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医院的走廊里,高梁气得脸红脖子粗,低声吼道:“你怎么回事?就不能让我睡个好觉吗?”
李永秋把眼睛瞪得像铜铃那么大,“你怎么好意思说要睡觉?她一个证人来了,还受到不法侵害,我们把她送到医院,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吗?再说了,昨天都是加班,凭什么你要睡觉,我就不能睡?”
高梁开启小学生耍赖模式,“你开什么玩笑?我是睡在行军床上,你独占我的大沙发!”
李永秋突然收起吵架的神色,向他的身后扬了扬下巴。
高梁回头一看,张美凤过来了。
高梁恢复一本正经的模样,转头和这位吴常宇的前妻打了个招呼。
张美凤扯出一个笑容,“真是不好意思,麻烦几位警察同志了!我堂姐有些任性……”
高梁轻轻咳了一声,调整情绪,“没关系!这是我们应该做的,看见群众遭受不法侵害,第一反应肯定是要提供帮助。现在有女警同志在里面陪着她。”
张美凤收回笑容,神情淡淡的,径直走到医院的长椅上,坐了下来,抬眼看着他,“警察同志,有什么想问的,可以问我。”
高梁看她并没有想进去探望自己堂姐的意思,干脆就开展一次短暂的询问,“你堂姐说,她曾经和吴常宇是恋人,被你横刀夺爱。有这种事吗?”
张美凤又露出一个冷冰冰的笑容,“算是有!其实,我认为是我堂姐一厢情愿更多一些。吴常宇这个人十分优柔寡断,他和我这位堂姐当时是什么关系,并没有挑明,而我也不知道。后来,我们确立恋爱关系,是经过组织许可的,我堂姐心里可能不痛快……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我们两个已经离婚了,吴常宇也再婚了,我堂姐的怨气发不到我这里来!”
“那你为什么会来医院?”李永秋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既然姐妹两个感情淡淡,为什么张美凤要跑这一趟医院?
张美凤撩起眼皮,“为什么?因为你们给我的堂姐夫打电话,他觉得非常羞耻,根本不愿意来;我的伯父伯母早就已经去世了,现在我堂姐唯一的亲人就是我,只能我过来……”
高梁笑了,语气可是满含怒意,“你堂姐夫,挺有意思呀!你堂姐是被他打成这样的,我们叫他过来是口头传唤!是让他过来接受调查!是他伤害别人了,怎么以为是让他过来接受老娘舅的调解啊?”
张美凤也没想到,警察打电话竟是这个意思,一时也愣住了,一向淡定且冰冷的表情产生了一丝丝的龟裂。
高梁不耐烦地掏出手机,拨通了刘思宇的电话,“思宇,你和曾茂赶紧去把张美娟的丈夫给我找过来!什么东西!头一回听说,口头传唤让小姨子替他来的!”
张美凤显得有些尴尬,只能局促地坐在长椅上。
高梁没再理她,而是在长的另一头坐下,还一把拽过李永秋,隔在自己和张美凤中间。
李永秋看了看,隔了一米远的张美凤,看了看自己身边半瘫的高梁,抿了抿嘴。
张美娟的出现的确是挺令人费解的。
如果是按照之前的侦查思路,不是劫财,也没有劫色,最大的可能就是仇杀或者情杀。
崔立伟虽然给出了结论,这个凶手是男人,可是在他们反复排查之后,几乎把吴赵夫妻二人周围的所有男性作案可能性都已经排除了。高梁不死心地把侦查目标又放在了他们夫妻熟识的女性的身上。这时候张美娟出现了!
她的身高体态以及鞋码,与现场的脚印并不相符,但是会不会有一种可能——杀人,不是非要亲自动手!或许是她提供合适的作案时机,尤其她还与吴常宇同为造纸厂的职工,对于吴常宇的工作安排或许有渠道了解;再由其他不相干人作案。这样,自己的侦查思路和陈利明的侦查思路就合而为一了!
突然,肩膀被拍了一下,李永秋的思绪被打断了。他茫然地抬头——周围是刺鼻的消毒水味和灰白的墙面;太阳已经落山了;几个警察以及张家两姐妹在病房里外或坐或立或躺,各怀心思……看来自己刚才差点儿睡着了。
“想什么呢?”高梁坐直了,凑到李永秋耳朵边,低声问道。
李永秋转头,把刚自己的思路悄声告诉他,只见他勾起了一抹笑。
李永秋立刻懂了,看来这个想法与他不谋而合。就说他不会这么好心,普通家暴案件就跑到医院来守着。看来病房里正在做笔录的黎麦已经得到了他提供的讯问提纲。
这时候,黎麦从病房里出来了,表情似乎有些失望,没有达到高梁的预想。
高梁不动声色地站起来,冲着张美凤不是很客气地说道:“作为张美娟唯一的亲人,你不进去看一眼你堂姐呀?”
