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所有人都要感谢此刻顾垣城体力不支重伤昏倒。
否则……这针尖对麦芒的对峙,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停止。
这原本就是一场分不清输赢的战役。
祥叔虽然带着人杀上了船,可余还的增援马上就要到了,继续僵持下去,他们谁都下不了船,注定是死路一条。
至于余还,他被祥叔逼到了死角,增援未到之前若是强行开火,他也不可能平安离开。
最后,便是互退一步的休战。
顾垣城胸口的伤流了很多的血,那血几乎洇湿他的黑色衬衣,又是在这炎热的天气里,谁都不知道他是用多大的毅力支持了这么久。
余念跟在余还的身后下了船,整个人都像是踩在棉花套子上般虚弱无力。
她不敢转身去看那黑压压的人群,那里面有她最爱的男人。
余念紧紧捏着手中的黑色文件夹,时时刻刻提醒自己务必清醒。
来接他们的车子已经到了码头,御赫扶余还上车,余念便拉开了另一侧的车门,坐了上去。
“咳……”
余还抵着唇瓣咳了咳,又抬手捏了捏自己发疼的额心。
这些日子来,余还的身体一直不好,如今折腾了这么一顿便更觉得疲乏。
余念侧头去看他,视线微微模糊,很多高筑起的信念和底气终究溃不成军。
“哥,你不该对顾垣熙下手,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对我很好,就像亲哥哥一样,我生病他照顾我,我不开心他哄我,他从没有对我说过一句责备的重话,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善良温和的人,你为什么还要……”
余还握住了余念的手,那比顾垣城还要凉无数倍的掌心,却唤不起余念的半分理智和清醒。
她只觉得是余还做的,顾垣熙素来没有敌人,那也只能是他做的。
“哥,你可以对任何人下手,唯有顾垣熙和顾垣彻不行,他们都是无辜的,他们甚至不知道上一辈人的恩怨。那一日在医院里,顾垣彻听到顾博澜害了爸妈,他哭得像个孩子似的伤心,哥,算我求你……放过他们两个人。”
余还无奈的勾了勾唇瓣,却侧着头去看余念的表情。
“为何只有他们两个无辜?顾垣城也无辜,可你也狠得下心去伤他。”
“可是我……”
余还一把将余念揽进了怀里。
或许吧,人都脆弱。
尤其是在有一道依傍,可以卸下伪装的时候,便更是脆弱至极。
余念滚烫的热泪落在了余还的脖颈间,他轻轻抚着自家妹妹的长发,一下又一下。
“念念,如果我说,我没害过顾垣熙,你会信吗?”
余念一愣,却立刻离开了那个怀抱。
“那你刚刚为什么不说,顾家都以为是你做的,硬是把这罪名安在你头上!”
“可我若说了,又有谁会信呢?撞伤顾垣熙的是我的心腹……是无数次救过我性命的人,若我说了实话,顾垣城又怎会放过他?不如就将这笔账记在我头上吧,已经乱得说不清道不明,不怕更乱。”
“哥……”
余念抱紧了自家哥哥的腰身,痛不欲生到了极点,连流下的泪水都会刺痛了脸。
阿京告诉余念,余还受过很重的伤,最一开始,胳膊都动弹不了,甚至连坐起来都做不到。
他一个人,扛着身体上的病痛度过了漫漫的岁月。
余还不忍心去打扰她,只怕哪一日他被人索了命活不成,至少顾家能成为她的依靠。
有顾垣城护着,她总能平安无虞,有过往的那些事情,即使只因为愧疚,顾博澜也不会亏待她。
谁能想象一个高位截瘫的病人,要用多大的毅力恢复到今天这般。
他复健很苦,有的时候,胳膊和腿都会勒出血痕,十几年,日复一日……
除了要巩固势力、应付这内外的斗争,还要逼着自己好起来,站起来。
余还遭受过的痛苦,是常人无法想象的。
他每往前走一步,都不知道下一步会面对什么。
拼了性命走到今日,才换余念回到他的身边。
即使余还恨毒了顾家的每一个人都不为过……
这么多年来,余还没对顾家的任何一个人下过手,只是顾及着她在顾家,他想让她过得顺遂安乐。
或许吧,从一开始,她就不了解自己的哥哥。
她只觉得那时候姜澜的出现让她烦闷,她厌恶姜澜的打扰,厌恶他出现在自己的生活里。
那时候她一心沉醉在与顾垣城的爱情里,又怎么会知道,在地球的另一头,她的哥哥在经受着怎样的苦难?
是她错了,她对不起余还。
若她早些便能放下对顾垣城的执着,若她能顺着姜澜多去查探一分一毫,哥哥经受的痛苦,她说不定能多陪伴一些。
心头酸涩的位置渐渐泛起阵阵的苦,余念哭得委屈,却让余还那冰冷的心也跟着发紧。
“都是当妈妈的人了,要坚强。”
余念伏在他的怀里点头,是啊,她是要当妈妈的人了。
她一时间竟然也忘了,自己的腹中已经有一个小生命了……
她的哥哥是多么讨厌顾家的一切啊,可终究也是为了她,容下了这孩子。
那一日,她到自家哥哥的房间去。
余还只对她说,人非圣贤,他也是自私的。
姓“顾”的人,他一个都容不下,可若是余念和顾垣城能划清界线,死生不复相见,他愿意放下一点点仇恨,让她生下这个孩子,但这孩子和顾家没有任何关系,也不能被顾垣城知晓,他只能姓余。
余念答应了。
无非是让她和顾垣城断得干干净净,这也好,断了该断的,她也不至于如此痛苦不堪,顾垣城也能早点从这段感情里抽身,他有那么多女人喜欢,石娉婷就很好,至少比她要好太多。
哥哥对她没有别的要求,无非是和顾家划清界线,这不难,狠下心,也就做到了。
“哥,这码头的生意,恐怕顾垣城……”
“你在这,他不会赶尽杀绝。就算生意毁了也无所谓,不过就是从头再来,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