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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集 相如却秦(1 / 1)

夜色阑珊,信陵君府。人去酒散,杯盘狼藉。

待众客走后,侯生才向信陵君力荐:我友朱亥,当世之贤也。身怀绝技,隐于市井,只为孝母,不肯出事诸侯。虽专诸、豫让,不及多矣;若为公子所用,必建不世奇功。

信陵君深以为然,连连逊谢,便将侯生安置府中客房,当夜无话。此后数日,便随侯生往市中多次拜见朱亥,待若上宾。朱亥来者不拒,但绝不答拜,信陵君不以为怪。

孟尝君当时相魏,门下宾客有增无减,复有数千之众。然闻众客说起侯生、朱亥之事,亦不由喟然,常对宾客叹道:信陵君折节下士如此,我亦自愧不如也。

周赧王中三十二年,戊寅,公元前283年。

秦、赵二王会于穰,再次定盟。然后秦王发兵,攻拔魏国安城,兵至大梁而还。

楚将淖齿弑杀齐湣王于莒邑之时,湣王之子法章侥幸逃出,由此变换名姓,入于莒邑太史敫家,潜身为佣。

太史敫有女聪慧,兼善识人,见法章状貌非常,怜而供以衣食,并与王子私通。

当燕军主帅乐毅长驱入境之时,齐国大夫王孙贾逃出临淄,因与齐湣王中途走散,当辗转还至莒邑家中,尚且不知齐湣王已被淖齿所杀。

其母见子还家,未待其下拜,便即张口骂道:你这逆子!朝出而晚来,则吾倚门而望;暮出而不还,则吾倚闾而望。汝今事王,大王被淖齿杀害,尤且不知,尚何归焉!

王孙贾闻说齐王被淖齿杀害,热血上涌,乃对母亲拜了四拜,起身便即出门。

因入市中,袒露右肩,手持长剑,向围观国人振臂高呼:楚贼淖齿,乱我齐国,杀我君王。欲与我诛杀此贼者,请皆右袒!

莒邑市人闻而大奋,相从者四百余人,各持戈戟棍棒,攻入县衙。

淖齿正在县衙堂中,与掠来莒女嘻闹饮酒,忽闻院中扰攘,不由大惊。急起身离席,推门看时,未料早被王孙贾当头一刀,劈开脑袋,复又一刀,破膛剖腹杀之。

王孙贾既杀淖齿,于是召集齐国逃亡臣僚,欲图驱楚复国。因闻王子法章藏身于太史敫府中,于是率众入府搜出,拥立为王,是谓齐襄王。

楚军闻说首将已死,更无斗志,俱都出城,奔逃还国。

王孙贾即与众臣拥护襄王,共保莒城,以拒燕军;并传檄齐国全境,布告齐人:齐曾为五霸之首,岂可臣服胡狄之燕?齐国不灭,王已立在莒矣!

齐人闻之,无不振奋,皆谋叛燕。田单在即墨城中闻之,愈加顽强死守,更无降志。

镜头转换,按下齐国,复叙秦王。

便在齐襄王自立之时,秦、赵结盟,然后发兵攻魏。

赵国惟恐唇亡齿寒,出兵援救魏国。秦王遣使,责备赵国违约,声称赵军如若不撤,当举兵以向邯郸,先灭赵国,继而伐魏。

赵人闻此,举国惊慌。名家坚白派掌门公孙龙时在赵国,便向平原君赵胜建议。

公孙龙:公子便请遣使前往咸阳,责备秦王可也。

平原君:未知以何为辞?

公孙龙:此事甚易,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可也。

平原君:此言何解?

公孙龙:既是秦王责我违约毁盟,公子便遣使往说秦王,赵国先与魏国结盟,方与秦约。秦国却不宣而战,率先攻打魏国,是秦王先违背盟约。赵国起兵应之,有何不可?

