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林黑漆漆的没有一丝光,桑离踉跄地跑出几步就彻底没有了力气。她晃晃悠悠地倚住一棵树以稳身形,天地颠倒,头晕眩目,丹田处添落着一把火,灼痛相加,让她苦不可言地溢出一道微弱的呻/吟。
桑离不确定还会不会有人追上来,谨记着“寂珩玉”的话,甩去脑海里那堆杂乱,憋足一口气准备继续向前走。
刚挪开步子,一阵虚浮袭来,四肢力气抽离,脚尖跟着一软,她整个人都跌倒在地。
寂静的林中似传来某种野兽的嘶哑低吼。
疼痛让她大口大口喘息着,意志薄弱,透过朦胧暗夜,她看到一双猩红的眼瞳锁定到自己身上。
然而桑离已经没有了爬起来的力气。
她闭上眼,识海深处似乎传来某种东西碎裂的声音,同时伴随而来的还有凶猛的嘶吼。
——那只野兽向她发起了攻势。
桑离耷拉着眼皮,一缕晶莹的柔光自脖颈处溢出。
那是一只很精致漂亮的海螺吊坠,小小的,从敞开的衣襟滑落而出。
猛然回忆起寂珩玉的话——
[有需要的话就吹响它。]
不过这么久,桑离好像从没有真正尝试过。
她抬起手臂攥紧它,用尽最后一口气吹响了海螺。
柔白的光晕自海螺层层扩散,悠长空洞的调子一直飘至月林之外,桑离就此闭上了眼睛。
“吼——!”
野兽直奔至她的咽喉,意想中的疼痛并未传来,先行响起的是痛苦的呜鸣,紧接着有血腥气钻入鼻尖。
她早已没有了睁开眼的力气,费力地抬了抬眼皮,只看到男人衣摆上的金丝暗纹。
旋即,一双手把她轻柔托起。
她虚虚靠在对方怀里,浅淡熟悉的冷香气直往鼻腔钻,香味让她安神,莫名冲淡了那份不安。
桑离心知肚明来者是谁,她想说话,奈何丹田又是一阵剧烈绞痛。
喉间闷哼,尚且清明的意识随着这股疼被一齐撕裂,她克制不住地浑身颤栗,有东西自下向上涌,她呕了呕,弯腰吐出一口污血。
在那摊黑血之中,还裹挟着一颗如同灵丹般的圆润珠子。
珠子表面疑有碎纹,散发着微弱的光华,很快,那点光华犹如熄灭的蜡烛般一点点归于黯淡。她还没来得及错愕,一股邪气于灵田肆意冲撞,脸上血色尽失,桑离恨不得就这样死过去。
“寂珩玉,我疼……”
她浑身作颤,莹绿的光点从她身体里四溢。
这是灵气,她的灵气正在消散。
如果是简单地□□疼痛,寂珩玉是能为她受过的,可这分明是灵洲破敝!
寂珩玉脸色骤变,双指抵上她的额头,直觉不妙。
四方洲倾覆,受损的灵田已经无法容纳这些灵力,而随着灵力的消散,她的魂魄也凝聚不稳。
怎么会这样……
若是一般的灵术,远远不会造成如此后果,她体表也并未有受创的痕迹,那就是……沈折忧给她吃了一些东西。
“沈折忧对你用药?”
