他这一个拥抱击败,她输得溃不成军。
可兵败如山倒,她又能怎样呢。
余念叹了口气,想要伸手环住那个男人,可指尖颤了颤,却又垂了回去。
或许吧,她总该心狠一些。
或许,她也有满肚子的话想要多顾垣城说。
他们有了一个孩子,一个很乖很乖的孩子,不吵不闹,她甚至连孕妇基本的孕吐都没有过,可她不能让他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
她还想说,她很想很想他。
这些日子,她常常梦到他们年少时的岁月,可那反复而来的回忆,早就折磨得她体无完肤。
顾垣城的眼眶红了,却忽的像是想到了什么,松开那怀抱,捧起了余念的脸。
“额头上的伤好了吗?有没有落下疤?”
顾垣城颤抖着手指撩开了余念的发丝,终究还是留下伤疤了。
他心疼得很,眉头蹙得更紧。
可分明这破相的是余念,她却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
“是棉兰气候不好吗?怎么会留下疤呢?余还没有好好照顾你吗?”
“留下疤也无妨,看相的师傅说过,我这面相单薄容易招惹祸端,留下点疤痕便是成全了些不圆满,是好事。”
余念的声音轻飘飘的,也是借着顾垣城看她的伤口,她才能如此坦荡又毫无顾忌的望向那个男人的双眼。
顾垣城,瘦了很多。
眼窝很深,脸色都是苍白。
他原本是个结实精壮的男人,如今却瘦的单薄。
余念心里的不舍得太多,可她却依旧心狠手辣,咬着牙,多余的情绪和缱绻温柔,一个字都不曾对他说。
“念念,你过得还好吗?我很想你。”
她听到他细细密密的呢喃,她看到他眼睛中的猩红。
时间似乎过得很快,十分钟,大概什么话都不能说,什么事都不能做。
顾垣城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来到这儿的,他想要见姜澜难如登天,想要让姜澜帮他安排了这局,也难如登天。
可就是在那些难如登天之下,他见到了余念,却只看到了一张过分决绝的脸。
顾垣城头疼得厉害,可他的时间不多,也只能长话短说。
他问余念,“你就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这是在这十分钟里,余念唯一一次脸上有了些表情。
她说,“我知道你来这棉兰费心费力,也费钱。以后不要这样了,如果你钱真的多到数不过来,不如捐给希望小学,或是捐给孤儿院,不要浪费在我身上,这都是作孽,我承受不起。”
余念的每一个字大抵都是绝情,她知道,顾垣城的突然出现,或许会给很多人带来麻烦。
首当其冲的便是姜澜和陈康,若是哥哥知道了,他们两个人又要受罚。
那些都是她的家人,她不忍心她任何一个家人受到伤害。
或许,她伤得最重的,便是顾垣城吧。
那个家伙的脸上似乎多了些失望,那双眸子死死的定在余念的眼睛上,似乎想要从她细枝末节的小动作中捕捉点儿异样和希望。
他问,“就这样?你就这么对我?”
回答他的,却是余念长长久久的沉默。
或许吧,他们就该是这样。
十分钟过得很快,顾垣城的手机很快便响了起来。
一切过眼云烟,他们好像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说,又好像顾总这精心买来的十分钟,如此简单明了便被打了水漂。
他大概也失望了。
或许从以前到现在,都是他高估了自己。
他不再说话,那身影大概是落寞的。
收起手机,一切便都要化成虚无。
他的手摁上车门,可不过只是那一瞬间,却好像有什么惊人的爆发力从余念的体内迸发而出。
她慌乱的从那储物格中摸出了她亲手做的青团,塞进了顾垣城的手里。
下一秒便轻轻探上那个男人的脸颊,吻住了他。
或许,这是最后一次,真的最后一次。
这一吻,带着厚厚重重的咸湿,大概是眼泪滚下来的味道吧。
顾垣城揽过她的腰便加深了那一吻,他们谁都分不清这一吻中的咸涩到底是他的泪水,亦或是她的。
最先放手的,却是余念。
她望着她,缱绻温柔脱框而出。
“答应我,去做手术,我要你好好活着。”
顾垣城从未答应过任何人要去做手术。他的父亲、母亲、兄弟,甚至是石娉婷。
那么多人都如此要求他,可他从未答应过任何人。
可他答应了余念。
浅浅点头,说了声好。
那个男人是被余念推出车厢的,她关好车门,死死的捂着自己的嘴巴。
视线的雨帘遮住了外面的光景,她看着那个那人呢消失在车尾的尽头,最后,甚至连身影都瞧不见了。
就这样,他来了,他又走。
清清淡淡的。
可不过是那个男人,也只有他,才能如此轻易的,将她高筑起来的一切击垮。
她和顾垣城之间,或许看起来更加心狠手辣的是她,伤对方最深的是她。
可又有谁能知道呢,她伤了他,自己又是如何的心痛?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或许她自损的那一部分,要比八百还多的多。
顾垣城走后,姜澜回来得很快。
他拉开车门时喜气洋洋的,看到的却是余念带泪绝望的脸。
“怎么样,还喜欢我给你准备的惊喜吗?”他这句话不过只道了嘴边,后面便都问的那样无力。
天呐,余念又哭了。
她见到顾垣城不高兴吗?
姜澜一肚子的费解,他赶忙坐上车子,胡乱的抽了纸巾给余念擦眼泪。
“喂,你到底又怎么了么?我瞧着你想念顾垣城,便把他给你送过来了,你知道为了你们两个人今天能见一面,我,我的这些兄弟,还有陈康,要怎么提你掩人耳目吗?刚刚,大哥的人我全带上船了,留在下面这两个是我的人,不会胡乱说话,你倒好,不仅没有好好利用这十分钟,还哭哭啼啼的!”
姜澜似乎烦躁得很,那双大手不停的抚摸着自己的脑袋,将头发揉得乱腾腾。
“没事。”
余念不过清清淡淡的说了这两个字,用将顾垣城给她的戒指死死的攥在掌心里,右手便只能接过纸巾,轻轻擦了擦眼泪。
“走吧,回去了。”余念似乎已经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
偏偏姜澜并不放心他,他曲起自己的右腿摊在座椅上,板板整整的看着余念。
“妹妹,你就告诉哥哥一句实话,到底怎么做才能让你的心情变好!你就算想要天上的星星我也给你摘去!我吧,没给女孩子做过哥哥,也不知道怎么哄你,如果顾垣城来这十分钟你觉得?一次不够的话,我再想办法把他弄来,这次我想得更全面些,把时间拖长些,二十分钟怎么样,下次让你们见二十分钟!”
余念似乎被姜澜的神逻辑逗笑了。
姜澜是她的哥哥,从小便被绑架离开了家,他们甚至从未相处过。
可血浓于水,从只能说几句话,到今天他们能坐在一起谈天说地,好像并没有耗费太长的时间。
可是余念也知道,姜澜是被顾博澜绑架的,因为顾家,他从小便失去了自己的家人,跟着一个魔鬼长大。
如此,他也愿意让她和顾垣城接触吗?
顾垣城的父亲,分明和他有着血海深仇,不共戴天啊。
余念吸了吸鼻子,望着姜澜的目光,却渐渐变得柔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