平原君深以为然,遂遣善辨门客为使,反聘秦国。公孙龙又恐赵使迫于秦王淫威,不能胜任,复派弟子扮作随从,前往咸阳,便以此言回复秦王。

秦昭王未料及此,张口结舌半晌,方才答道:既是双方皆有过错,互不责备便了。

镜头转换,按下秦魏,复说燕赵。

燕昭王依仗乐毅之力,尽掠齐国资财以归,于是国力大盛。为防备北部匈奴入侵,遂于二十九年大兴工程,在北部边境修筑北长城。

燕长城西起造阳(今河北怀来),东至襄平(今辽阳),长达千余里,规模巨大、气势雄伟;并在沿线设置上谷、渔阳、辽东、辽西、右北平五郡。

便在燕昭王全力修筑长城之际,赵国以廉颇为大将,于赵惠文王十六年率军伐齐。

廉颇时年已四十五岁,所学鬼谷兵法,此时终有用武之地。于是率军长驱深入齐境,攻取阳晋,威震诸侯。赵国通过此战,因而越居山东六国之首。

廉颇班师回国,被赵惠王拜为上卿。

亦在此年,忽有侠士自楚国而来,拜访屠夫朱亥。

二人相见,暗中较艺,相互佩服,继而肝胆相照,结义为异姓兄弟。此时侠士方才说出自己身份,原来却是墨子门徒,禽滑徒孙,无名无姓,道号飞飞子。

朱亥大喜,遂请侯羸来会,三人一见如故,复又结拜一次,是为“三结义”源起。

飞飞子在邯郸盘桓十数日,忽然心血来潮,欲要辞去。侯生及朱亥苦留不住,只得由他,于是置酒于肉铺,为其饯行。

朱亥:三弟,你实告我,今欲去往何处?

侯生:是也,为兄亦欲开口动问。

飞飞子:既是自家兄弟,便不相瞒。骊山老母,二兄可曾闻否?

侯生:鬼谷门、骊山派及墨家门,在诸子百家中皆属道门。鬼谷门是奉老子为祖,创派于鬼谷双子,今以乐池为掌门;骊山门奉骊姬为祖,乃上古大神伏羲及女娲之妹,前任掌门乃是齐宣王妃钟离春。墨家门却是墨子独创,传于其徒禽滑,掌门何人,今未知也。

飞飞子:人云兄长博学,果不其然。现任骊山老母,及本任墨家掌门,可知是谁?

侯生、朱亥:未知也。

飞飞子:现任骊山老母,便是当年刺杀庞涓,为孙膑复仇之智秋师叔;墨家掌门,却是区区不才,小弟便是。

一言出口,侯生及朱亥皆都失惊,张口结舌。

飞飞子:弟来邯郸,亦非凭空而至。其一是为观察赵国之政,欲赠天下至宝与赵王;其次是助师侄廉颇,建功立业,成就一世英名;其三,便是为二兄结交为友也。

侯生:按下天下至宝不论,则廉颇前番轻易破齐,建立不世功勋,是出于贤弟手笑耶?

飞飞子:兄长高明至极。正是小弟助此老师侄廉颇,暗中刺杀齐军主帅,助其成功。

朱亥:且慢!则天下至宝,是为何物?

飞飞子哈哈大笑,自怀中掏出一个布囊,启囊出璧:便是此物!

侯、朱二人凝目望去,见是一块玉璧,通身碧绿,幽幽生辉,流光溢彩,更无一丝杂色。看过半日,皆都摇头,脸现迷惘之色。

飞飞子:二兄可识此物?

侯、朱:未识也。

飞飞子:此乃和氏璧也。昔日楚人卞和于凤栖之地得之,三献楚王,双足皆斫。因此璧所在,必能一统六合,称王天下,故曰是为天下至宝。

朱亥:既是天下至宝,却因何落于贤弟手中?

飞飞子:六十余年前,此玉被楚王赐予令尹昭阳。当时鬼谷门弟子张仪师兄,作客于昭阳门下。昭阳将此璧视若珍宝,因于赤山宴间展示众宾,传观之时被人藏匿,反诬张仪师兄。昭阳大怒,将张师兄笞责将死,此事便即不了了之。当时小弟正行经楚地,路过赤山,闻说张师兄受枉几死,遂查出窃璧之人,入其户杀人夺玉,此璧便入我手,以至如今。

朱亥:且慢!此段闲话,我也曾有耳闻。但有一事不解,倒要请教。

飞飞子:二兄但问无妨。

侯羸:且慢!我知二弟欲问者,是为何事。那便由我来问,既曰此璧是三弟亲手得之于六十余年前,则你今岁年齿几何?

朱亥:是也!某正欲问此。

飞飞子:糟糕!古人云,得意不可忘形,果是如此。一不小心,泄露天机也。

朱亥:你说,你说!究竟多少年岁?

