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五郎被接到前厅,顾侯爷马上让人来奉茶。
程五郎看了眼窗外,“冒昧问一句,侯夫人在府上么?”
顾侯爷哪敢隐瞒,如实说:“她不在,前些日子就带着我们家泽哥儿出城祈福去了,至今还没回来。”
程五郎笑了笑没说话。
他这副神情,可把顾侯爷给急坏了,“程寺卿,我听说你们抓了汪贤,是真的吗?”
程五郎点点头,“人这会儿就在大理寺地牢里关着。”
顾侯爷又问:“那他真的杀人了?”
“证据确凿。”
顾侯爷心下一沉,“程寺卿,您是三司长官,可得明察秋毫啊,这事儿跟我半点关系都没有,我没有指使过任何人,外面那些刁民……那些百姓胡说八道呢!”
程五郎道:“有没有关系,等三司会审,一审便知。”
顾侯爷满脸委屈,“我这个人虽然没什么大志向,没能延续先祖时期的簪缨鼎盛,可我一向胆儿小,从来不敢做出杀人越货的事儿,突然得知护院总管汪贤犯了案,我也很痛心,可我真的对此事毫不知情啊!”
程五郎听着他那句“从来不敢做出杀人越货的事儿”,再联想到顾崇生母的死,只觉得说不出的讽刺。
或许这世道就是这样,贱妾的地位与贱奴一般,毫无尊严。可那毕竟是一条鲜活的生命,被人活生生剖了腹,死后侯府竟然无人过问。
十六年前顾侯爷的冷漠,又何尝不是杀死嫡公主的一把刀?
后面顾侯爷还说了什么,程五郎都没太听进去。
他只是在等,等程二郎带着人把侯夫人从暗道里逼出来,他好彻底收网。
“大人可曾用过饭了?”顾侯爷轻声道:“正好我们家后厨在备饭,我让人添几道您爱吃的菜。”
“不必。”
顾侯爷还想再说什么,内院里一个丫鬟突然惨白着脸跑进来。
顾侯爷当即大怒,“贱婢!没见程寺卿在吗?冒冒失失的,像什么话!”
那丫鬟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惊恐道:“侯爷,不好了,夫人凭空出现了。”
顾侯爷惊了一跳,“你在说什么混账话!”
那丫鬟有些哆嗦,“奴婢是夫人院里的三等洒扫丫鬟,夫人这些天不在府上,我们做奴婢的不敢懈怠,每天都得按时去清扫院子,刚才奴婢正在院儿里扫雪,突然听到屋里传来动静,没多会儿,就见房门被人打开,夫人拽着大少爷从里头跑了出来。”
程五郎闻言,笑了下,“侯爷先前不是说,侯夫人不在府上么?”
“我家夫人早在数日前就已经离京去城外寺庙祈福了,的确不在府上。”顾侯爷拱了拱手,脸色十分难看,“这丫头疯疯癫癫口不择言,她说的话,不能当真。”
顾侯爷话音才落下,就看到侯夫人拽着顾泽的手腕,母子俩被人追赶,一路喘着气跑进来。
顾侯爷见了鬼似的,腾地一下站起来,瞪大眼睛望着侯夫人,“你……你是从哪来的?”
侯夫人一看旁边还坐着程五郎,攥着顾泽的那只手紧了紧,双膝一曲,带着顾泽跪了下去,眼泪说来就来,“老爷,我都说了我不下去,您非要逼着我和泽哥儿下暗道,还每天让人送那么恶心的东西来让他吃,您到底想干什么呀!”
顾侯爷愣了愣,随后伸手怒指着她,“梁氏,你个贱妇在胡扯什么?”
侯夫人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我知道侯爷一直介怀泽哥儿脑子摔坏的事,可这么多年,我们请了多少名医,吃了多少名贵药材都不见效,妾身早就不指望了,只要泽哥儿能平平安安地活着,就比什么都强。
这几天被关在暗道里,我虽然不知道老爷让人送来的是什么,但我大概能猜到,是给泽哥儿治脑子的药。
既然是药,老爷光明正大让他服用就是了,为什么非得把我们母子关在那暗无天日的地道里?老爷,您是不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
听着这一声声的指控,顾侯爷简直要气疯了,走过去半蹲下身就是啪啪两巴掌,“你个贱妇,什么暗道,什么药,你到底在说什么?”
侯夫人捂着脸,眼泪汪汪地望着他,“难道这些日子,不是侯爷让汪贤来给泽哥儿送的药?”
“你血口喷人,胡说八道!”顾侯爷额头上青筋直跳。
他再蠢,也从侯夫人的话语间听明白了。
汪贤杀了那么多人,挖出来的脑子,全都让顾泽给吃了。
外面那些百姓说的“以形补形”,竟然真有此事!
他连家里什么时候多了条暗道都不清楚,这贱妇竟然就想把脏水全泼他头上!
“程寺卿,我不知道什么暗道,不知道什么药,我真的不知道!”顾侯爷是真的被吓坏了,那些画面,光是想想他都想吐。
侯夫人哭哭啼啼,转个方向正对着程五郎而跪。
“数日前的一个晚上,侯爷在我院里留宿,他跟我说给我们家泽哥儿找到了一副良药,但这药喝了不能被光线照到,所以让我们母子去暗道里待几天,等药喝完了再上来,期间就对外宣称我带着泽哥儿出城祈福去了。
我也是爱子心切,没细问就听他的话下了暗道,自那之后,护院总管汪贤每天都会来给泽哥儿送药。
我不知道那药是什么,也不知道要喝多久才算完。
直到今日,有几个佩刀的衙差闯入了地道,我只是个妇道人家,见到官差自然会害怕,一怕之下就带着泽哥儿爬上来了。”
她说完,又可怜兮兮地望向顾侯爷,“老爷,我不是故意要上来的,实在是,实在是……”
说着,又小声抽泣起来。
“贱人,你敢污蔑我!”顾侯爷满脸横怒,抬起脚就要踹她。
程五郎让人及时制止住顾侯爷,神情格外淡,“既如此,那就有劳侯爷,侯夫人和大少爷随本官走一趟了。”