张美凤不情不愿地起身,和黎麦一起回到了病房。
高梁和李永秋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双双地瘫倒在长椅上,自己的猜测并没有通过这次询问得到证实。
李永秋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坐直了身子,“老高,利明哥呢?平时像个糖豆一样粘在小丘的身后,今天怎么只有小丘过来了?这段时间他们两个人闹矛盾了?”
高梁挑了挑眉毛,“连你都看出来了?不过,我不能说。这是他俩的私事,等他俩妥善解决了,我再给你讲这段花边新闻!”
李永秋嫌弃地皱了皱眉毛——这家伙到底什么时候能够顺着自己的心意!
高梁的电话响了,随手一接,“思宇,你那边什么情况?”
刘思宇的声音从高梁的破手机听筒里传了出来,“梁子,我们已经找到张美娟的丈夫乔泰力了,已经把他带回局里。这位仁兄还觉得自己打了老婆是家事,竟然惊动警察都出动了,感到十分震惊。”
“两根手指骨折,腕骨脱臼,眉骨骨裂,面部软组织大面积挫伤……都快够轻伤害了,他还觉得这是普通的家事?这真是无知者无畏!”高梁的语调很是不屑。
虽然他见过许多无耻混蛋,但是像这种觉得妻儿是自己的所有物、想打就打、想骂就骂的人,他一向是瞧不起的!
刘思宇知道他的秉性,在电话另一头安抚道:“你也别太生气!对于乔泰力怎么处置,还得看张美娟的意见。”
高梁挂断电话,心里冒出一个想法。他推开了病房的房门,倚在门框上,看着病床前貌合神离的两个姐妹和无比尴尬的两个民警,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张美娟,你受了这么重的伤,现在完全可以追究你丈夫乔泰力的法律责任,你什么意见?”
张美娟勉强抬眼。经过医院的处理,她脸上的肿似乎消了不少。她嗫嚅地问道:“我能跟他离婚吗?”
“那是民政局的事,公安局只是问你要不要谅解他?”高梁公事公办的口吻。
张美娟坚定地摇了摇头,“我不,我不谅解,我要跟他离婚!”
张美凤的表情一如刚才平淡,丝毫不见任何波动。
由于张美娟的伤现在还不能出具鉴定结论,乔泰力在接受了询问之后,被治安大队先行行政拘留;张美娟应医生的要求留院观察,但是按规定不许家属陪护,所以她只能孤零零地一个人在医院。
而自认为年老体弱的高梁实在扛不住这一天天高强度的工作,终于在午夜十二点决定回家睡觉!
第二天一早,高梁从地板上的被窝里爬起来,听见哗啦啦的雨声,心下有几分遗憾。原本想去买豆浆油条,可是想到那老板在这种天气一定不会出摊,也只能作罢!
他挠了挠自己的鸡窝头,走出房门,看见梁英华已经把包子、小菜、清粥都摆在了餐桌上,笑嘻嘻地问:“母后大人,怎么这么勤快?竟然给我做了如此丰盛的早餐!”
高凌云从洗手间出来,毫不客气地说:“你少整那些封建的东西!老老实实吃饭,一会儿赶紧去上班,今天你要迟到了!”
高梁抬头看向客厅的挂钟,已经八点钟了!这哪里是要迟到了,这是妥妥迟到了!
好在他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既来之则安之,既然已经迟到了,干脆就不着急了。他慢吞吞地刷牙洗脸,坐下来细细品尝早餐。
高凌云对此十分不满,想要怒斥自己的儿子堕落腐化,却被老伴强行拦住,“行了,行了,不差这一天了,迟到就迟到嘛!”
高凌云挑眉,“不差这一天了?你的宝贝儿子能有几次正点到单位的?慈母多败儿!”
高梁啃着包子,对于二老的争执充耳不闻。手机响了,他满手是油的,从睡衣兜里掏出来,竟是王彤佳!
“大师姐,这么快就来跟我要化妆品了!我要的东西,你查到了吗?”
“少贫嘴,你赶快过来,的确是有些出人意料的东西!”王彤佳的语气并不客气。
高梁一抹嘴,“我吃饱了,局里有事,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