飞飞子:倒也不甚太大,只九十三岁而已。

侯羸及朱亥闻此,皆显怒色。

飞飞子:二兄休怒。弟因曾习骊山门驻颜之术,故此不老。但正因如此,不敢在二兄面前妄自尊大,以免惊世骇俗。既我三人同气相求,排行前后,又何必如此在意?

二人听罢,沉默片刻,互视一眼,同时哈哈大笑,也便释然。

飞飞子:弟与二兄盘桓这许多日,本来亦甚不舍分离。无奈忽然心血来潮,默算时日,方知后日乃是骊山老母智月升仙之期。如此盛典,弟忝为墨家掌门,不得不去也。

侯、朱听罢,知其所言不虚,便各无言。当日宴罢,飞飞子拱手而去,鸿飞暝暝。

次日一早,赵惠王升殿坐朝,忽见案上多一布囊,此前从所未见。启囊视之,见是一块碧玉,深身通透,流光溢彩,熠熠生辉。

赵惠王惊疑不置,转问宦都令缪贤:此乃何物?

缪贤:下臣不知。

赵惠王:是何人置于案上?

缪贤:下臣亦不知。侵晨扫庭时便在,下臣以为是大王所放,故未敢动。

赵惠王愈加惊疑,遂命缪贤:盛以托盘,传示众卿。

缪贤:喏!

于是果以托盘举之,遍行殿上,使诸卿传观。众臣看罢,议论纷纷,不得其要。

赵惠王:众卿!有哪位识得此物?

众卿皆都摇头。只有几个年长老臣,大胆奏道:只知是为璧玉,但不明其来历。

赵惠王见此,怫然不悦。

缪贤忽然说道:大王,臣之家客舍人蔺相如,或可识得此物。

赵惠王:蔺相如是何来历?

缪贤:其祖上世代乃为中山国玉匠,因中山国灭,身为战俘奴隶,被先王赐予下臣。臣见其颇有学识,兼且精于鉴玉,故释其奴藉,使为门客。

赵惠王:既如此,便速宣其上殿。

缪贤领诺而出,未过片刻,便带一青年入殿,拜于阶下:下民蔺相如,参见大王。

赵惠王:闻缪卿奏说,卿乃中山战俘,出于玉匠世家乎?

蔺相如:小民正是。

赵惠王:则你详观此玉,是何来历?若能辨识得出,孤有重赏。

遂命缪贤,将玉璧递之。蔺相如翻来覆去,细察半晌,复将玉璧还于家主,然后喜容满面,倒地拜贺:恭喜大王,贺喜大王!

赵惠王:何喜可贺?

蔺相如:此乃荆山之玉,出于凤栖之所,昔为荆人卞和得之。初献于楚厉王,再献武王,因匠人不识,谓其欺君邀赏,故被刖去双膝。其后楚文王即位,卞和抱此璞玉哭于荆山之下,惊动文王,命人车载入宫,当场开璞,便得此玉。此乃和氏璧也,天下独一无二至宝。

赵惠王:照卿说来,此玉当在楚国,因何无缘无故,突现寡人面前?

蔺相如:俗语云,至宝识主。当初之时,越王允常曾请欧冶子铸造五剑,三长两短。将其三剑献于吴王余昧,长者二,是为湛卢、巨阙,短者一,是为鱼肠。巨阙剑殉葬余昧,鱼肠被公子光付予专诸,以刺王僚;惟余湛卢,吴王夫差随身自佩。吴王失德,其国将亡,则湛卢不翼而飞,自归楚王。和氏之璧亦同湛卢,故能寻主。今既现王庭,则赵国小则称霸诸侯,大则混一六合,独揽天下,事无可疑。故此小民斗胆,恭贺大王,得此至宝!

越惠王闻此,不由心花怒放,于是重赏缪贤,并使蔺相如为鉴宝郎。

赵惠王得到和氏璧之事,只一日夜间,哄传邯郸,全城轰动。当时邯郸城中,自有各国使节以及行商,于是不过旬日,此事又遍传天下。

楚国闻此,兀自半信半疑,兼且不甚以为意。秦昭王听说此事,却被“天下至宝,得之可以称霸天下”评语所动,遂立即遣使寄书,向赵惠文王提出,愿用十五座城交换此玉。

赵惠文王议于众臣:若将此璧与秦,其恐不可得,枉自受骗;若是不与,又惧其发兵来儿。如此奈何?

