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臻的车钥匙在余念身上，两个人不过一靠近，那车锁便自动开了。
他抱着裹得像毛毛虫一样的女孩坐上副驾驶，又体贴的打开了暖风，拿了车后座的毛毯盖在余念的双腿上。
这才像终于能放了心，反手关上了副驾驶的车门。
他慢悠悠的走到车尾后的空地上，秦昂依旧没走，杵在不远处直勾勾的瞪着穆臻。
有的时候，他还真是不得不佩服顾垣城，他身边的女人对他念念不忘，他身边的马仔对他忠心耿耿。
小穆总大概是有些无奈，他在自己的外套口袋里摸了摸，翻出了烟和打火机。
嘴巴里叼了支烟卷，点燃，随即猛吸了一口，对着空气呼出了浅浅淡淡的烟圈。
这才对着他面前的秦昂轻声问道，“秦助理抽烟吗？”
“小穆总客气，我不吸烟。”
穆臻点了点头，那神色却是让人捉摸不透的似是而非。
一支烟抽完，穆臻将烟卷踩熄在雪地里，这才慢条斯理的道了句，“秦助理快回去吧，你不必替你家主子在这里盯着我，他已经在楼上亲眼看着了。”
穆臻早就看到顾垣城的身影了。
他微微抬了抬头，将双手插进外套口袋里，这才向着顾垣城的方向转过身，隔着遥远的距离企图和那个男人势均力敌。
顾垣城的身边还立着一个高瘦的男人，看那身型，大概是顾垣熙。
穆臻虽看不清顾垣城的表情，可那几乎嵌在幽暗中的身影，大概是带着灼人怒意的。
活脱脱一个阎罗王。
可那又能如何？顾垣城威胁他的每句话，穆臻都言犹在耳。
权利、地位、金钱……他不怕失去这一切，他是个男人，永远有机会从头再来。
可是余念呢？
这个世界上能有几个余念，若是失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他并不知道为什么余念会千里迢迢来找他，但结果大概是不好的。
否则他也不会看到那个丫头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否则顾垣城又怎么会露面？
穆臻心里如明镜一般，他今天带着余念从这儿离开，便意味着他和顾垣城这梁子是结下了。
他不怕，他也输得起。
穆臻快步上了车，一支烟的功夫，前挡风玻璃上的雪虽然化了不少，可还没有达到视野明朗的地步。
天色晚了，他不能拉着余念冒险。
索性着了车，用暖风吹着玻璃，和余念安安静静的坐在车子里。
那丫头似乎冻得狠了，直接脱掉了鞋子，将自己整个身体都蜷缩在他宽大的长外套里。
她抱着自己的膝盖，下巴放在膝头，更显得她整个人都瘦得可怜。
余念侧头看了眼穆臻，又低下头勾了勾唇角，只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这还不简单。”
穆臻掏出了手机晃了晃，“app上有车子的定位，我就直接找过来了。”
穆臻将这前因后果描述得很简单。
他并不想给余念任何的压力，可实际上……
早在他知道余念和顾垣城的感情时，便已经将很多事情猜得明明白白了，他甚至不需要动手去查。
北海这片地虽然偏，却还是值钱的，寸土寸金。
顾垣城在这最好的地段有私宅的事情，他也一早知道。
只是他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会让余念整个晚上都在慌神儿，又会让她冒着这么大的雪跑这么远的路。
“天气这么冷，你走过来的？”余念问他。
“对啊，走过来的，这儿距离我家又不远，十几分钟就到了。我一路走过来，正好可以看看雪景。路过环着这别墅的那片林地，景色很美。”
“是啊……很美。”
余念的脸上似乎多了几抹苦涩，而后便轻轻闭上了眼睛。
很多往事，她总是强迫自己不去记起，总觉得不去想，便渐渐能忘了。
可她真的能忘吗？
那片地是顾垣城送她的礼物，一开始植物并不多，也是在他买下那片地之后，才种了越来越多的树，才渐渐有了林地的模样。
余念喜欢树，喜欢春日里这树梢上的味道，有阳光的清新还有青荇的浅香。
顾垣城素来娇惯着她。
只要是她喜欢的，天上地下都能帮她寻来。
他知道她喜欢树，便在她二十岁生日的时候，买了这片地。
这片地环着北海，又环着别墅，若种上最好的木材，便会形成一种天然的屏障……
与世隔绝，像世外桃源一般。
顾垣城在别墅的顶层为余念建了间画室，而那也是整栋别墅里景观最好的地方。
她可以看到那片林地层峦重叠，另一侧，又能看到北海的波涛汹涌。
他宠着她，几乎要将她泡在蜜罐里，给她全部的呵护和爱。
