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小姐。”祥叔如此唤着余念。
她在顾家里一直被人如此叫着,只当是给了她无比尊贵的名分,和顾家的三位少爷一样。
如今如此听着,余念却只觉得可笑,因为现在这几个字,只让她觉得恶心。
“我来时,老爷有话让我带给四小姐。如果今日,您愿意割舍手足亲情,同我们一起回国,您依旧是尊贵的顾家长媳,是鼎盛集团名正言顺的董事长夫人,可与大少爷享尽百年安乐,白首偕老,过往的事情一笔勾销。”
余念笑了,就像听到了多有趣的笑话,那托着枪的手也垂了下来,笑得花枝乱颤。
“呵……你以为我稀罕那些东西么?那些东西与我何干!不过你这话倒也说得轻巧,一笔勾销,顾家欠了我们家这么多,我又怎么可能让那些过往一笔勾销!”
“老爷知道四小姐不在意地位尊荣,可是大少爷呢?您也不在意吗?若是今日您不愿意让过去的事情烟消云散,那便是执意要与顾家为敌!”
“这样也好!你回去转告你家老爷,别躲在那花室里装缩头乌龟,坦坦荡荡的到棉兰来,我们把过去的事情算个清清楚楚!”
余念的话,似是吓到了很多人。
顾垣城立在那里,无力的合上了眼眸。
就连余还……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从无意用过去的仇恨为难余念,他也知道,自己对于余念的要求,她总是说一套做一套,她又何尝怨恨过顾家,对顾垣城那些浮皮潦草的报复也并不如心。
可如今,她是真的恨了吗?
“四小姐说了这么多狠话,便是彻彻底底的断绝了和大少爷的夫妻情分,以后,这顾家,您再也回不去了!”
祥叔的话,自是言之凿凿的。
只凭刚刚的某些瞬间,他在余念的眼底读到了对顾垣城割舍不断的情谊。
那不过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丫头,总该好控制的。
可偏偏,越是看起来单纯无害的,伤起人来越是深重。
“呵……我与顾垣城几时有过夫妻情分?我不过是利用他罢了,从未有过半分真心。回去告诉顾博澜,姓顾的男人我瞧不上,也从未爱过,让他不要自以为是了。”
余念的话说得冷涩淡然,有了刚刚和顾垣城的单独对戏,这一次真刀真枪的上阵倒是驾轻就熟了。
余念的视线慢悠悠的扫过在场的众人。
顾家和余家。
终是彻彻底底的撕破了脸,一滩浑水,被搅得愈加混乱不堪。
顾垣城终究站在她对立的一面……
回不去了,这句话用不着任何人告诉她。
余念将手中的枪塞到了御赫的手里,她大步流星的走向那黄花梨长桌,面无表情的拾起落在地上的文件夹,又在混乱中摸了支笔。
这文件上沾了血,也不知道是谁的,纸上带着深深浅浅的污渍,倒是比任何人的离婚协议书都看着决然冷涩。
余念拔出了笔,飞快的将自己的名字落在那纸页上。
她从未如此用力的写过自己的名字,在写上“心”那最后一点时,好像也有什么锋利的东西刺破了她的心。
“顾垣城,过来签字!”
余念转头去看那一身黑色衣衫的男人,他并没有动弹,只是眼眶中蓄满了氤氲着的薄雾。
“余念,这真是你想要的吗?”那人缓缓道。
她看不清那男人的目光,只觉得单是那张惨白的脸都足以让她鼻尖酸痛,心乱如麻。
果然啊,她可以骗任何人,却唯独骗不了她自己。
手心微收,余念捏紧了那笔杆。
她踏着遍地狼藉向着顾垣城走过去,酒液,玻璃碎片,子弹掠过的木屑,这遍地荆棘都无法影响她分毫了。
决然、冷凝……
她在那人面前停住的脚步,唇边却尽是薄凉,“顾垣城,你对我的利用价值到此为止。”
余念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今日的割舍,她割掉的不只是一个顾垣城,还有她的半条命和整个心脏,她几乎割舍了自己的一切。
余念将手中的笔递给了眼前的男人。
那人迟迟不去接,只是凝着眸子望着她。
“我今天若是签了字,就真的都回不去了。”
“事已至此,你早就应该明白,我们回不到过去也走不到以后,该结束了。”
余念拉起顾垣城的手,或许这将是她此生最后一次握住那个男人的手了。
可是这一次,他的掌心礼却没有半分温热,只剩下一片冰凉。
也好,没了那温热,她也能少些贪恋了。
余念将手中的文件夹举起,有那黑色硬塑支撑,总是便于落笔。
那男人终是抬起了手,他在余念的名字旁边,用力写下了一横,就像笔尖每挪动一寸都会耗费他大半的心力。
一滴晶莹的液体滴在了那张纸上,余念抬眸去看,却分不清是那人额头的薄汗还是他眼角的泪。
顾垣城知道,自己一旦落笔,便意味着什么。
余念和他去民政局领结婚证的那一日,也是如此兵荒马乱。
那一日,周遭也有很多人在催促他们落笔。
从那日之后,他这么多年来的颠沛流离和心潮起伏好像终于找到了归宿。
他还没来得及陪余念去拍婚纱照,还没来得及陪余念回爱丁堡,还没来得及给她一场盛大的婚礼……
他们婚后,他甚至没有好好给余念买上几件礼物留作他日回忆。
那时,他将结婚证藏起来,只怕有一日余念会将这结婚证和他换成了离婚证。
是他想得简单了,离婚,用的又不只是那两个小红本子。
这离婚协议书一签,自有律师会帮他们处理后续。
这个年头,有什么事情用钱解决不得。
顾垣城的笔尖终于从那一横上离开了,他的笔体苍劲,在那协议书上,终是圆圆满满的落下了他的名字。
“如此……你可满意了?”
他踉跄的挪了挪步子,身体晃了晃,笔杆便从那双大手中滑落。
“念念,你真狠。”
余念只听那男人低着声音说道,那微弱的话音一落,他的身体便不受控制的向后倒去。
“老板!”
“大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