廉颇:秦有来言,我有去语。换与不换,亦应遣使回复秦王,不可示怯于人也。

赵惠王:卿言亦是。但谁可为使?

众臣闻此,俱都钳口不言。

廉颇:臣愿前往。

赵惠王:卿为三军主帅,岂可一日暂离?切切不可。

宦者令缪贤忽道:鉴宝郎蔺相如可以为使。

赵惠王:其认玉可矣,岂曰可以为使?

缪贤:臣尝有罪,欲亡走燕,蔺相如止臣,问我何以认识燕王。臣谓尝从大王与燕王会于境上,燕王私愿结友,故欲往投。相如却说,当时是因赵强燕弱,而臣为大王宠幸,故此燕王言此;若亡赵走燕,燕王势必不敢相留,反必为其擒送赵国。臣问如其奈何,相如便劝臣肉袒伏斧质,向大王请罪,大王果然赦臣之罪。此人智勇双全,故可为使。

赵惠王信以为然,遂宣蔺相如上殿:秦王欲以十五城请易和氏璧,卿谓可否?

蔺相如:秦强赵弱,不可不许。

赵惠王:若取吾璧,不予我城,奈何?

蔺相如:秦以城求璧而赵不许,曲在赵。赵予璧而秦不予赵城,曲在秦。

赵惠王:缪贤荐卿为使,卿可敢使秦?

蔺相如:王必无人,臣愿奉璧往使。城入赵而璧留秦;城不入,臣请完璧归赵。

赵王虽不放心,更无良策,于是遂遣蔺相如奉璧,西入秦都咸阳。

秦王闻说赵使来至,乃聚宫人内侍,于章台召见。

蔺相如入见,以外臣之礼参拜。

秦昭王:贵使远来辛苦,是来以璧易城乎?

蔺相如:是也。

秦昭王:可呈璧以观否?

蔺相如不敢不从,乃自从人手中接过锦匣,启匣出璧,双手敬奉秦王。秦昭王接过,观玩半晌,不由大喜,复又传示美人及左右内侍。左右观罢,皆呼万岁。

蔺相如冷眼旁观,见秦王不提以城交换之事,知道其必无意偿城,乃思一计,上前几步,手指和氏璧道:此璧之上略有微瑕,大王曾见之否?

秦王闻言微惊,复将玉璧拿起,迎其日光照看,颠来倒去:其暇何在?

蔺相如:其暇甚微,请容臣指示大王。

秦王不疑有诈,遂将和氏璧递之。

蔺相如玉璧到手,忽后退数步,将身倚柱,怒发冲冠,一阵准笑。

秦昭王:卿此何意?

蔺相如:大王欲得此璧,使人发书至赵。我王悉召群臣计议,群臣皆曰秦贪负强,必以空言欺诈。是下臣以为布衣之交尚不相欺,况大国乎!故请赵王斋戒五日,使臣奉璧,拜送秦庭。今大王见臣列观,不升正殿,是非礼也;得璧之后,传之美人,不提偿城之事,是戏弄臣也。既是如此,臣今自衬不能全身而出,则与此璧俱碎于柱可矣!

秦昭王:是寡人见璧心喜,失礼先生也。便请先生释璧,至前视图可也。你看,从此以往十五座城,皆都予赵如何?

蔺相如:十五城之图,倒不必急观。和氏之璧,虽天下至宝,然大王欲求,我赵王不敢不献。赵王送璧时,斋戒五日,今大王亦宜斋戒五日,设九宾于廷,臣乃敢上璧。

秦昭王:卿真烈士也。便许你斋戒五日,第六日相见于九宾正殿,公议易城之事可也。左右!替我礼送相如出宫,安置广成传驿,好生看待,不可有误。

蔺相如紧抱和氏璧,丝毫不肯松手,紧趋下堂离殿,还至馆驿。秦国驿吏调集全部驿卒,遍布内外,名为照顾,实为监视。蔺相如见此,放倒便睡,安之若素。

及至天晚,秦王令人送来酒食,以为赵使接风洗尘。使团上下皆都战战兢兢,蔺相如浑若无事,放怀吃喝,并与秦国仪官谈笑风生,直至酒足饭饱,佯作沉醉。

仪官辞归,天已定更。蔺相如一跃而起,乃使从者化妆衣褐,怀揣和氏之璧,以如厕为由,自厕所墙上翻出传驿馆舍,溜出咸阳城门,从小道逃亡,归璧于赵。

秦王斋五日之后,乃设九宾礼于朝廷,命至传驿,载请赵国使者上殿。

蔺相如至殿,再行外臣之礼,平身直立。

秦昭王:贵使,寡人奉命,已斋戒五日;河东十五城舆图,亦在于此。便请奉上和氏之璧,以令在座众卿一观,如何?