而那个时候的余念，也乐意让自己迷失在这个男人的体贴中，他对她好，她也只需好好爱他。
情到最浓时，顾垣城也曾将余念拉进画室里，将她顶在装着颜料的立柜旁，一次又一次的要她，从白天到黑夜，缠绵悱恻。
等到天黑了，他便拿了毯子裹在他们两个人的身上。
点起别墅外的路灯，静静的望着窗外绝美的风景。
他说，“知道我为什么要送给你一片林地吗？”
像这种靠近海边的土壤，并不适合种植珍稀品种的树木，想来打理起来不会容易。
余念摇头，不解。
顾垣城的身体很烫，他吻了吻她的额角，只是轻声道，“倦鸟归林，哪怕有一天你飞得高了，飞得远了，想着这片林地，总能回来。”
那个时候余念总是厌恶顾垣城突如其来的感伤。
她把脑袋蹭在他的胸口，脸上的笑容明媚至极。
那个时候的余念哪有这么多愁事，能好好画画，又能和自己爱的人长长久久在一起，就是她全部的梦想了。
每当他伤感，她总是没心没肺的哄着他，“我才不要离开你呢，咱们两个人就永远躲在这北海吧……有海、有树、有你、有我，等以后咱们没有那么忙了，再养两只狗。”
余念喜欢顾垣城，喜欢到她的人生规划里只有这个男人，甚至连孩子的空间都没有留。
喜欢一个人不就应该是这样吗，全心全意，心无旁骛。
可偏偏，她曾经所有的斩钉截铁，竟会被她自己亲手毁灭。
穆臻似是看到余念哭了。
他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让她不开心，也猜测或许是这周遭的环境太过触动她的心思。
穆臻从没见过这丫头掉眼泪，一时间便手忙脚乱起来。
“喂，小祖宗，怎么了这是……”
他在车子里翻箱倒柜的找纸巾，可偏偏什么都没有找到。
他的车上并没有备着纸巾的习惯，索性从怀里拿出了自己昂贵的手帕，直接递给余念，让她拿着擤鼻涕。
“其实有的话我一直想对你说。”
穆臻发动了车子，缓缓向院外开去。
车轮压在松松软软的雪上，发出了窸窣和缓的声响。
“你要是真的放不下顾垣城，就去找他说清楚吧，说咱们两个人是假装在一起的……就算有千百个人都反对，都不要怕，管他三七二十一呢，能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天塌下来都值得，你说呢？”
穆臻的话说得很真挚，以至于话音落便自顾自的害羞起来。
连忙换上他一贯的玩世不恭，自我调侃起来“啧啧啧，这话一说出口，我就觉得自己伟大得很，竟然能劝自己喜欢的人另投他人怀抱，那个感动中国十大人物什么时候评选啊，你给我投一票，如何？”
余念似是被穆臻逗笑了。
她抹了把眼泪，抽了抽自己酸涩的鼻腔。
穆臻对她总是坦诚，有的事情，她也不能总是瞒着他。
穆臻千里迢迢过来接她，又替她打掩护，她总要解释解释自己的行踪，给这个男人一个交待的。
“顾垣城病了，我……不放心他，就过来看看。”
“那大概是很严重了，否则也不会瞒着家里人。也不会让你急成这样……”
穆臻淡淡说道，又是叹气，“你说人活着多无趣啊，无论你有多少钱、有多高的地位，总是逃不过生老病死。”
顿了顿，穆臻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这些天你要是想要来看顾垣城，就和顾家说和我在一起吧，反正我家就在这附近，也方便接你，又不会让其他人发现，若是顾伯母来电话，我也能替你遮掩！”
余念一愣，完全没想到身边这个男人会大度成这个样子。
方方面面、里里外外，竟是全部替她考虑周全了。她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他，只是觉得能说出这番话的人，自然是真心待他好的。
“穆臻，谢谢。我嘴笨也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来……如果有一天你有什么事情需要我，你放心，我肯定会……”
“快打住！咱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需要说这么多吗？嘿嘿，别忘了你答应我的啊，如果有一天你不爱顾垣城了，一定要优先考虑我。”
穆臻在笑，余念也笑了。
车子驶离北海别墅，向着远处开去，顾垣城却始终站在窗边，看着余念坐在另一个男人的车上，走得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