桑离拧眉哼了两声,剧烈的撕痛反而让她意识清醒,“一颗……一颗药丸,我不知道那是什么。”
药丸……
寂珩玉抵上她脉搏,将一丝气息从她的身体里抽取,只一眼,寂珩玉就知道沈折忧给她吃了什么药。
这是只有神域宝器才能凝炼出来的丹药,许是看出她身份,所以用还形丹破陨了那颗假灵丹,同时也牵损四脉,造成这样的后果。
寂珩玉掌心朝上,一团冰雾浮现,冰雾化开后,露出一朵洁白如玉兰的花。
正是梵杀花。
他将梵杀花放至她胸前,那朵晶莹的冰花迫不及待地没入到她的身体。
仅一瞬间,桑离就舒展了眉头。
可是尚未维持太久,灵力再次自外侵泄,这超出了预期,紧迫感让寂珩玉死死绷紧唇角。
不多犹豫,他咬破手腕把血渡至她唇边。
梵杀花会让伏羲血转换为她所需要的灵力,以维持她的生命力。
可是吸入的速度远远抵不上流逝的速度。
望着面色憔悴,不住喊疼的小狐狸,寂珩玉睫毛微抖,俯身与她以额抵额,唇边缓缓泄出术语:“舍我心魂,覆其身形,轮转其位,共化心神……”随着移星换生咒,淡淡金羽自贴合的额心将二人缓缓笼罩。
同时,术法之力让两人灵台共合,他以自身神魂拥其灵台;同时舍弃自身,为她承担所受的伤害。这样的术法维持不了多久,一旦灵台倾覆,两人不是同死便是同灭。
寂无没想到他为了救一只狐狸,连同生共死的移星换生咒都用上了,是他疯了还是寂珩玉疯了?
寂无:[主人,你莫不是不想活了?]
“我早该知道她是灵族。”寂珩玉抱起桑离,旋即吹响口哨,大眼崽很快飞至两人脚下,寂珩玉抱着桑离坐上去,“去凤凰坞。”
大眼崽深知事态紧急,带着两人飞身扎入夜色。
寂珩玉依旧不忘给她唇边渡血。他不是没有怀疑过,可是她掩藏的太好,日日夜夜与她亲密,鱼水相欢时也未觉得她有何不同,一切种种都让他打消了这一丝顾虑。
也许厌惊楼早就知道了她的身份,五百年前一直用假的灵丹骗过众目睽睽,完美的掩藏她身为灵族的气息,如今灵丹损毁,四方洲跟之倾覆,就连梵杀花的效果也是微乎其微。
很不对劲。
“疼……”
桑离昏睡着,不住呢喃着疼。
寂珩玉皱眉,轻声细语:“我带你回家,桑桑很快就不疼了。”
若他没有猜错,上次桑离出来的那个树屋应该就是灵族目前聚集的地方。寂珩玉虽然听说过灵族的众多传来,但是毕竟没有亲身接触过,灵族与九灵界任何一个种族都不同,加上身份特殊,除了带她回去找灵族帮忙,寂珩玉也不知道该信任谁。
生命力正在从他的体内剥离,看得寂无阵阵心惊肉跳。
同样待在识海里的寂寻没有意识,本体又这个德行,他茫然无措,实在不知道找谁诉说慌乱。
可也不能不救她,要是小狐狸死了,绑定缠丝蛊的主人也会跟着死去,这完全就是无解之题!
桑离听到了这句话,睫毛颤了颤没有睁开,“我以前想回家……”
“嗯?”寂珩玉低头去看她。
听到她微弱至极的呢喃——
“现在不想回家了。”
寂珩玉心中跟着一触,“为何?”
桑离没说为何,只是用尽力气在他怀里蹭了蹭。她表现出亲近,就算什么都不说,寂珩玉也明白她指的是什么。
寂珩玉不禁温和地勾了一下唇,指弯轻轻地在她光滑白皙的面颊上蹭了蹭,“我不会让你有事的,无论你是……”他顿了顿,“无论你是谁。”
寂珩玉双臂收拢,紧紧地把她圈在自己的世界里,闭上眼,下巴小心翼翼地抵上她的发顶。
以前寂珩玉活在海底,常常仰望着上空。
母亲曾告诉他,海面之上是人间,人间之上为天道。
可是人间凄苦,天道不公。
天神只会高高在上俯视人间,喟叹一句凡尘疾苦,便紧闭双目再也不看。
那时他就想,若有朝一日脱离苦海,便覆灭天道,令天地归尘,只有新生方能换得新生,即便是遇到桑离的那一天,他也是这样想的。
可她是来爱他的。
当她满含羞涩地点头同意和他在一起后,他是那么地期待明日。
寂珩玉从来没有期待过明日。
若迢迢明日有灯火等候,舍弃何尝不是一种拥有。
“你好起来,我们成亲。”
寂珩玉太想和她在一起了,只要能和她在一起……
他低着头,眼中情绪忽闪明灭,表情凉薄到近乎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