蔺相如:有何不可?

乃自从人手中接过锦匣,双手奉上。秦国宦者令双手接过,置于案下,缓缓打开。

秦昭王俯视其匣,见内中空无一物,不由惊呆,继而大怒。

秦昭王:大胆蔺相如,此为何意?你敢戏耍本王乎!

蔺相如:秦自缪公以来,至今二十余君,未尝有坚明约束者也。臣诚恐见欺于王而负赵,故令人持璧以归,间道疾行,今已至赵矣。

秦昭王:你如此欺弄寡人,真不惧死乎?

蔺相如:小人区区一命,何足道哉?

秦昭王:如此说来,你赵国是欲拒绝寡人以城易璧之请耶!

蔺相如:非也。秦强赵弱,岂敢有违?大王只须遣一介之使至赵,赵王自然立奉璧来。今以秦国之强,若先割十五城都予赵,赵岂敢留璧,而得罪大王乎?臣自知欺哄大王,其罪当诛,然不敢奉璧于秦,空手而回。臣即请就其汤镬,唯大王与群臣孰计议之!

秦王闻此,与群臣相视而嘻,哭笑不得。左右大怒,欲引蔺相如下殿,秦王止住:今杀相如,终不能得璧,而绝秦赵之欢,实不值也。不如因而厚遇,使其归赵可也。赵王岂以一璧之故,欺我大秦邪!

蔺相如暗道侥幸,上前复拜:久闻大王气吞山河,高瞻远瞩,人不我欺。

秦王本来怒不可遏,被相如一捧,复又转怒为喜,于是以礼相待,宴乐以飨,再定盟约。廷见宴罢,毕礼而归。

蔺相如既归邯郸,和氏璧早至多日。赵王自送璧仆从口中,亦早得知蔺相如廷折秦王之事,今见平安归来,更加称赞,遂拜其为上大夫,就此一步登天。

自此而后,秦国果然不以十五城予赵,赵国亦终不予秦和氏之璧。

秦王毕竟不忿,于是再次出兵伐赵,攻拔石城。明年复又攻赵,再获全胜,斩杀赵卒二万余人。赵王只得认输,遣使求和,秦王从之,相约会盟于渑池。

赵惠王召集群臣,商议会盟之事,先发言道:秦人无信,若以楚怀王般对我,将如之奈何?若依寡人之意,不如不去。

廉颇:王若不行,是示弱于秦,且诸侯闻之,必笑赵国之怯也。大王勿忧,会盟之际,臣将数万精卒,布阵于国之边境,谅其不敢轻举妄动。

赵惠王:若其在盟会之所辱我,当如之何?

蔺相如:臣奉王以行,王若受辱,臣宁死折之。

赵王由此再无别辞,遂率卫队西行,蔺相如率诸文官以从。

廉颇送至边境,与赵王相约:大王此行,依渑池距此里程远近,加以会盟礼毕,往还不过三十日。若满月王驾不还,则请立太子为王,以绝秦望。

赵王许之,不免流下一把惜别之泪,然后满怀悲壮,登车西去。

三日之后,赵、秦二王会于渑池。话不投机,假作投机;心怀愤恨,面显欢笑,当下会盟歃血,共说誓辞,永结和好。会盟已罢,下令排摆盛宴,双王举酒欢会。

秦王饮酒至酣,忽然说道:寡人窃闻赵王好音,请奏瑟一曲如何?

赵王不敢不从,于是移席就坐,鼓瑟一曲,响遏行云。

秦王闻罢,鼓掌称善。未知此乃暗号,秦国御史眼见主公鼓掌,遂持简上前,提刀刻书曰:某年月日,秦王与赵王会饮,令赵王鼓瑟。

赵王见此,脸上变色,欲待阻止,已自不及。

忽听一声咳嗽,蔺相如自座中立起,上前数步,至秦王席前躬身相请:赵王窃闻秦王善为秦声,请奏盆缻之曲,以相娱乐。

秦王脸现怒色,拂袖不许。蔺相如佯作不见,也不知从何处拿出一只盆缻,置于案上,又递过一只鼓槌,将身拜倒,跪请道:请秦王击缻。

秦国群臣见此,皆都哗然,厉声喝斥:赵国下臣,怎敢对上国之君如此无礼!

蔺相如:来而不往,才是非礼。秦王请赵王鼓瑟,赵王因何不能请秦王击缻?

秦昭王:蔺相如,你屡次戏我,果不惧死否?

蔺相如:臣死无妨。但今在五步之内,相如请得以颈血,以溅大王之面矣!

秦王左右闻此,纷纷拔刃上前,虚声恫吓。

蔺相如张目叱之,未料声如巨雷,满室轰响,震动屋瓦。于是秦王左右皆靡,情不自禁,复又还剑入鞘。又觉露兵于两国君主之前,乃是灭族大罪,只得复归原位,惴惴不安。

秦上军佐:适才蔺某一吼,声震屋瓦,此是甚公功夫?

秦下军佐:未知也。闻说西域羌胡之中,传有狮子吼功,不知可是。

秦上军佐:昔日此人来我秦廷献璧,倚柱而怒,其发可上冲冠,又是何功夫?

秦下军佐:亦未知也。许是鬼谷门不传之秘,我等皆非其敌也。

秦昭王耳闻麾下诸将窃窃议论,心情烦躁;又见蔺相如站立身前,不离不弃,不禁心中一寒。虽然极其不怿,也不由举起手中鼓槌,轻轻击缻两声。虽未成曲调,亦令人伤情。

蔺相如大喜,乃回顾右席,召唤赵国御史:请书“某年月日,秦王为赵王击缻”。

御史领命,乃自囊中掏出竹简刀笔,挥洒刻之。

秦国群臣见此,甚不快意,于是叫道:请以赵国十五城,为秦王寿。

群情激愤,一齐鼓噪,颇具威势,赵国群臣皆都失惊。

蔺相如暗中运气,忽然之间吐气开声,冲秦王缓缓说道:请以秦之咸阳,为赵王寿。

话犹未了,只见秦王面前盆缻忽然暴裂,呼啸四散。有两片碎瓦直飞座间,将为首两员秦将案上汤盆击穿,热汤溅满袍襟。

秦上军佐:这!这又是何功夫?

秦下军佐:你却不知,鬼谷门兵家派王敖祖师,飞花摘叶,亦能伤人也。

赵、秦二王竟酒,秦王终不能加胜于赵。又闻赵将廉颇盛设大兵以待,秦师亦不敢动。

会盟既罢,赵王归国,立拜蔺相如为上卿,位在廉颇之上。

廉颇愤然,对门客说道:我为赵将,有攻城野战大功,蔺相如徒以口舌为劳,而位居我上,是何理也?且相如乃为玉匠之子,素为贱人,吾羞为其下。若是相见,必折辱之。

此语恰被朝中同僚听见,于是来见蔺相如,私下告之。

相如闻此,尽量躲避,不与其相会。每至上朝之时,亦常称病,不欲与廉颇争列班首。若是在街上偶然遇到,远远望见廉颇车驾,便命御者引车避匿。

蔺府宾客舍人见此,皆都不服,陆续皆来进谏:臣等所以去亲戚而事君者,徒慕君之高义也。今君与廉颇同列,廉君宣恶言而君畏匿之,恐惧殊甚。且庸人尚羞之,况于将相乎!臣等不肖,便请辞去。

蔺相如挥手止之,笑问:以公等视之,廉将军与秦王相比,谁更难惹?

众宾答:廉将军虽勇,岂是秦王对手?绝不若也。

蔺相如:夫以秦王之威,而相如尚敢当廷叱之,命其为赵王击缻,并辱其群臣。相如虽驽,岂独畏廉将军哉?顾吾念之,强秦之所以不敢加兵于赵者,徒以有我两人在也。今两虎共斗,其势不俱生。吾所以为此者,以先国家之急,而后私仇也。

众宾及舍人闻此,无不赞叹,登时心平气和,并觉豪气干云,以至趾高气扬。

时隔未久,蔺相如此语传入廉颇耳中。

廉颇闻之,惭愧无地,立即肉袒负荆,命宾客带路,引至蔺相如府,登门谢罪。

蔺相如惊问:廉将军何故如此?

廉颇:鄙贱之人,不知将军宽容至此。请执此荆,尽情责打,某不敢怨。

蔺相如:岂有此理!某乃卑贱之人,岂敢望将军如此折节以待?

廉颇:上卿如此计较,尚不如以荆条怒南之耶!

蔺相如:此却是在下失言,将军休要挂怀。相如本意,是与将军系出同门,无分贵贱,师兄万万不可再如此见外也。

廉颇闻言大奇:上卿此言,委实莫测高深。何谓系出同门,又何有师兄之称?

蔺相如:此处不是叙谱之地,师兄且起,请随我来。

于是亲解其背上所负之荆,双手拉起,复脱己衣披之,请至厅上。乃高声唤茶,又命摆酒,更请廉颇上座,方以鬼谷门同袍之礼拜见。

廉颇云苫雾罩,不知所为,只得还礼,目瞪口呆。同来宾客见二人已释荆言欢,心中大喜,于是哄然一下散去,只留其卿相两个闲话。

未至片时,酒菜满席,佳肴毕陈。蔺相如举酒相邀,便廉颇稳坐不饮,亦不动箸。蔺相如:贤兄既亲来敝舍言和,今已释怨言和矣,又因何拒而不饮?

廉颇:这“系出同门”四字,若说不明白,廉颇滴酒不饮,挛肉不食!

蔺相如:也罢。我问师兄,鬼谷门是何人所创,尊何人为祖?兄为几代弟子?

廉颇:是鬼谷双子所创,尊老聃为祖。某乃王敖祖师弟子,自老子算起,当为第四代。

蔺相如:好。弟乃庄周亲传弟子,同属道家,亦奉老子为祖,亦为第四代。兄谓如何?

廉颇闻此,啊呀一声,顿时大司。师兄弟二人卒相与欢,遂为刎颈之交。

周赧王三十三年,秦昭王分别与韩僖王、魏昭王会晤,韩、魏就此臣服秦国。

秦王归国,为防北方匈奴入侵,开始大力征发役卒,在北面修建长城。

魏冉第三次出任秦国丞相,频使白起率军,对赵国连连发动进攻。赵国虽有廉颇为将,蔺相如为卿,同心合力,但因国力相差悬殊,亦不免一退二让,兵挫地削。

秦攻取赵国蔺、祁二城,大赦本国罪人,以迁居之。赵王闻此,缟素布总,忧心忡忡。

公孙龙进言:依臣之见,大王不如偃兵。

赵惠王:何谓偃兵?

公孙龙:偃兵之意,兼爱天下之心也;兼爱天下,不可以虚名为也,必以其实。

赵惠王:此言何解?

公孙龙:秦得赵地,王缟素布总;齐亡地而王加膳,岂是兼爱?故不行偃兵之实。

赵惠王听从其论。于是率民休养生息,不再向别国主动挑起战争。

镜头转换,按下秦赵,复说齐楚。

周赧王三十四年,有鬼谷门纵横派门徒向昆,乃苏代再传弟子,手持弱弓,行于楚国。向昆见人便即扬言,说自己善用弱弓射雁,百不失一。

有好事者闻此,报于令尹,令尹复又诉于楚王。

楚顷襄王闻而大感稀奇,就命将向昆召进宫来,当面询问弱弓射雁之法。

向昆趁机进言:楚国者,昔为强弓,今何弱如此?非是弓弱,是挽弓之人无能也。今楚之地方五千里,带甲百万,犹足以踊跃中野;而徒坐受困,臣窃为大王弗取也。

楚王闻言,复觉振奋,兼有向秦国报仇之志。于是便拜向昆为下大夫,派其随使前往各国,再次进行合纵游说。

未料楚使刚出郢者,已为秦国谍探侦闻,还报秦王。

秦昭襄王闻报大怒,决定先发制人,遂派白起为将,举兵伐楚。

白起率兵,无往不胜。先破丹阳,阵斩楚兵八万。

楚王因而大惧,只得忍痛割让上庸以及汉水以北之地,向秦国投降讲和。向昆见事不妙,便即逃回燕国。此番合纵抗秦企图,未经开始,便已胎死腹中。

秦昭襄王二十八年,白起再出。先以汉北上庸之军,夺取鄢、邓等五座城池,而后越过秦楚边境山区,自断后援,分三路快速突进楚境,直围楚国郢都。

来年春,秦军插到楚后,攻占纪南,焚烧楚王夷陵,复东进竟陵。(本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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